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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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好像……太看重姑娘了?
无论做什么事, 少夫人都一定要让姑娘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姑娘在院子里看蚂蚁, 少夫人就在旁边兴致勃勃地陪着姑娘一起看;姑娘在屋子里玩九连环,少夫人就坐在姑娘旁边看书;晚上睡觉时, 夫人不再让姑娘一个人睡, 反而日日搂着……
这两天更是离谱——连姑娘出恭, 少夫人都要在外面等着!
以往少夫人当然也疼爱姑娘,可那也就是普通母亲对女儿的疼爱, 可现在, 少夫人整个人都紧绷着, 时时刻刻守在姑娘身边, 就好像……就好像是怕如果一刻不在姑娘身边,就会永远失去姑娘似的……
虽然姑娘身子有些弱,但也算健健康康的, 完全不用那么紧张啊。
绿袖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终于想到一个理由:虽然少夫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少爷来不来,但内心肯定深受打击,进而对少爷彻底死心,转而把所有感情都转移到姑娘身上来,把姑娘看成最后的依靠, 所以才会把姑娘看得那么重要!
嗯, 一定是这样。绿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
宜生等在恭房外,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甚至如果不是考虑到七月已经十岁, 应该独立地完成一些日常活动,她甚至想陪着七月一起进入恭房。
她看到绿袖惊诧的眼神,却没有解释,也没有想要改变什么以掩饰自己的异常。
她的确紧张七月,紧张地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液,每一根骨骼都严阵以待,因为,时间不多了。
距离记忆中七月摔下假山,然后被取而代之的时间,仅仅只剩一天而已。明天,就是在明天,记忆中她的七月就会消失不见,变成另外一个有手段有心机,人人称赞的七月,变成穿越女沈琪。
她不恨沈琪,毕竟曾经母女一样相处了十年,甚至最后还为沈琪挡了刀,哪怕那时她早已起了怀疑。可是,不恨不代表期待,她只希望,这辈子永远不要再出现沈琪!
她只要七月。
所以她紧张,无措,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守护住七月。故意跟谭氏闹一场,目的其实很简单,真的只是想要免去早上的请安,然后让沈承宣继续“冷落”自己而已。她就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清清静静地,无人打扰地,时时刻刻守着七月。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了。
神经紧绷,不敢有一刻放松。
即便她守住了七月不让她去爬假山,可是,被穿越一定要摔下假山么?她都重生了,剧情还会跟前世一样么?
她不敢赌。
所以她只能守着,一刻都不敢离开,哪怕显得举动怪异。
难捱的一日过去,明天就是记忆中的日子。
到了晚上,宜生照旧将七月搂在怀里睡,轻轻拍着七月的后背,看着七月闭上眼睛熟睡过去,夜也越来越深,可是,她却一直无法睡去。哪怕强迫自己睡去,也丝毫没有睡意,就怕一觉睡过去,怀里的人还在,内里却换了个芯儿。
卧室的灯一夜未熄,宜生也一夜未睡。
她眼睁睁地看着纱帘外的光线由昏黄的灯光变为明亮的自然光,听着外间的红绡绿袖出轻微的声响,最后,怀里的七月微微动了一动,睁开眼睛,叫了一声,“阿娘。”
明明一夜未睡,宜生却丝毫不感觉疲惫。
宜生记得清楚,上辈子,就是在这一日的午后时分,她像往常一样午睡,睡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被摇醒,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七月摔下假山的消息,急匆匆请了大夫,大夫说是脑袋磕了,其余倒无大碍。
当时府中人纷纷议论,说大姑娘脑子本就不好,这再一磕,可不就更傻了。
她不信,守了一夜,第二日,七月醒来,没有如旁人说的那样变得更傻,但却已经不再是她的七月。
就在这一天。
这次,她绝不再午睡了。
她要好好看着七月,任何妖魔鬼怪都别想再侵占七月的身体。
她握紧了双手,斗志昂扬。
她陪着七月待了一上午,拉着七月的手,没有片刻松开过。很快,中午来临,主仆几人简单用了午餐,红绡绿袖吩咐小丫头收拾碗盘,宜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走几圈然后去午睡,而是依旧陪着七月。
她看着围墙日影从长变短,又渐渐从短变长,心也像那日影一般,长长短短,无法自控。
当日影遮住围墙下的芭蕉时,院门陡然被拍响。
宜生的心脏猛然一跳。
绿袖去开门。
“我们姑娘想跟大姑娘一块儿玩儿呢,这亲姐妹的,都快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叫外人听了也不像样子不是?”门外传来妇人虚假的笑声,带着丝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指点意味。
宜生抱着七月,绷着脸,吩咐红绡,“让她滚。”
红绡吃惊地看着她。
因为自小的教养关系,即便再怎么生气窘迫,少夫人也从未说过这样直接,甚至可以说是粗俗的话。
“我说,”宜生握紧拳头,又重复了一遍,“让她滚!”
