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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第 174 章


康熙五十九年,大清国举国上下最隆重的事情,就是筹备康熙登基的六十大庆。

        可是本来准备好好的,遇到了问题。

        阳春三月里,大臣们集体上奏皇上,请求在明年举办盛大的庆典活动,以庆祝皇帝陛下御极六十年。

        康熙一生文治武功,不用看后人评价谁都敢断言,他必定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杰出帝王。大清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西藏、tai湾、甚至南海群岛重归华夏版图,主场外交办得风生水起、四邻敬服。他作为帝王,在位长达六十年,缔造了康熙盛世。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那康熙如何答复呢?

        康熙当天给出答复:“此所奏,不准行”,意即不同意举办庆典活动。

        这又是为什么呢?

        康熙面对群臣接二连三的恳请,在四月初一的乾清宫大朝会上,面对群臣,给出了三条理由:

        “第一,朕向来不喜欢庆贺。朕只在每年正月初一日照例接受新年祝福而已。即便每年朕生日的时候,也不举行庆贺礼。”

        “第二,朕的皇位来自世祖皇帝。朕幼年时,先帝便将朕保护于宫外长大。因此朕一日未尝孝顺过先帝。这是朕六十年来最为遗憾的地方。正月初七是先帝的忌辰,二月十一是孝康章皇后的忌辰。因此朕不可能在二月十一日之前接受庆贺。”

        大臣们听着纷纷点头,很是理解皇上的遗憾之情。

        天花泛滥,豫亲王多铎都因为天花去世了,四九城十室九空,那真是人心惶惶,先皇不得不送仅有的几个皇子去关外养着。先皇驾崩,皇上即位,时年仅6岁,虚岁8岁,小小的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上,两条小腿悬在半空中,眼泪害怕都要忍着,哪知道孝康章皇后紧跟着去世了。

        再细细琢磨,群臣都反应过来,这六十庆典的流程安排碰触到皇上的伤心事了,更要他老人家不满意了,登基在正月,可二月十一日是孝康章皇后的忌辰,这六十庆典的时间必须挪到三月!改!马上改!

        礼部尚书刚要站出来说话,康熙又说话了。

        “还有第三点,现在西陲正在打仗,官民给前线运送粮饷,非常辛苦。而山西、陕西两省连续两年欠收,去年冬天陕西地震,今年一开春沙城地震,京城也有震感,百姓生命财产受到损失。因此,朕认为,我们君臣应当勤勤恳恳,治理天下,何喜之有!”

        得嘞。

        皇上犯了小孩子脾气了这是?

        身为帝王想要庆祝就庆祝,差哪里也不能差了这点银子!要说这两年,确实国家困难了一点,可我们君臣同心协力,都完美处理好了呀,哪怕四周边境都不稳当,三方战场开战,我们也是保证了粮草、火器、军饷……还没有影响赈灾和民生经济,这多难得呀。

        于是宰相萧永藻第一个站出来了:“启奏皇上,臣感佩于皇上爱民之心,臣等也明白目前大清形势,然,臣认为,就因为如此,更应该庆祝一番。这两年,从北京到地方,从边境县令到封疆大吏,无不矜矜业业殷勤办差。跟着皇上,打了一次次胜仗,安排一项项民生。举国士庶都在渴盼庆祝大典,表达对皇上的敬爱之情。”

        有萧永藻打头,大臣们纷纷站出来,有的说:“先皇和先皇后在天有灵,知道皇上如今的成就,一定因为皇上感到骄傲和满足,一定喜欢皇上开开心心的庆祝登基六十大典。”

        有的说:“当年先皇出天花,皇上您在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九日登基,正好挨着正月节,臣请在六十庆典的时候,隆重祭祀太庙祖先们。”

        可是康熙听着,不光没有缓和表情,反而越发沉了脸。

        “朕在位六十年,都是依靠祖宗积德荫佑所致。朕战战兢兢克己复礼为仁,幸亏六十年来没有重大过失。即使要庆贺,朕也应该前往盛京三陵,举行大祭典礼。”

        群臣傻眼了。

        皇上您都快七十岁的人了。

        您还要大冬天的跑去盛京?

        这这话谁也不敢说呀。

        皇上年纪大了,脾气越发古怪,真跟小孩子一样。你说皇上龙精虎猛还能打猎跑马一天,他高兴。你说他年纪大了不能去盛京,他立即黑脸。那可是真生气了。

        大臣们开动脑筋想着说辞,前线又有军报送来,康熙一看军报,又想起来他的孙子们,孙子们还在前线那,更没有心情办什么庆典,老龙脸阴沉的滴水。大臣们一看,好嘛,皇上想孙子们了。可是打仗谁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静的落针可闻,这个事情就卡住了。

        皇子们一开始就没有出声。

        此刻更是安静。

        御史杨汝谷站出来,有些大臣不由地眼睛撇着他眼睛直跳——鄂尔泰走了,都察院又出来一颗茅坑石头要人讨厌。只见杨汝谷无视所有目光,慷慨陈词:

        “启奏皇上。河南南阳总兵官高成标下兵丁,因地方官查拿赌博人等,到知府署内争闹,将知府沈潮抬到教场围辱,囚禁三天。巡抚杨宗义随即奏闻。然,此事至今没有说法。”

        !!!

