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旧人重逢
秦漫顺着落水管轻盈跃下，抬头锁定枪手的位置。
那五层高的楼顶上，黑色的枪口正对着她，跟着她的动作移动，但迟迟没有开枪，应该是枪手正在用瞄准镜看她。
枪手看到她注视的目光，就把枪收了回去，天台上看不到人影。
秦漫暗自在心中计算最保险的路线。
通常上天台的通道只有一条，但不排除绳降逃脱。
那栋建筑一面朝马路，又是医院门口，来往的人很多。两个侧面也都暴露在视线中，后方却是一块未开发空草地，那草长得足有人高。
所以大概率，枪手会选择从后方逃脱。
可是怎么判断他是会选择走楼梯，还是用绳索牵引下楼？
她冲出医院大门，横冲直撞得穿过车流，然后看也没看标牌，直接冲进那栋楼所在的院子里，有人在后面追，她没管。
只要把逃生通道的出口锁上，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她必须要快，比那个人快！
她冲进去的时候，撞到了几个人，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问路。
“楼梯在哪？”
那几个人却答非所问。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别躲了，快出来。”
秦漫看过去，病号服，充满关爱的眼神，浮夸的肢体动作，是个精神病人。
还是自己找吧。
“啊！”
有陌生人闯进来，又惊起一个小女孩的尖叫。
秦漫拧着眉心，草他么，这是个精神病院！
她顶着群魔乱舞得尖叫声去找楼梯，锁上。
“你干什么的！”
秦漫懒得废话，直接拔枪威胁，“这个楼梯上了锁，绝对不能开，听清楚了没有。”
唯一的一个正常人就是追过来的看门大哥，他举着手点头，但是那些受了刺激的精神病人迷茫得看着她。
做完这些，她再绕到建筑后方，就正好看到一个黑影背着半人高的管弦乐器盒落地。
秦漫立刻举起枪，人还在微微喘着气。
“别动！”
那个人个头不高，皮肤呈小麦色，肌肉线条倒是练的很好，一看就是力量型。
她对比身形和背影，依然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
此人正背对着她站立，背上的黑盒子里，装的肯定就那把是狙击枪。
幸好秦漫清楚这些人的套路，如果按照常规爬楼去追人，等到了楼顶，人早就跑没影了。
“转过来。”
秦漫小心翼翼得接近他。
“我让你转过来！”
秦漫又挪近了几步，伸手去抓他肩膀，被那人直接一个肩摔扬起，她顺势翻过，掀翻了他的帽子。
男人意识到她的目的，下意识扭头过去不让她看到真面容。
可秦漫说什么也不放过他，这一点小动作就足以表明，这个人，她认识。
她揪着男人的胳膊，把他也放倒下来。
男人的韧性极佳，又怕弄坏身上背着的枪盒，又回旋着站起来。
秦漫看准了时机，伸手去勾他的口罩。
黑色口罩落在地上，和黑色的帽子一起，让时间定格。
秦漫瞪大了眼睛。
“阿良？”
阿良被看到了脸，再躲也没用了。
“小鱼姐，好久不见。”
难怪她没认出了，印象中的阿良，和眼前的人，不太一样。
她印象中的阿良，是个从非奴（非洲奴隶）中逃出来的男孩，一个皮肤黝黑，身形消瘦，营养不良的男孩，长着一张东南亚缅族的典型长相。
他从奴隶中逃出来的时候，秦漫正好押完货，这男孩看见车就扒，也不管是什么人的。
她下车的时候听到有人哼哼唧唧的，便去找声音。
然后这小子就被人从车底盘上扒下来，手脚都烫破了皮，血和肉焊在底盘上，人也不清醒了。
那时候阿良十四岁，但是因为长期吃不饱，长得特别慢，看起来甚至还不到十岁。
秦漫尝试跟他交流，他不识字，不会中文，会几句蹩脚的英文，连个名字都没有，跪在她面前求她收留。
秦漫不想节外生枝，搞个小孩来养养，但又觉得这孩子她要是不管，真得死在这，便随手就把他扔在某一处小阁楼里养着。
直到后来，养着养着，就连阿良这个名字，也是秦漫给的。
阿良在秦漫的羽翼下，获得了小范围的自由，获得了人权，获得了新生。
他知道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个女人却是他的神。
秦漫因为需要经常传递消息，所以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养走狗，她手底下办事的也基本做不到亲信这种位置，她只信自己。
但是阿良在成长，他对秦漫的依赖也越来越重，他开始喜欢掺和她的事起来。他特别粘人，大抵是认为秦漫救了他，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小鱼姐小鱼姐得叫，连睡觉都要守在门口。
终于有一天，秦漫受不了这小子了，转手扔给了厉骁，让他随便折腾，再也没管过他。
后来厉骁是怎么对待阿良的，她一概没有过问。
星洲岛突发爆炸，厉骁惨死，而她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这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
对于她和厉骁来说，那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劫数，她熬过去了，厉骁没熬下来。
而对于阿良来说，那就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两个希望，如今，一个身死，一个名死。
他背叛了黑鲨，他开始他的复仇之路。
这些错综复杂的真相又哪里是单纯的善恶可以描述的。
“你长成大人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阿良没什么文化，但也在努力追上他们的脚步。
“小鱼姐，我会说中文了。”
这不显而易见吗？
“我知道。”
“是你在和黑鲨作对吗？”
阿良回道，“我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他。”
阿良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缓缓抬起，他掌心向上，向着秦漫所在的方向，微微伸出手，好像是在说。
小鱼姐，跟我走吧。
秦漫了然，看到他的下意识动作。
“阿良，找个没有罪孽的地方，好好做人吧，别再管这些纠葛了。”
她想阿良放下，想他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阿良的手掌逐渐握成拳，又缓缓落下来。
前院有声音，江练已经带人赶过来了，秦漫不断揉搓着手，不知道该拿阿良怎么办。
他应该就是和万晓璇联络的那个人，要和黑鲨撕咬的那个人，也是在太庙山上打晕她，保全她的人。
他不该去动江练，不该想杀尤鑫其。
可是他会这么做，说到底都是因为秦漫自己。
如果今天遇到的这个人是黑鲨，是水鬼，她会毫不犹豫，朝着他开枪，但是他是阿良。
那个孩子，那个世界观还懵懂时，就遭受了太多苦难的孩子。
他能干什么？他一个都没干成。
她举起枪，手指搭在扳机上，子弹出镗，却打偏了，擦着阿良的身侧飞了出去。
阿良见此状，迅速助跑翻上围墙，跳进院后的杂草丛中，隐没了身形。
秦漫警告着，她知道阿良能听到。
“阿良，别再动我的人。”
“那个警察，别再动他！”
已经有脚步声在靠近，秦漫放下手里的枪，手跟着身体一起抖。
她心软了，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阿良，那个不省人事的半大孩子，她心软留下了他。
这一次，她又心软放走了他。
秦漫回头，就看到江练寻着枪声，跑进大楼的阴影中，冲过来，一把拥住她。
“对不起，人跑了。”
秦漫曾说自己的枪法十枪九个靶心，那偏掉的，就是这一枪吗？
江练只是轻抚着安慰她，他能猜到，这个人，是她故意放走的。
“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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