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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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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来和詹红兵两个,一出世一入世。这里说的出世是对务虚那一套回避之,开会、记者采访等都由詹红兵出马。也有时开会两个都去,他视之为散心,由詹红兵上主席台。詹红兵拧头发咬笔头写的发言稿都要请徐来修改一下,徐来坦率指出詹红兵写的东西存在三有:有气势、有病句和有错别字。而詹红兵也痛痛快快对徐来承认自己一书架的书都是装样子,看书少,看也是囫囵吞枣,这缺点非改不可!徐来半开玩笑道:“‘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有人帮着读就行了。”詹红兵哈哈大笑:“那就是你!”差点要跟徐来来个熊抱。詹红兵在外面的时间除当“会虫”外,还常被抽去搞县上的会演和体育比赛等,这方面他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也是他的专长所在,但他外面再忙,一个月总有一半时间在金银滩队上。

        詹红兵身边既有个神算子,自然经常讨教。对于所谓“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管大学”,徐来说不过一时半时,不超过几年。“你算的?”“呵呵这种事情,世界潮流还须要算?你要说算,那我算定不久的将来要恢复高考。所以推荐上大学,劝你不要拖。你之所以拖,是为了和卢伟,天天要在那扇窗前吹拉弹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爱大学更爱美人,嘻嘻,哈哈,哈哈哈……”詹红兵跳起给了他一拳,当然不重,出于友谊和激动,因为徐来能看穿他的心。他最后说:“徐哥,还说没有钻心虫,你就是条钻心虫!”

        知青们扛起锹锄离开浪漫派的连营来到金字塔工地,就晓得锅儿是铁铸的。好在知青梯田没有搞什么插红旗拔白旗,背沙子泥巴石灰水泥的知青上上下下,鞋和鞋尖、脚和脚趾所踩过和抠出的路上含大量粗颗粒石英砂、血污、汗渍、老茧皮,像梭子般一寸一缕地来织这块布和这幅图,知青之图,下乡之图,空搞灯和搞空灯之图。而抬石头的知青也在围着金字塔转圈子,也好在没有搞插红旗拔白旗,慢慢抬,慢慢磨。磨到招工那一天,岑夫子,丹丘生,将敬酒,歌一曲。会须一饮三百杯,与尔同销万古愁。

        各路记者采访知青:

        “你为何不远万里来到金银滩造知青梯田呀?”

        “挣表现!”

        “你过年为啥不回家呀?”

        “挣表现!”

        “你为啥负了伤都不下火线?”

        “挣表现!”

        “你为啥背起娃儿都来修梯田?”

        “挣表现!”

        “你觉得上山下乡的意义是什么呀?”

        “挣表现!”

        丁俸经过一阵嗫嚅之后,回答:“耍!”他确实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耍。

        “想家!”有人回答,记者懵逼。

        “履历!”这是志向与背景兼有之的知青的回答。

        “不是每件事情都有意义,”卢伟提醒记者,双目半开半阖,“大至宇宙诞生小至知青下乡,我看都没什么意义。”

        记者因为与詹红兵熟,问题单刀直入:“你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挣表现吧?因为已经有两次推荐你上大学,你都让了!”

        詹红兵知记者等他说出与众不同的豪言壮语,不然刚才那些回答根本上不了台面,当然也可以瞎编,但真的更好,方便提名道姓。此前推荐詹红兵上的大学一所是师范,另一所也是师范。若面对转身而去的不是廖小蓉玉臀的话,詹红兵有可能向拿推荐表给他的人屁股上踢一脚。而此时他兜里正揣着大哥来信,信中说妈已拿到顶尖大学的推荐名额,不料又横生枝节,妈气得发疯,现已将对方斩落马下,别急,好消息就要来临。

        詹红兵对记者答道:“刚才同学们说挣表现,这没有错呀,党的政策就是重在表现嘛,尤其是政治表现!我们修知青梯田是经济上的表现还是政治表现,你自己说!”说到这里他和记者都笑了起来。“党的政策就是重在表现上,而不是重在嘴巴上。我自己,只要在这里一天,就要投入一天,生命不息,冲锋不止!还有,知青和农村的关系,这是个辩证的问题,也不能够说金银滩就离不得谁。”他似乎在躲避表决心又像回答圆范,像含有辩证逻辑又像说的病句。记者觉得他的回答很有个性和新意,全部用在报导中了。

        知青在金银滩吹拉弹唱,他们可都是苦中作乐的行家里手。一男一女金嗓子在隔河对唱《拉兹之歌》和《丽达之歌》,到处流浪,到处流浪,你是我的心,你是心灵的歌,快来吧趁现在黑的夜还没散……一群人在唱《红莓花儿开》,先是一两个女生在唱: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最是我心爱……

        唱到第二段声音像撒豆成兵那样爆发式增长,金银滩到处知妹都唱起来了: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那些平时最羞涩的女生有的边唱边低头吃吃笑,有的豁出去了扬起脸蛋甩着热泪唱得比谁都响亮!

        有个奇怪现象是拿着工资、扳起指头算来对每个大大小小的运动都要创作歌曲为之呐喊加油的作曲家和词作家们(连歼灭麻雀运动大文豪都为之作了词嘛!)并未给遍及所有城市家庭的知青和漫长的知青运动写过一支歌曲,故而在金银滩知青梯田工地每天播放的歌曲都是《学习大寨呀赶大寨》:

        学习大寨呀赶大寨!

        大寨红旗迎风摆。

        她是咱公社的好榜样啊,

        自力更生改变那穷和白。

        坚决学习大寨人,

        敢把那山山水水另呀嘛另安排!

        干起来,干起来,大寨的红花遍地开……

        自然而然来金银滩安营扎寨的知青,就会说起各自的公社学大寨的情况。有人说他们那里为建成大寨县早出晚归还不够,还得夜战。他们夜战工地与北岸公路遥遥相对,把许多马灯点亮之后,一群人坐着瞎吹,然后起身装几平车土推出去,又坐下瞎吹。等到约九、十点钟,对面公路上开来一辆帆布篷小吉普,两道灯光顺河谷里晃荡,车停下,有人隔河喊道:上阵多少人?这边就有人扯开嗓子回答:上阵二百五十九人!大家接着同用锹铲把平车厢板敲得呯呯嘣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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