        大臣们都震惊了。

        有知情人瞄着康熙的面色变化,低了头。

        康熙那真是怒了。

        丝毫不遮掩的怒气勃发,威严的目光看向刑部所有官员。

        刑部官员不由地头皮发紧。

        刑部尚书张廷枢,陕西韩城人,父亲张顾行,官江安督粮道。难得陕西出来的士绅人家,康熙为了鼓励边境省读书风气特意提拔,再加上他是八爷党的人,在当时可以挟制废太子胤礽的势力,他本人擅长钻营也有一定能力,等等原因,要他步步高升。

        从废太子的吏部到四爷的工部,再到八爷守着的刑部,他逐步从八爷党变成保皇派中间党,做事越发老练圆滑。这样得罪地方实权总兵的事情,他是能不管就不管。其他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没想到,要杨汝谷给捅了出来。

        他在心里恨得骂杨汝谷寒门出身不懂官场规矩,面对康熙的冷眼却是虚汗直冒,忙慌出来表态:“启奏皇上,河南巡抚杨宗义上奏这件事,是臣疏忽,臣请罪。”说着话,人就跪了下来,磕头请罪。

        康熙黑沉沉的一张脸,目光扫向满殿大臣。

        河南巡抚杨宗义,汉军镶白旗,祖籍山东。为人胆小怕事,胜在谨慎守礼不惹事。康熙和朝臣们都知道。杨宗义管不住河南的兵痞子们,将事情上奏,这是他的做法。可张廷枢拖拉不管,这就是故意的了。

        康熙看着不断磕头的张廷枢,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刑部尚书张廷枢前往察审。高其倬,你也跟着。”

        高其倬刚从成都回来翰林院,正等着皇上给正经官职那,哪知道被委派这个任务。官员出京一般都是两个人,互相监督互相提点。可明显皇上对张廷枢不满意了,要他监督张廷枢行动,他赶紧出来官员队伍,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嗻。”

        张廷枢也知道皇上的用意,磕头领命,表情越发悔恨忠诚。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要结束的时候,康熙又说:“传闻此等人皆诡冒营兵,伙同二三百人诈扰百姓,不独河南一省,别省亦有。他命各省严查,九卿等议。”

        “臣等遵旨。”

        大臣们齐声应着雷鸣般地响亮,都在心里嘀咕。

        皇上您什么态度?查到什么程度?给一个话儿呀。现在打仗的时候那,地方兵痞子们再嚣张,也要忍一忍呀。

        安静中,四爷站出来躬身行礼。

        “启奏皇父。儿臣请命,主理此事。”

        康熙眼皮一跳。

        群臣被吓得眼泪都要飙出来。

        大清和平二十多年,危急时期,举国备战,国人激情澎湃,地方上爆出来的内部问题也越来越多。虽然一直整顿吏治,官风清明,但是你添加一个亲戚,我加上一个族人富商,不做事挂名官员们越来越多,将士们越来越多,各地方军政两方吃空饷多不胜数。

        之前康熙也早就有意要裁减,四爷也有意请命。但这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康熙不想要四爷接。四爷忙着筹备粮草一时也顾不上,但是除了四爷没有人做,一直拖延下来。

        四爷严肃脸,声音清晰有力:“官员冗杂、士兵吃空饷,是历朝历代的大问题。大宋包拯曾经大声疾呼,设官浸多,本朝繁冗之甚也。都察院、大理寺等各官衙门的下属台寺之小吏、衙役。地方上各衙门私自增加的勤杂员外郎。……”

        说到后面,颇为无奈的样子。语气也是平静,好似在说阴了五六天终于今儿天气放晴了,太阳真好的无奈。

        “儿臣这两年,在筹备粮草的同时,偶尔遇到地方官员报上来的请功名单,上面的名字非常生疏,不用查探稍作询问就得知,这是挂名之人,只为了占功劳吃俸禄享受身为大清官员的种种特权,平时根本连衙门也不去,有的借权利走商,有的流连花街柳巷,影响极其恶劣。”

        康熙重重地咳嗽一声,狠狠地瞪一眼惹事的老四。

        四爷感受到群臣委屈、愤怒且不敢言、担忧、害怕等等情绪,眉眼低垂,一片安静。

        满殿的大臣们已经惊呆了。

        四爷您在说什么?

        您要裁减官员将士们?

        前线正在打仗的时候?

