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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药引的容器


可是荣靖,你拿什么还?

        整个儿过程漫长得可怕,我知觉全失,尽管能够勉强睁眼看得出荣靖嘴里在说些什么,但却是再没有心思也再不敢去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挨过去的。

        明明白子墨的药那样厉害,我应当是什么痛楚都察觉不到的,但仍然觉得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人感到痛不欲生。

        后来我晕厥了过去。

        许是精力都用来憎恨了,许是那剖腹取子的过程太过漫长,长到我连继续看下去的力气都没有,我终于还是两眼一闭,孤身陷入了黑暗当中去。

        我好希望这一次,就再也醒不过来。

        或许睡前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是我思虑太多,心思太重,所以才会做这样一个让人绝望又痛苦的梦。

        可当我再度睁开眼,感受到双手被人包裹住的温暖,见到那张俊逸却令人恐惧的脸时,才知道自己的希望破碎了。

        碎片将人扎得遍体鳞伤。

        我选择偏过脑袋去,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闭上双眼的瞬间,泪水遏止不住地满了出来。

        很快就感到脸下一片濡湿。

        倏地,一双手将我捞起,让我从这样的姿势中脱开,自方才险些窒息的危险中脱离。

        我狠吸了一口气,一下揪着眼前人的衣襟,张大了嘴,一口便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用了我全部的力气,嘴里满是血腥味儿,充斥着口腔,又漫到了心尖,化作一把利刃,狠狠剜着我的心,将之刺得血肉模糊。

        却也只得荣靖一声闷哼。

        他默然承受着,一语不发,甚至抱紧了我的腰身,防止我才刚转醒尚且无力的身躯倒下。

        何其贴心?

        我是医者,知道人体哪里最为致命,只要我想,只在下口的时候,就能够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我没有。

        咬了一会儿后,牙根开始发酸,我没有气力再进行发泄,于是只能够松口。

        我侧眸看见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眨了眨眼,最后只轻哼出一声冷笑。

        箍着我的手一紧。

        “娥娥……”那道声音添了几分疲惫感觉,仿佛隔了漫长的时光才传达至我的耳中,他说,“想要恨,那便尽情恨罢。”

        “不!”我亦吐着极度沙哑的话来。

        我感受到承担着我所有重量的荣靖一怔,身躯僵硬住了。

        我忍不住冷笑,说出的话亦是冰凉之至,“荣靖,你让我亲眼看到那一个场面,无非就是想要让我恨上你,再恨你多一点儿……”

        “可我偏不要如你的愿,荣靖,你如愿的事情太多了,总要有那么一件是让你求而不得的。”

        反正白子墨只给我延长了三个月的寿命,如今已过去大半,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或许……

        我总是要死了,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恨一个人。

        但我仍然要让他一辈子都记着,他欠我的一切,他这辈子下辈子都偿还不清的债。

        “……好!”

        我原以为他会动怒,说些自己难以控制的狠毒话语来,但千万没想到,竟只有这一个简单的“好”字。

        他说:“洛娥,如果有来世,你一定要与我短暂相聚,而后又永久分离。”

        以此来惩戒他吗?

        荣靖,你也知道我时日无多,今生今世,你再没有办法做出你口口声声所说的补偿了吗?

        哈!

        原来你都清楚的啊。

        醒来后,我没有吵着闹着去找那个孩子的尸身,也没有再同荣靖争吵,每日里安安静静地躺在未央宫中,等待着自己死期的到来。

        白子墨还是会过来,偶尔说几句笑话,但我并不听进去,也就任由他去。

        许是经此一事后,心境到底不一样了——小鸠儿尚且能够良心发现,让我继续与这孩子续上一段微薄的母子情分。

        我甚至想过,这个孩子还能在我这副残破的身躯中顽强扎根,许是上天垂怜,有心让我留下他。

        我还抱有期望,白子墨能够找到办法,让我顺利诞下他。

        可是荣靖,他身为孩子的父亲,却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让我替他养育出两个月的胎儿,好让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这样目的明显,从未有过一星半点儿的迟疑,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骨肉当作一个工具。

        我竟痴痴盼着,毫不知情。

        那种希望步至绝望的痛苦,让人疼得想要放弃一切,疼得麻木。

        麻木到连悲伤的滋味儿都记不得了。

        所有的情感与心绪在一寸寸地死去,连人也跟着一寸一寸地死去。

        可我又格外庆幸,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会感到害怕。

        再见到赵婉婉,是我在未央宫里不知消沉的第几个日子。

        我坐在台阶上,目光没有一个确切的焦点,却觉得这阴沉沉的天空,像极了即将落雪时候。

        如今深秋,万物皆败。

        “其实你早该死了,可你竟然苟活到了如今。”甫一见面,她便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毒。

        我稍稍偏过头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总算是认出她来。

        胖了些,原本的纤弱身姿如今稍显强壮,却仍然如同一朵高洁的白玉兰,模样楚楚,令人见之爱怜。

        当我目光向下游移,见到她微隆起的肚腹时,才又恍然大悟——并非是胖了,只是有了身孕。

        我没去探究为何如今是西凉储妃的赵婉婉会出现在此。

        我现在没有任何的心思去探究任何事任何人。

        但是赵婉婉却是不肯轻易放过我的。

        她走近了,款款步至我的跟前,满意地欣赏着我现今的模样,嫣然道:“是在难过你那个孽种吗?”

        我原本死寂的心突地一揪。

        但是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坐在石阶上,眨了眨眼,将视线一转,换了个方向去望着辽阔天际。

        “洛娥,真好,我还能够见到你这副样子。”她对我的反应不怒反笑,笑得极是恣意,“我今日过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我自岿然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仍然没什么反应。

        赵婉婉便自顾说道:“洛娥,你就不想要知道,你那个孩子的去向,不想要知道,荣靖为何会突然要你孕育一个孩子,只为取用那两个月胎儿的心脏吗?”

        “你说什么?”我“唿”地站起。

        却因长久坐着,血液循环不畅,我的眼前一阵发黑,连带着看向赵婉婉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可我管顾不得太多。

        我强迫着自己恢复过来,逼视着赵婉婉,追问道:“你说荣靖他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我知道荣靖的目的是那两月大的孩子,也知道他的用处不会简单。

        可是我万没有想到,荣靖竟能够取出一个两个月大的胎儿的心脏。

        何其狠毒?

        何其讽刺?

        他是孩子的父亲啊!

        见我状如发疯的模样,赵婉婉掩唇轻笑,眼底流光耀人眼目。

        她凑近了我,在我耳畔一字一句地说道:“洛娥,你的那个孩子,不过就是荣靖专门养来做药引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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