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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92章


7

        山歌唱道:“月亮东边出,太阳西边落。好像那月亮赶太阳呀,咋赶也赶不着吔。”这不就赶上了——

        徐来山梁上那两间小屋,皆因山势而成,借岩石为墙。墙之一部分涂抹了拌有大量粗颗粒石英砂的灰浆,从山下看去,闪射着银白色的光芒。原先大的那间仿佛太阳,小的这间像是月亮,太阳月亮在一起,挽了个同心结。

        简涵秋将被关的经过告诉了白玉和史蕾后,两个问她告诉徐来没有?“没有,”她说,“好比太阳和月亮,除了在工地上根本见不到面。要叫我上午提早去,或者下午坐在那里等他,才没那么厚的脸皮呢!”

        白玉道:“简,我帮你对他说如何?我觉得完全可以。”“好呀!”简巴心不得,觉得拖下去不是个长法,何况从白玉史蕾的反应看,“预后良好”。于是当天白玉和史蕾就找机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对徐来说了,而徐来听后的回答是:“她还有侠肝义胆,其实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史蕾说:“你不如说你算得出来!”而白玉此时忽然有想去拍拍徐来的肩,或拉一拉手的冲动,忍住之后自己背转身去吃吃笑了起来,这二人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刚才对话中并没有可笑之处呀!

        晚间白玉和史蕾散步来到简的蜗居,先把与徐来交谈的情况对简说了之后,白玉便说:“简,徐来空起一间屋,其实在此之前,史蕾就说我们帮你把家搬到那间空屋去,我一直犹豫。现在好了,他对你评价这样高,我们明天就来帮你搬!”

        “白玉,这……好是好,但要先跟他说!”史蕾说:“哈,我们商量的,就是先不跟他说!免得他优柔寡断,越是正人君子,就越是这样,说了他摇头,或者口是心非说不行不行,就黄了。”“史蕾,我们现在这样,都有风言风语,全靠有你们和九九帮我撑起。他肯定还要顾虑别人的说法,先要是不说,跟他玩花样,要是搞糟了,我就走投无路了,将死无葬身之地!”白玉说:“你说得太重,咋叫走投无路,死无葬身之地?我给你吃个定心汤圆,万一像你说的,搞糟了,你住到我们这里来。”简听了这话,猛地把白玉的腰搂着,头向她身上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似的,不知怎么说句:“香妃,你真的好香哦!”白玉抱着她的头:“在说你,你说哪里去了。”白玉定心汤圆之语,令史蕾一边嘘口凉气。她正在吃醋,简另一只手伸过来又把她的腰勾着了,三个搂在一起。

        次日上午她们在工地上做到歇气时候,就都请假走了。途中听简说起,她几乎是空手而来,可是有些帐篷的人离开时,把他们的东西,锅碗瓢盆,穿的盖的,拣好的拿来送给她,小窝棚几乎塞满,睡觉翻身都困难。白玉听了扑哧一笑:“那看来要七手八脚才行,我们才六只手,史蕾你再去叫卢伟。”史蕾笑道:“钻天鼠正在面壁或高卧,全世界都只有你才叫得动他,连最高指示怕都不行。”说了耸耸肩吐了吐舌头。白玉便去阁楼下叫了一声,应答如响,甚至不易分清是先叫还是先答应,卢伟马上就下来了。史蕾想起那次她和白哥子去赶花他从路旁石壁上移动出来,都花了十多分钟,真是感慨连连。

        他们将东西大包小包搬到半山小舍,且不忙拿进屋去,先打扫清洁,收拾房间。房间甚小,已有杂物占了面积三分之一,床又占了三分之一。卢伟提议之下,大家便用砖头和木板安当柜子用的搁板,好搁东西。大家又都心照不宣,包裹不忙打开,等徐来回来看了再说。卢伟还敏捷地爬上木板屋顶,把移动了位置的石头摆好。白玉并又递几块石头给他。卢伟身手如此矫健这在白玉史蕾看来都像神话。而他在金银滩另一次更像神话的表现,则是在几十年之后了,且不提。

        徐来站在山上,看见这四人扛着大包小包鱼贯上山,抵月亮屋门口,心中滋味便是个“嘈嘈切切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因其事先未打招呼,他也就不急着回去。他回来时,简吃了白玉的定心汤圆,倒也不慌,而是勇敢迎了过来,目光羞涩含笑,因不知这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而嘴唇嗫嚅。紧张包袱被她扔到白玉等三个的身上去了,卢伟乃为五鼠之长,讨好叫声:“穿山鼠!”声音细得连自己都难以听见。史蕾更是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徐来第一眼当然看的简,目光然后从发出声音的钻天鼠和心跳得含胸收肩的史蕾脸上扫过,落在白玉脸上说:“阶级友爱深!要说我的心情,只有两个字,感动。”白玉正为简——也为自己的“定心汤圆”捏一把汗,顿心舒杨柳,面开芙蓉。卢伟说:“穿山鼠,我们这是先斩后奏哈!”史蕾说:“是给他个惊喜!”简反倒把头扭过去了,泪珠没头没脑滚出,遍脸都是又不好意思揩,白玉上前把她搂到一边。徐来先动手把大包小包提进去,简从白玉怀里挣脱过来铺床,徐来见她从包裹中取出被褥,手有点颤颤巍巍的,便说:“让我来!”人高手长,几下把床铺好。这三个边做事边挤眉弄眼地笑。简拿出三听罐头——显然也是别人送她的,搁在桌上,等一切告竣,才看着白玉说:“大家一起吃顿饭?”然后又把徐来望着。大家目光齐刷刷都望着罐头。徐来说:“要得!你还藏了三听,你是晓得要请客唢?”大家便都饶有兴趣看着简要听她的解释。简已然神情恍惚了,回过神来对白玉等笑道:“我前几天送了一听给他。”大家才知简是个会打小算盘的,在人家这里吃了这么多顿饭才摸一听罐头出来。但她这时把全部“存货”都取出来了,又怎么说呢?长期吃素,痨肠寡肚,卢伟先手舞足蹈喊万岁,白玉、史蕾也做出额手相庆的样儿。