        在民间造成不好的影响算的什么?谁在乎民间老百姓什么想法?四爷您不能光顾着那些泥腿子贩夫走卒不顾我们呀!只是吃一个空饷而已!大清朝廷有的是银子!不去衙门才对嘛,不懂怎么办差也不瞎掺和。

        咳,吃空饷还要领功劳,确实有点儿贪心哈。可这也不是大问题嘛。

        大臣们偷瞄四爷。皇子们面色惊慌,站在四哥后头的弟弟们偷偷看四哥,前头的胤祉动动脚步想要站出来,可他喉咙堵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熙再狠狠地瞪一眼老四,厉声道:“这个事情,你都知道了?诸位爱卿哪一个不知道?没有人提出来,那就是说这不是大问题嘛。”脸一沉,幽深莫测的目光看向所有大臣。

        “有关地痞流氓冒充将士们扰乱地方百姓,要严查。但是也要注意方式,不要扰民。”

        群臣都傻眼了。

        皇上您老人家是什么意思?不是“大”问题?那就还是个问题喽?皇上您还是要支持活阎王四爷查下去?

        胤禩猛地站出来,大声辩驳道:“四哥,就因为各地方上的衙门上,因为和平日久私自增加的官吏多,所以历朝历代都有方法解决。在科举出现的隋唐,能参加科举的一般都是士大夫子弟,和寒门没关系,当然和小吏也没关系。从宋开始科举兴起,明确规定三种人不允许参加,第一是罪犯,第二是娼优,第三就是衙役。不但本人不能参加,三代之内子孙都不可以。……”

        胤禩侃侃而谈,眉飞色舞的飞扬着说不出的兴奋之情。

        “从元明到现在,“官”“吏”分流,愈发泾渭分明。娼优、府衙师爷杂役、乐户、丐户……贱籍之人一律不许科举。即使前些年有贱籍之人去了边境开荒,有了良家户籍,还是不许科举。如此一来,凡是能进入大清官员将士体系的人,都是正当人。官员冗杂、将士吃空饷,也是其情可悯。更有明成祖规定,天下小吏皆不许享有朝廷俸禄,有地方官负担月银。至于大宋时期官员俸禄变成国家负担,其原因之多,我们都知道。汗阿玛,”胤禩看向康熙,激动陈情:“儿臣认为,当下吃空饷的问题不大,相反官员们的俸禄低不足以供养吏员方是大事,儿臣恳请,增加大清官员俸禄。”

        晴天霹雳!

        四爷嘴角上挑一个弧度,冷冷的。

        吓得胤禩一缩脖子。

        吓得大臣们齐齐想哭。

        萧永藻还是义不容辞地第一个表态:“启奏皇上。目前大清正在打仗,臣等不能为国出力已经惭愧,如何还能再增加俸禄银子?八爷好意臣等心领,然臣等万万不敢当。至于将士吃空饷、占功劳这事也确实要查一查。各衙门的在册官员、不在册小吏越来越多,良莠不齐,很需要控制势头蔓延。”

        “启奏皇上,臣附议。”

        居然是户部满尚书孙渣济!孙渣济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好似是包拯在世一般的铁面无私。

        “万里之穴溃于蝼蚁。目前还是小问题,这是大幸。然小问题已经发现了,就应该解决。臣等请命,主理此事!”

        孙渣济声音洪亮,震耳发聩。

        大臣们都呆住了。

        萧永藻是为了要保住他相臣的位子和威望,上下和稀泥。你孙渣济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捐了一百万两白银捐的傻了?

        孙渣济面对身边同僚们怀疑的眼神,昂首挺胸,一腔正气洋溢周身,宛若钟馗在世。就差脑门上写着“四爷我支持您!这些中有害地方风评甚差,早就该办!”

        !!!

        同样被康熙宴请,吃了康熙一顿饭掏出来五十万两银子的张鹏翮,心里叹息,腿上条件反射地站出来,表情沉重地表态:

        “启奏皇上,臣也附议。因为有吃空饷的存在,才导致民间地痞流氓有机会冒充将士们。正经官员将士们每天忙碌办差训练,可是吃空饷的人不一样。连去衙门点卯都不去,每天空闲,导致老百姓都认为这群人是官员还有时间闲逛惹事。”

        康熙动动做的劳累的身体,换了一个姿势坐着。

        因为是大朝会,他穿的略正式,朝珠冠帽等等颇为沉重,脖子脊背都受不住累地要弯曲歪着躺着,于是康熙干脆起身,在丹陛上走来走去。

        其他大臣都在怀疑,是不是康熙要这些人捐银子的时候,给了什么承诺或者好处?还是被四爷吓怕了?毕竟康熙是真仁慈,尤其对老臣们。但四爷是真活阎王。

        正在这时,赫舍里家的嵩祝接着站出来:“启奏皇上,出现如此情况,臣身为文华殿大学士,有罪。是臣的疏忽。臣等请命,主理此事!戴罪立功!”

        紧跟着,温达去世后升上来的武英殿大学士·王项龄,连同马齐一起站出来:“启奏皇上,臣等附议。圣人有言,不以恶小而为之。臣等请命,主理此事,戴罪立功。”

        六部九卿官员们一看,顾不得自己的情绪了,四个宰相都站出来,几个尚书也表态了!

