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章 一笔交易
我说完这话之后，里面却陡然安静下来。在外面呆了一小会，我欲破门而入，却听到个低低浅浅，充斥无奈的声音。“蓁蓁，你进来吧。”
门本就没有关严实，我轻轻推了一把，小心往里面看了眼。
一只小鬼便在里面锯着木头，面前那块巨大的横木，已经初具寿棺的模样，它正在进行着接下来的细化和抛光。在小鬼的身旁，还挂着一张人皮大衣，一张爷爷的人皮大衣……
这只小鬼我并不陌生，机缘巧合见过几次。
一次是在梦里，在三途川的河岸边，他和顾琛闲聊，好像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一次是在火之车给我的画卷上，它指着那些小鬼说得振振有词，说他们都是从地府逃窜而出的厉鬼，若被他捉了，直接大卸八块，吞到肚子里！
确切地说，他是河魈鬼，一只不属于水鬼域，但却可以自由进出，和水鬼一族关系密切、一脉相承的河魈鬼。
我苦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是……”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都见了爷爷的人皮大衣，竟还会问河魈鬼这个问题。
他轻轻看了我眼，浅浅呼了口周期。到底还是说出了那个我明明已经知道，却不敢相信的答案……
“我……我是叶晗。”
他大方承认过后，又继续低头，将重点放在尚未完工的寿棺上，雕云绘日，刻刀笔走游龙，潇洒自如。我静静地看着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他感觉奇怪，抬头浅浅望了我眼。“我以为你会不信，会拉着我诘问，甚至大打出手。”
他眼眸暗了暗，连带握着刻刀的手微微颤了颤，“大概你没想到，你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叶晗，长这幅鬼样子吧？”
他自嘲地笑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不过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却又低头继续着手上的雕刻，一笔一划，干净利落。
“诚然，我确实没有想到。”
我看着他，斟酌一番后到底说了实话，“爷爷，我有几个问题，想你回答。”
我既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便盼望着他替我答疑解惑，解开心中的疑团。
他放下手中的刻刀，将身子靠在尚未完工的寿棺上，自嘲笑了笑。
“好哇，我的蓁丫头，你想知道什么？”
爷爷从来将我宠到天上，也只有他，会这般宠溺地叫我。
“你在叶阆的身子里种了厉鬼？”本不该就这么抛出直球问询，不过实在不知应该怎么措辞，只能这么问了。
河魈鬼身子往后挪了挪，没有反驳，只是苦苦笑了笑，“我的蓁蓁越来越厉害了，我以为这事还能再瞒你一时片刻，却忘了你现在开了心智，又跟着顾琛栖梧，早就今非昔比。我那些小动作根本藏不住。”
“为什么？”虽然我之前便知道答案，不过这话从他口中得到确实答案时，却是接受不能，“叶阆和我一样，也叫你爷爷，你是他最爱、最值得信任的人，为什么要那般对他？”
我冲他嘶嚎，却盼望着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原因，倘若他真有什么苦衷，我便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
河魈鬼捡起放在一旁的旱烟，将它点燃轻轻吸了口。大抵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幅厉鬼的样子，抽旱烟既滑稽又匪夷所思，便把它搁置在一旁。抬头轻轻望了我眼。“我不想的，这是一笔交易。”
“和顾琛的交易？”我打断他的话，说出自己的猜想。
他稍稍怔了怔，有些不敢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旋即摇头轻笑，抬眸看了我眼，“你这丫头，还真是鬼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
他告诉我，在我病重的那个晚上，顾琛带着从地府偷走的二十载寿命找到爷爷，将它放置在桌上，和爷爷谈起条件。
他可以把这二十年的寿命给它，让它救了奄奄一息的我，但却有个附加条件，须得在叶阆的身体里植入一只厉鬼，以叶阆的精魄和阳气供养，直至厉鬼身形具备，不用再依附叶阆的身子活着。
附着在叶阆身上的厉鬼，虽然现在只是一只微不足道、只能依靠叶阆才能存续的蜉蝣鬼，如他名字一般，是只低等如蝼蚁，一捏便魂飞魄散的小鬼。但在重伤之前，也是一方枭雄，乃是水鬼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将，传说中连鬼都惧怕三分的摩罗身鬼。
“那只鬼叫竭川，竭尽山川而不及。整个水鬼域都知道他的名字，他从未属于水鬼域中的任何一方，如雇佣兵般，只要谁的价钱高，他便为谁卖命。水鬼域诸部落皆看不惯他，但是又都干不掉他。”