“不论是谁,都让她滚!”声音里已经带上明显的怒气。
明明是听惯了的、最是温柔悦耳不过的声音,却平白让红绡觉得不寒而栗。红绡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跑了出去。
绝不能让她们进来!
沈青叶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的思绪其实还有些混乱,总是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瘦弱的躯体,黄的皮肤,干巴巴鸡爪一样的双手,当然还有那虽然已经浆洗干净,却依旧透露出寒酸与破旧的衣衫。
眼前没镜子,但她心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脸:五官秀美,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脸颊凹陷,神情畏缩却惹人怜爱,一副小可怜儿样。
那是沈青叶的脸,是她现在的脸。
“各位老爷太太看看啊!”妇人又大喊了一声,一把拉住了沈青叶,拨开她的头,让她的脸完完整整暴露在众人面前,“看看,叶儿长得跟宣少爷一模一样啊!”
十来岁的小女孩,虽还未完全长开,但也已依稀可以看出长大后的样子。而这张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脸,那眉,那眼,那鼻梁,那嘴唇……周围的民众立即喧嚷起来。
“真像啊!宣少爷要是女的,估计也就长这样!”
“我见过宣少爷,真跟这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真的是宣少爷的种了,嘻嘻,宣少爷可真是风流人儿……”
……
“你胡吣些什么!”管家沈全福急得满头汗,却也偷偷瞅了一眼那小姑娘,瞅清楚后,却又恨不得自己压根没瞅。
任他如何否认,那张脸简直就是铁证。宣少爷四个儿女,却没一个能像这小姑娘似的,简直把宣少爷像了个十成十!
可是,再像又怎样?难道要承认这孩子是宣少爷的种?男人风流不是大事儿,可风流到在外面弄出孩子,还让孩子跟孩子他娘闹上门来——伯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厌恶地又看了那孩子一眼——这孩子,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沈青叶抬头,恰好对上沈管家的目光。、
她的身子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一是因为妇人突然用力地将她往前拉扯,尖利的指甲几乎将她的皮肤划破;二来,则是因为沈管家的目光。
厌恶、不屑,像在看一滩路边的烂泥,本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烂泥,偏偏,那烂泥沾上了他的脚……
沈青叶很熟悉沈全福,却不熟悉用着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沈全福。
沈全福的目光从沈青叶身上移走,虽然心里虚,却依旧挺起胸膛,对那妇人道:“是与不是,还得禀报了主子们才知道,可不是凭你一张嘴随便说的!”
说罢,便让小厮去府里禀报,又让母女俩进茶房等候。
不管最终怎样,可不能再在大门口这么杵着了。被闹上门已经够丢人的了,再杵在大门口让路人看完全场,他这个大管家也别想再干下去了。
沈全福这样想着,便招呼其余几个小厮,要将母女俩弄到茶房。
可他注定不能如愿。
见小厮们涌上来,那妇人的脸瞬间白了,像是看到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一样,“蹬蹬蹬”连退几步,因为手里一直抓着沈青叶,是以她一退,沈青叶便也不由自主地被拽着,瘦小的身子连打几个趔趄,差点没趴到地上。
“不去!我不去茶房,我哪儿都不去!”妇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尖锐甚至带着疯狂的声音引来了更多人围观,伯府大门大门前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都在看着这场闹剧议论纷纷。
沈全福没有料到她竟是这副反应,不觉愣了一下。
那妇人却又继续叫嚷起来。
“我知道你们不想认!你们就想把我们娘儿俩诓进去,然后要了那我们娘儿俩的命!这事儿不当面掰扯清楚,我绝不进伯府的门!”
四周瞬间大哗。
沈全福又惊又怒。
闹上门不就是为了让伯府承认么?不该小心讨好伯府么?可这妇人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把人诓进去要了她们的命?说得好像伯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似的!私生女和私生女的娘闹上门,这是让人笑话的事儿,但也只是笑话,可这妇人却污蔑伯府要害她性命!更关键的是,那神情和语气……竟完全不似作伪。
“闭嘴!”沈全福高声怒喝,瞬间压过四周的声浪。
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一些,但仍旧密密麻麻的,蚊蚋一般。妇人被喝声一吓,倒是没再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眼珠一转,转眼换上一副凄凄惨惨的表情。
“我也是没办法了啊,要不是为了青儿,我也不会腆着脸求上门啊……”她抹了一把泪,又把沈青叶拽到跟前,“当初我是宣少爷的侍妾,可是少爷的客人看中了我,少爷便把我送给了那客人,我虽不愿,但我一个弱女子,除了顺从又能怎样呢?”说完这句话,两只眼睛里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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