        “启奏皇上,臣等请命,戴罪立功!”一起高呼,山呼海啸一般要掀翻了屋顶。

        都反应过来了:我们自己裁减,总比四爷来操办好啊!

        胤禩身体一晃,狠狠地一闭眼——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就这么害怕混账雍正?

        唯一的文渊阁大学士王剡站出来:“启奏皇上,臣等附议。皇上,二爷关在上驷院有时间了,应该放出来了。皇上,二爷已经知道错误了,已经改正了。”

        刷!

        王剡身边的官员们齐齐挪步,离他远远的——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不怕死了,我们怕啊。皇上已经表示的这样明显厌恶二爷了,您还是要进言?!

        鸦雀无声中,只有王剡的低声哭泣。

        四爷还是老僧入定、淡泊清雅出尘的模样。

        康熙在龙椅前站定,伸手抚摸保养得宜的白胡子,感慨万千,和每一个大臣对上眼神,都是互相理解面对活阎王的心酸,很有彼此支持的默契。

        “诸位卿家如此恳请,朕心里还是不忍。可也不好真不管。既然如此,就有几位大学士领着六部九卿一起操办这件事吧。”脸色一沉,厉声喝问:“王剡!朕年龄大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郭木布,扶着王剡回去休息。”

        “嗻!”

        侍卫郭木布上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王剡,硬是将他扶了下去。

        大臣们因为康熙的决断,狠狠地松一口气。不少人偷瞄王剡颤颤巍巍的背影,后背一身冷汗:皇上罚的朱天保等人还历历在目那,王剡真是要人命。下次站班,可不能和王剡站一块儿了。

        四爷八风不动,好似连呼吸都静止了,好似和整个大殿化身为一体,变成了一颗盘龙柱子。

        康熙因为王剡的这一掺和,情绪低落,一个多时辰的早朝下来,累的他走路也不能保持仪态,眼睛示意身边的礼仪太监。太监机灵地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群臣行礼高呼:“臣等恭送皇上!”

        康熙酱色朝服的一角也拐弯了,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快速离开大殿,好似他们多耽误一秒,就是停留在“二爷”的事件中会被牵扯上一样。

        四爷也抬脚离开。

        胤祺胤祐等一干弟弟不由自主地跟着四哥,说实话,康熙因为胤礽几次大开杀戒抄家贬官等等牵连一大片,他们也害怕。跟着四哥才有安全感。

        胤禩忍不住望着四哥雍容持重的背影,咬牙切齿。四哥真是好定力!王剡明明是为了帮他故意提出来二哥,转移群臣的注意力。可是四哥明明知道,却能对汗阿玛训斥王剡表现的如此事不关己!好似他和王剡不认识一样!

        混账雍正可不是最狠心的?

        就连他最疼的胤祥,弘晖等孩子们都还在前线那,他连一点想念都没有!

        胤禩愤愤不平地跟着兄弟们一起离开了。

        有四位大学士连同六部尚书一起发起裁减官员、将士们的行动,随着一匹匹报信的快马,发到各个省份州府。都是谁谁的同年、同乡、连襟、亲家各种关系,收到信件都知道吃空饷的事情闹大了,四爷关注到了,赶紧地,拿出来一个态度,该低调的低调,该裁减的裁减。

        一个月,京官们也被裁减下去一批,大约五百个,全国上下加起来有五千八百七十三人。加上因裁官而无形中裁去其官员附带文书皂吏编制,相当于共裁减文武官员皂吏近万人。九品以上的就有2000人。真的是很多了。

        康熙很满意。大臣们肉疼。可也顾不上肉疼了。裁减下去的人,要安排好啊,不能引发乱子啊。干脆,都罚款罚去边境效力吧。正好青海西藏等地方打下来了,要派人去。

        四爷不满意。他的预期是裁减掉三万人。

        康熙和群臣都知道四爷不满意。

        君臣都暗自庆幸现在是打仗的时候,他腾不出来手折腾,再次再次叮嘱自己的同年、同乡等等同僚们同袍们,管好各自的衙门和大营,低调低调再低调,河南那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再闹出来了!

        当然,有注意到的老百姓是欢呼庆祝拍手称快的。

        官员冗杂的害处肉眼可见,官名与实际职权不一致,因而职责不明,上推下卸,互相推诿,政事淹滞。且机构繁复,彼此牵制,导致重床叠加,闲官过多,效率低下恶果。更是良莠不齐欺压百姓助长不正之风等等造成恶劣影响。

        裁减了近万人,大清官场各大衙门军营的风气为之一振,民间都是夸口称颂的声音。

        五月初一大朝会,大臣们抢着发言,再次提出来康熙登基六十庆典的事情——四爷您看,马上是皇上登基六十大庆了,我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我们保证吃空饷的不闹事不抢功劳了!只是挂名领朝廷俸禄!

