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还未失望的人
巾帕？
我想破了脑袋，却没想到他曾欠过我什么东西，何谈的亏欠？
勉强抵着那面墙壁，巨大的压力几乎将人的腑脏摧碎：“你别说这些丧气话，依罗还在等着你呢？”
那个善良率性的姑娘，已失去曾经相爱的恋人，再不能让她承受失去兄长的痛苦。
“娄高远，你胸怀鸿鹄之志，心有羁绊之人，你若是因此而丧命，就真的是太丢人了。”
一声闷笑从娄高远的胸腔当中传来。
只听他咬牙厉喝一声，啪嗒声同时响起，背后的巨力猛然停了下来。
墙壁停止了收拢之势。
还不等我们舒一口气出来，墙面骤然后退不迭，而后地面向上升去。
娄高远体力不支，扑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我这时才发觉，他的手骨和脚骨已经断裂，是方才墙壁拢靠过来之时他拼命抵抗而受下的伤。
才刚将那最后一子下出，是他拼尽了全力，方使得棋局破解，解救了我们最后的危机。
“圣女无碍就好。”
娄高远甚不在意的模样，视线幽幽游移着，突地便落在了我的手上。
握着他方才给我的巾帕。
他刚才塞给我的时候紧急，巾帕已经被扯得有些扭曲变形了，上面还染着他的血渍，如今凝结成了乌黑血块，看不太清楚上面的纹样究竟如何。
我还给了他：“你手上的伤口裂开了，如今这巾帕正好给你包扎？”
他说这原是我的物件儿，但我委实是想不起来，又不好当面这样驳他，只能以这样的法子来还给他。
但娄高远也没作其余反应，任由我将巾帕叠好替他将伤口又处理了一遍。
地面上升势态已止。
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两只药架子静静地伫立在一旁，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半干的嵩草。
竟然又回到了药房之中！
师傅没有半分的讶异，好整以暇地将其中一个盒子锁上，轻声道：“何必呢？”
目光斜视而来，落在如今浑身是血的娄高远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容。
“丫头，还有两只，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他断裂的四肢老头我可以帮他接上，但若是这聪明的大祭司再自作聪明，老头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仰面看住了他，小心将娄高远平放在了地上。
娄高远四肢断裂，现今不能再移动半分，似乎想要劝阻我，但那淋漓模糊的手指方才伸出，便见到他满面的痛楚现出。
可他却连一声痛也没喊出来，已是忍耐至极。
“放心！”我给了他两个字。
我走了过去，一手按住了另外两个盒子：“师傅就这样想要徒儿死？”
声音有些发颤。
辛苦养育我十数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可他的最终目的，竟只是想要我甘愿赴死。
我无父无母，孤孑无依，师傅是从小就陪在我身边的，即便曾经强求我做过许多我不乐意的事情。
然他依旧是我心目中最为敬重的尊长。
我问道：“徒儿自幼愚笨，不晓得师傅目的何在，也不知道，徒儿死后苗疆会否真如师傅所愿，彻底沦败，而师傅又真能可一解多年夙愿……”
“但徒儿很想问一句，师傅可曾拿徒儿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看？”
从前，我原以为，在作为噬心蛊的容器之外，我至少，还是他心爱的徒儿。
有时可以联合谢梅一起捉弄他，听他受罚教骂，有时他想与谢梅一同戏耍我时，却惨遭谢梅拒绝，而后大呼我们大逆不道，世风日下……
也会逼迫我一定将那些医书背下，实在记不下去了，便得学古人悬梁刺股，通宵苦读。
但他会夜里偷来给我披一件衫，翌日早起见我还是没有背完，却又来骂我偷懒……
他以为我不知情，其实我比谁都清楚，甚至还会装睡等着他的暖心举动。
哪怕深知第二天醒来完不成任务一定还会遭罚，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穿这个老头的小心思。
那是年幼无知时，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拥有，包括一个师傅对待徒弟的变扭的好。
但时至今日，我方知从前的那些好与不好，都是他为了今日而做的准备。
我只是他用来覆灭苗疆的工具。
充其量，也不过是他太过无聊，于是偶尔也拿我当作解闷的玩意儿。
师傅的眼中有瞬间的迷茫之色，仿佛也在想着我的问题。
但很快，他便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我的驽钝：“你拖得越久，他能够站起来的机会便越是渺茫。”
并不正面回答。
但他的话却是提醒了我。
娄高远四肢被强烈巨力冲击，我给他诊过脉，不单是手脚被生生折断，五脏六腑，都有极为严重的内伤。
他还能撑到现在，也是极限。
师傅从来不作那些弯弯绕绕的虚情假意：“我能够留他一条性命，但你们最好不要来考验我的耐心。”
“丫头，你最是了解老头我的，一盏茶之内，若是你还不给我一个决定，纵使老头我留那小子性命，却也不能够保证，他以后还能不能站得起来，双手还是不是形如虚设。”
“我相信师傅……”我看到眼前的老人面容微动，但一霎而过，难以捕捉，“师傅本领通天，这点子伤而已，师傅一定能够让他恢复完全的。”
“圣女不可啊——”娄高远欲阻止我。
然而究竟身体已经到了极致，说出一句话后，触目惊心的殷红打他嘴里吐出，止都止不住。
我眼眶有些发热，狠吸了一鼻子后，忍不住背过身去，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曾经千依万赖的人，各个儿都在想着怎么利用我。
甚至从一开始的接触，都是别有居心。
亦或是虽然还是待我万般的好，但始终与旁人无异，在面临抉择之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抛下我……
却只有这个人，其实恨不得我这个圣女找不回来，可以让巫神殿彻底消失在苗疆的历史中，自己反倒用命给我驳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即便他如今不想我死，也是因为害怕苗疆走进师傅所说的万劫不复之地。
但终究至于此时，他是唯一一个，还没有让我失望的人。
我转过头去，体内蛊虫尚且不安分，还是四处冲撞着，使得五脏六腑绞在一起般的痛。
我道：“若是苗疆危及得以化解，大祭司还想要继续施展自己的宏图报复，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洛娥一死……终究也是一死，就请师傅遵守诺言，在徒儿身死之后，将大祭司医治好，安全送回苗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娄高远不会不懂。
若想要彻底拔除巫神殿的影响，必然也要先从我这个圣女身上入手。
无论怎样，都逃不开要被人利用的下场，不管如何的小心翼翼，暗箭难防……
师傅一把捉住了我的伤手，将食指划破后，打开封得严实的瓶子。
以我的鲜血吸引着蛊虫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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