        简便开始做饭。徐来说声我去找酒,就出去了。卢伟说一路,也下山去拿家里寄来的食品,有虾片、饼干、洒其玛和宣威火腿,其中虾片也不知真的有虾无虾,稍微一点油酥过后便膨胀很多倍,是下酒的上品。他又将詹红兵吊干后放在床脚瓦罐的板鸭砍脱小半边,还去医疗站用输液瓶倒了半瓶酒精。卢伟有酒瘾但酒量不大,简、白玉和史蕾就跟许多女的一样,平时不饮,要喝也能喝,甚至比男的还厉害。独徐来有一斤多酒量,这晚大家把徐来找来的一瓶酒和卢伟用酒精兑的酒全喝光了。正是满月,白玉、史蕾和卢伟下山时月已高挂南天,白白圆圆。天空如洗,树枝云丝如剪影,摇曳如帆桨。落花惊山鸟,鸣翔春涧中。下山小道已被修田大军蹬踩成大道,月光下白道萦回,上接月宫而下连龙宫。卢伟与二美互相搀扶着下山,他已醉得不识回家的路,但桩子意外很稳,左一个右一个,都靠他挽着。二美执意先送他回阁楼,上楼梯时偏来晃去,都不知是人晃还是楼梯晃,还好三个都身轻如燕,虽簇拥而上楼梯也还安然。钻天鼠来到床边后,身体一歪倒下去就不知今是何夕了。二美初次登楼觉得新鲜,相纠缠着每个窗口都去望了一下。其中一个窗口可俯瞰她俩的书桌和房间一角,此已知晓。一个窗口可仰观徐来的两间小屋,太阳和月亮,此三光之二光天上的今夜相距甚远,人间的今夜追上了矣。两个都看神了。

        尖山子那条山道平常下午收工后就没有人走,今天他们在那里走上走下,引来人们好奇的目光。且又看见早先白玉和史蕾帮简“搬家”,很容易产生桃色的想象。随着消息的流传,夜里人们都从自己家里走出来了,向那山腰的小屋仰望,缅想嫦娥和吴刚什么的故事。没有人试图去听房,“华山一条路”被月光照得明晃晃,一个蚂蚁在上面爬都看得见。

        简是醉得最轻的。人走后她把灶屋和餐桌收拾完毕,脑海中一个简单又现实的问题出现,我都没有洗头洗澡呀,水在哪里?脚盆在哪里?两间屋看了他都不在,而且水桶也不在,肯定挑水去了,他是醉醺醺的呀!

        挑水地点在后山的一条溪涧,乃厨房偏厦出去向左,再右拐到山背后,此处较平,绕着山转便是采石场,直走有一片知青墓地,路续陡下,这才能听见水响。她赶快跑去接,月时露时遮,山岚时浓时淡,沿途阴一片阳一片,黑一块白一块。正好在要拢墓地的地方,看见他过来了,要不然她敢不敢穿过墓地还真是个问题。徐来一挑水只剩半挑,那半挑都在裤腿上。她去抓他的扁担,他倒还听话地放下来了,让她挑,自己高一脚低一脚跟在后面。回来他便进屋去换裤子。她开始烧水洗澡。她已经两年没有洗热水澡了,能用热毛巾擦擦身子,就已相当于给身子“打牙祭”。烧好水,她发现徐来已把脚盆、毛巾和香皂盒放在她的小屋内了。他醉得东倒西歪,还记得做这件事情,她眼睛一下就湿了。她先在灶屋这边桌上用脸盆洗了头,擦干挽个疙瘩。月亮屋这边洗澡时要不要关门成了问题。今晚到底算什么呀?该不会是我的“第一夜”吧?我关门叫不叫拒他于千里之外呀?她害羞想来想去决定不关严,就用个小板凳挡了一下,我的醉郎君呀,你要推开就推开吧,她心里悄悄喊。她洗澡用了两盆热水,一盆洗一盆清,中间出去倒水时穿的空心衣裤。她洗完澡穿好,过他的大屋去,看见他已和着上衣倒在床上大睡特睡,一条光腿掉在床下。她进去提着脚后跟把这条腿搬上床去,用被子盖好。回去依样画葫芦,也不脱衣就睡了。这就是“第一夜”。

        白玉等三个,次日农民和知青问起,都说:“婚,脑壳昏!他们各睡各的屋!”还果然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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