        当着老父亲登基的六十大庆在前,四爷确实不好找不痛快。

        康熙咳嗽一声,面对群臣加倍的热情,却还是拒绝道:“朕还是不想操办。”

        大臣们可纳闷了,皇上您怎么还是不想操办呀?

        其实,大臣们能提出要在明年冬天举行庆贺典礼,说明这事已经开展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首先,为皇上举办庆典这件事情,肯定不能由皇上本人提出。好比历朝历代的皇帝从来不会自己说要修缮园林庄子,而只能是亲近大臣们提出修缮,从而表达对皇上的关心。君臣惯例嘛,都是在你退我让中达成一致。

        因此,康熙本人的庆典,理论上只能是大臣们来提,诚心诚意三番五次地提,从而表达大臣们对皇上的孝心。

        其次,既然大臣们向皇上提出举办庆典之事,说明他们一定早就做好相关准备了,也得到了皇上的默许了。否则,如果等到皇上答应了,大臣们再去准备,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大臣们不明白,误以为康熙是故意推辞以表仁慈爱民,赶紧贴心地再再再再再次恳请。言辞恳切,理由充分。周知中外、普天同庆。

        至此,面对群臣的数次邀请,拿出来的一份万分符合康熙心意的流程单子,此时的庆典筹备活动已经处于正在进行时。以康熙的圣明,他再不愿意,他也不愿意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因此,康熙勉强同意在明年三月举行庆典。但是康熙为此加了一个前提:

        “朕还是想着,朕应该前往盛京三陵,举行大祭典礼。不过朕已经快七十岁了,没法亲自去盛京,因此只能派阿哥们代表去去告祭祖先。不过等到上元节之后,朕要亲自到孝陵参与祭祀。”

        大臣们呆愣了。

        所谓盛京三陵,指的是大清在关外的三座陵寝,分别是福陵、昭陵、永陵,所埋葬的分别是努尔哈赤、皇太极以及努尔哈赤的远祖。而孝陵位于关内,埋葬着康熙的生父——顺治帝——和生母——孝康章皇后——祖母——孝庄文皇后。

        因此,康熙所要求的前提很简单,就是要在上元节之后,亲自前往孝陵拜谒。

        合情合理。

        可是,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要求,也被大臣们阻止了。

        萧永藻还是冲第一个:“启奏皇上,正月二十五,也就是上元节之后,按照您刚说的计划,他要亲自起驾去孝陵拜谒。北京距离孝陵有240里,且当时又是冬天。”

        紧跟着嵩祝提起来:“皇上冒寒远行,恐怕会过于劳累。请皇上到太庙行礼即可,请皇子们代为去孝陵行礼即可。”

        群臣一起磕头恳请:“皇上,请三思。”

        康熙真生气了。

        龙脸一黑,恼怒道:“前年、去年。朕两次!欲亲祭陵寝。皆因诸大臣劝阻未行。至今犹自追悔。尔等劝朕不去、朕即不去。至三月时、诸臣若劝朕升殿行庆贺礼、朕亦借风寒、不准所请可也?”

        大白话的意思是:你们现在风很大,让朕不要去拜谒陵寝;那好,这次朕听你们的,可是等到三月份六十年大庆的时候,朕也借口说风寒,到时候朕也不出席大庆典礼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臣们呆呆的听到此处,头疼胃疼肝肺都疼却又无可奈何,得嘞,您老人家果然犯了老小孩的脾气了。

        四爷站在前排看着老父亲吹胡子瞪眼的,不免一笑。一来觉得老父亲太有趣了,竟然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如此大的耐心,没有乾纲独断的霸道,而是耐心和大臣们讲道理;二来,作为一代圣主,康熙这次在言语中多少有点儿孩子气,想来这样的记载留在历史上,后人看到了,也感受到老皇帝可爱的另一面。

        但是,康熙再怎么耍脾气,大臣们还是不答应的。

        群臣再四请求康熙帝停止谒陵。

        康熙气得一拍龙椅扶手,站起来训斥道:“诸大臣俱有经国之任。闻见甚博。忠孝素著。朕已深知。诸大臣谓朕宜停止谒陵。朕即停止。不知至三月大庆时、诸大臣亦爱朕、请停止否。若亦请停止、朕心甚安。否则不但朕不受庆贺之礼。尔诸大臣、必且有获咎者。”

        骂了一通还不够,还说了一句话表明心意,以示诸臣。

        “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

        好嘛,这下子,是没有人敢阻止了。

        这句话出自唐代名臣张巡的《闻笛》,张巡在安史之乱期间,为大唐守卫江淮;在内无补给、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张巡独守睢阳长达两年;且张巡能够身先士卒,因而赢得了将士们的拥戴。

        康熙引用张巡的诗歌,其用意不言而喻:作为帝王,郊祀祖宗,孝顺先祖,为此才能给天下臣民以表率,怎能借口风雪太大而放弃自己作为帝王的责任呢?