我虽不知战将，不过听说过摩罗身鬼的厉害。
据书记载，摩罗身鬼生前皆信邪教，行邪法，扰乱佛法智慧，故受此报；不信正法，不懂因果，故而堕入魔道，且以修得真身，力量深不可测。
更糟糕的是，他性子桀骜不驯，顾琛养着它，便如养着一处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其中缘故，实在不懂。
“顾琛养它做什么？”我本自言自语，没想这话被河魈鬼听到，他轻轻看了我眼，长长叹了口气，“他和栖梧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点。”
我想了想，如实相告，“我知道栖梧和顾琛同母异父，且彼此的父亲还是水火不容的仇敌，现在栖梧的父亲当权，将顾琛逐出水鬼域，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河魈鬼应了声，将重点重新拉回到竭川身上。
“竭川那家伙，虽然厉害，但是树敌太多，到底还是被水鬼域诸部落联合，神灭形败，不复存在。我以为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消失，直至那日顾琛带着他残存的一魄找到我，让我以叶阆的身子供养，我才知他的生父沐泽，给他留了件足矣颠覆整个水鬼域的利器。不过那家伙从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当年不惜为了白素起兵征战，以致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这段过往，我在梦中听白素说起过，她给沐泽扣了顶狂徒的帽子。
“顾琛要反了水鬼域，自然需要足以颠覆水鬼域的力量，需要更强有力的帮手，所以才要养着竭川。不过他只是把竭川给了我，并不知道我将它养在叶阆的身体里，我还以五奇鬼为遮掩，避人耳目。”
河魈鬼没有瞒着我的必要，索性全数和盘托出。
我浅浅呼了口浊气，目光犹豫地看向河魈鬼，又看了眼放在地上的人皮大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河魈鬼见我不说话，继续刻着寿棺，背对着我。
“那么我呢？”过了良久，我才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劲俩，望着它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问，“叶阆帮着顾琛养了战将竭川，帮着他一起反了水鬼域。那么我呢？他当初外为什么找到我？为什么非我不可？”
我听出自己的声音发颤，不过一定要问清楚，才能死得明明白白。
河魈鬼慢吞吞地把身子转了过来，他不解打量我，那深邃不可测的眼眸中却有了极淡的一抹躲闪，“蓁蓁，你在说什么？”
他很快收起了那抹躲闪，可惜还是被我看到。
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我说，空穴来风，一定有因。顾琛那时找到我，应该别有原因。你若知情，便告诉我，好吗？”
我央求看着河魈鬼，盼望着能从他的嘴里知晓一二。
只是，我已在顾琛那泥足深陷，心心念念都是他，就算知道是一场阴谋，亦不能全身而退。
故而我这么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又是为了什么？
大抵，为了死得明白。
河魈鬼小心地打量我，犹豫咬了咬唇，“蓁蓁，你还好吧？”
“我很好。”干脆回了这么一句，不过心里还是哇凉哇凉，“爷爷，我一直被顾琛蒙在鼓里，现在不过想要知道真相，这不过分吧？”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轻轻长长叹了口气，不过缓缓摇头，“我只知他种在叶阆身上的厉鬼，乃是战将竭川，也知他有意颠覆水鬼域，却不知为什么找上你，切勿再问。”
他说得还算坦荡，不过躲闪的眼眸到底还是暴露了什么，被我发现。
“好吧，爷爷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知道没法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事情的真相，我苦笑着摇头，难道真得把这个问题带到面对顾琛的时候，要我面对他深沉如海般的眼眸，然后问他这么残忍的问题？
这之于我，宛如酷刑。
窗外却传来三声又细又长的猫叫，打破了周遭的安静，河魈鬼微微摇头，“我这地方平素里只有犬吠，猫叫倒是头一桩，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猫咪，为什么在我这叫唤？”
他只是浅浅地感慨，不过我身子微微一颤。
发出那声猫叫的，是无相。
我和无相约定过，只要发现七人众，便学猫叫引我注意，它既然学了，七人众定在附近……
爷爷并不知道这声猫叫是无相发出的，还在感慨自己这地方竟然听到了猫叫。
“这只猫咪，该不是蓁蓁你带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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