        大臣们诚惶诚恐,立刻回奏说:“臣等主要是因为风大雪寒,所以请陛下停止谒陵。今天读到圣谕,不胜惶恐。”

        于是,这次君臣拉锯战,康熙获得大胜利。康熙开心地命令礼部和内务府准备,在明年二月初启程,前往孝陵举办祭祀活动。

        当然,在此之前,要先派儿子代替他去盛京祭祀。

        派谁去那?

        这可是比派皇子去西藏还隆重的国之大事呀。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去盛京祭祀祖宗们!

        大臣们不禁大为心动,刚刚我们让着皇上,这次皇上您要让着我们了吧?人选该有我们来选了吧?

        皇子们更是心动。

        正激动地想着说辞,表示矜持着那。

        王剡又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了:“启奏皇上,臣认为,可派二爷去。”

        康熙:“……”

        大臣们:“……”

        康熙实在拿这个老头子没招儿。

        本来群臣要举荐自己交好的皇子,王剡一提起来胤礽,他们又不好开口了。

        康熙又黑了脸。大臣们憋着脸通红对王剡表达无声的愤怒。

        安静中,郭木布匆忙跑进来,打千儿行礼:“启奏皇上,八百里加急捷报。”

        “快送上来!”康熙着急地看向跑进来大殿的传信侍卫。

        信件被一层层传递上来,到了康熙的手里,康熙抖着手打开一看,随即瞪大了眼睛,仰天痛快大笑。

        “好!好!好样的!”康熙笑得忒是舒畅,大臣们听了,齐齐舒出一口气,惊喜地看向康熙。

        “诸位爱卿!”康熙的声音充满激动,满脸喜悦喜庆溢于言表,红光满面春风无限神采焕发。“诸位爱卿!前线大捷,大军攻克准格尔首府伊犁,准格尔投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打赢了!真打下来伊犁了!声势震天的呼唤声中,是康熙兴奋的欢笑声。群臣都跟着豪迈大笑。人在极度兴奋之时,反而说不出花团锦簇的话,只有一句“万岁”祈求康熙健康多活几年,才能一抒胸臆。

        康熙更是情绪激荡。一摆手,一个大殿的欢乐暂停,只见康熙表情沉重地看向下方群臣:“这场战争,打了两年!无数将士洒血边疆。朕心甚痛。更有后方的无数英雄,无名英雄,为了供应粮草日夜操劳,默默无闻。还有供应粮草的百姓们,要朕心疼。朕都知道,都在朕的心里装着。胤禛,西北战事打完了,南海战事也停止了,你代替朕去一趟盛京。”

        四爷麻利地行礼:“儿臣领旨!汗阿玛,儿臣不敢认领功劳。兄弟大臣们协助儿臣筹备粮草,都是他们的功劳。”

        “嗯,你拟定一个名单,看谁和你一起去。”

        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看着康熙和雍亲王。

        皇上,这不是该我们推荐了吗?您怎么一句话定下来了?

        您就这样定下来了,要四爷去?

        难道您要四爷做继承人?不对不对,一定是我发疯了精神不正常了胡思乱想。皇上一定是考虑四爷这两年太累了,要四爷出去盛京,休息休息那。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哎,四爷确实累到了,充足供应三个战场的粮草,坚持两年多不容易啊。

        这两年,康熙几次调兵遣将,改换将领总督巡抚,西北,大清和准格尔、沙俄的战事远达大漠瀚海。南海,水师和日本、欧洲海军的遭遇战,打的如火如荼。四爷面对大清边境烽火四起的现实,沉稳地调配全国粮草药草各种资源,及时保证前方将士和后方家属们的所有需要。

        有目共睹。

        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臣们心里那丝丝被皇上摆了一道的挫败感消失了,反对四爷代表康熙去盛京的声音也没了,一起和康熙说着缅怀的话,忆苦思甜,说这两年的不容易,说打仗的辛苦,及时筹备粮草、火器、盔甲、军医药草等等艰难。

        一时君臣都是感慨万千,老泪纵横。

        出发去河南回来的张廷枢和高其倬站出来汇报,康熙端坐龙椅,表情沉重。

        刑部判决,首犯王爵斩立决,从犯刘长子等绞监候,游击王洪道斩监候,把总罗士英杖责充发,总兵官高成革职。嗣后营兵如生事扰民,挟制官长,其假冒兵丁首从分别照此例治罪,食粮兵丁也照此例一体治罪。该管官革职,兼辖、统辖官、提督、总兵官分别降级调用。文官知情不报者降级留任。

        康熙批准了。

        大臣们不由地头皮一紧,这可真是严厉的处罚。

        皇子们却是顾不上这头了,跟着四哥去盛京祭祖!一个个不顾身在乾清宫大殿,使劲地朝四哥抛洒媚眼:四哥!四哥!看我看我,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九弟/十弟……我这两年跟着你可每天受累了。

        四爷对每一个弟弟含笑点头。

        四爷站出来:“汗阿玛,儿臣有本奏。这两年,山西有灾,陕西两年欠收,儿臣请旨,将河南开封等府现存仓谷二十万石运往西安,贮仓备用。”

        康熙点头:“这件事,确实该办。山西、陕西、四川、甘肃,作为边境省份,运输负担重大,功劳也大。现在他们有困难,应该仔细照顾好他们。朕今年去木兰,不便远行。你顺便代替朕巡视北方边境。”

        “儿臣遵旨。”

        父子两个定下来了。

        兄弟们眼睛挤歪了,都想去。

        就连早就知道汗阿玛一定是要四哥去盛京的胤禩,也使劲地朝四哥表达友谊:四哥,我虽然经常装病,可这次真没有拖你后腿,真用心办差。

        大臣们反应过来了,我们也是功臣啊。去盛京就代表是功臣呀。我们也要去!

        刷!

        热情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向四爷。

        四爷:“……”无辜纯真地微笑。

        开天辟地第一次呀,大臣们对四爷这样热情似火。

        大臣们厚脸皮地持续抛媚眼。

        四爷嫌弃一个个老树皮冬天的冻菠菜,低头看金砖洗眼睛。

        康熙摸着胡子笑呵呵地开心。

        大朝会结束,康熙志满意得地去偏殿休息。大臣们冷静下来一思考康熙从头到尾的推辞行为,有泪往肚子里流。

        有心提一句不同意见的皇亲国戚们,也不敢说话。这些年,康熙提拔的相臣大臣,都是能力中庸的,比如嵩祝萧永藻张廷枢等人,事事听康熙的吩咐,一般不敢有异议。而康熙也越发的大权在握,不光是朝政上,更是军权上。

        不说八旗学院的开办,加设都统等等。康熙五十四年,派八阿哥胤禩整顿旗务。去年,又在八旗议事中对议政王大臣们说:“见今正蓝旗满洲都统,宗室铁帽子郡王延信前往出兵,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七阿哥胤祐办理。正黄旗满洲都统巴塞,署理黑龙江将军事务,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十阿哥胤俄办理。正白旗满洲都统和礼差往云南,其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之事,著十二阿哥胤裪办理。”这样,康熙牢牢地掌握了作为军政支柱的八旗大军。

        六十大庆的事情定了下来,盘古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大喜事,朝野上下欢庆的同时,都关注康熙身体情况。礼部绞尽脑汁地想彩头,提出来千叟宴的主意,满朝文武皆是赞同。历朝天子敬老尊贤只是徒具虚文,谁也不曾真的和山野农□□坐一席。这是垂范后世的大事,理应隆重办理。不光请老臣们,凡六十岁以上老人,在京的都来畅春园参加,各地的由各地衙门代天子设宴款待。康熙这才知道,这种事非天子能自专,只好依奏,明发诏谕传向各省。

        如此,君臣互相妥协中,五月初八,四爷领着他选出来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去盛京。

        西北,时间倒回去三月的塔城。

        弘晖和一群兄弟偷跑出关已两年有余,一切遵康熙和四爷日常教导行事,先在西宁大获全胜,击败准格尔五万骑兵主力,在青海汇集满汉蒙回藏军,盛陈威仪,大阅兵大操演,随即率兵入藏收复拉萨。准格尔收拢大军仓皇西逃,弘晖等人派军截住准格尔的归路,切断拉萨通往伊犁的粮道,正准备一鼓聚歼。他十四叔也不知道为什么先跑回去北京了!弘晖接到北京发来的廷寄,略一沉吟,便传令叫鄂伦岱进来。

        鄂伦岱来到大帐时,见弘晖正在一张宣纸上写字,一躬身说道:“大阿哥,您叫我?”

        “嗯。”弘晖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画的画儿,含笑说道:“鄂伦岱舅爷爷,我打算派你也回京一趟。”

        鄂伦岱请求单独带兵追杀准格尔逃兵在凉州残部,没有获准,对弘晖窝着一肚皮的火,听了弘晖的吩咐,黑红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盯着弘晖没言声。

        弘晖一笑,问道:“怎么?不愿意?”

        鄂伦岱身子微微一躬,大声道:“是!我还是想请将令,我去凉州剿贼。万一有机会叫大军进驻伊犁,我先给大阿哥打一条路出来。”

        “唉,鄂伦岱舅爷爷,你对我有误会啊!”弘晖叹息一声,和他阿玛一模一样的眼瞳中闪着清冷冷的光,“不要以为是我不叫你立功,阻你的前程。达哈布和叔伯们是什么交情?用你不用他,仗没打自己军中先乱了!”鄂伦岱想了想,冷笑道:“他得意什么?他那两下子算个球!雅布齐也恨得牙痒痒的,总有一日叫他瞧瞧我的颜色!”

        弘晖嘻嘻一笑,说道:“鄂伦岱舅爷爷心直!”

        鄂伦岱一愣,顿时黑了脸,怒声道:“心直但不笨!外头人都说,收复拉萨原叫我为副的,是雅布齐拦住了。驻节平城,文书都发了,雅布齐说我是一介莽夫,不叫我去,还抬出八爷来压人!因为他是八爷的奶兄,诸位将军们都让着他。这次去凉州也是他鼓动达哈布和我争!这话可是真的?”

        弘晖无奈地看他一眼,拎起来画儿放在帐篷门口的桌子上晾着,用两块松狮镇纸压住了边角,人一走回来座位,又可惜地看他一眼。

        “大阿哥,你有话就说。”鄂伦岱受不住弘晖磨蹭的刺激,红涨着脸低吼。

        弘晖摇头叹息:“鄂伦岱舅爷爷,雅布齐是八叔奶兄。达哈布是大伯的哈哈珠子。你要我怎么说?你问我,我只能告诉你,在我心里,当然是鄂伦岱舅爷爷最亲。”

        鄂伦岱不禁怔住了,他虽粗,却真不笨,已是猜透了弘晖的话意。半晌,才道:“大阿哥,这些话我不明白,也不信。”他不信,八爷真的会为了要雅布齐立功,阻止自己立功。明明是八爷鼓励他来前线的!

        弘晖心说,你当然应该不信。这都是假的。可那些谣言都是十四叔要人散播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你和八叔的关系。可我是侄子,我不能说任何一个叔叔伯伯的坏话呀。

        弘晖姿势惫懒地坐在他的对面,似乎不胜感慨,说道:“鄂伦岱舅爷爷,你看目前的形势,去凉州追逃兵只是一个小功劳。大功劳是攻打伊犁。但我们都知道,攻打伊犁只是一个说法,只要我们的十万大军继续围困,不出一月,粮草断绝的伊犁守军就会投降。这根本不用怎么打。而明年就是玛法登基的六十大庆了,鄂伦岱舅爷爷带着实打实的功劳回京参加庆典,这才是在玛法面前露脸儿。”

        “……大阿哥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不甘心!八爷待我原没说的,我也想永远拥戴他,想不到竟是我瞎了眼。他不但要我监视十四爷,叫雅布齐掣肘我,背后还叫雅布齐和达哈布分你的权——这样的心术叫人怎么不寒心?我知道大阿哥一定不信——看看这个!”越说越愤怒的鄂伦岱斜眼一哂,将一个纸条“啪”地甩过来。弘晖疑惑地展开看时,上头写道:

        雅布齐:前札收悉,鄂伦岱受年羹尧三万金之事已查实。恐已经和年羹尧联合,倒向雍亲王。汝可设法调彼入达哈布部麾下,以便随时处置,密勿不云。

        下面却无落款,但弘晖和叔伯们实在太熟了,一眼就看出这似乎是他八叔的亲笔手迹,当下便脸涨得通红,咬着牙问道:“鄂伦岱舅爷爷,这哪里来的?”

        “昨日廷寄时,成都府的师爷扮成兵士送来。恰好雅布齐去催粮,我的一个幕僚和这师爷认得,就破了案。”鄂伦岱狠狠一笑,“这个师爷已经扣住,大阿哥想见见也不难。只是怕污了大阿哥的眼。我只是告诉大阿哥,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弘晖看着“知道一切”的喷火龙舅爷爷目瞪口呆!

        鄂伦岱却是误以为弘晖在震惊,气得浑身直抖,破口骂道:“奶奶个球!老子在这卖命,杀得血葫芦似的,后头还有自己人使绊子!”

        “慎言!”弘晖大喝一声。“八叔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大阿哥你就是太好心了!”鄂伦岱冷笑道,“大阿哥你是好孩子,我喜欢你。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也一样难过,我也不信。我当年对八爷好的时候,八爷才进无逸斋,在皇子中最是温润如玉的体贴人儿。”说着说着,鄂伦岱的眼泪出来,是真伤心了。

        弘晖眨眨眼,真惊讶了:鄂伦岱舅爷爷的眼里,八叔居然头顶光圈?鄂伦岱舅爷爷居然因为一封似是而非、谁都可以模仿笔迹的信,就认定了这是八叔“要人心寒的心术”?

        弘晖还沉浸在鄂伦岱舅爷爷,居然是如此天真可爱的惊讶中,思考这信是不是十四叔的杰作……

        鄂伦岱又开口了,一副克制伤心的不甘模样儿。

        “大阿哥,长辈们之间的污糟事,你不要过问。八爷再能算计,也算计不过四爷。你且放心。要你阿玛帮你讨回来公道。”鄂伦岱想起来活阎王四爷,心情越发复杂。出京之前,还是四爷帮自己见到康熙请命。到底是皇贵妃养大的孩子,再怎么闹不和睦也是自己人。

        他呼呼喘着粗气,面对越发愣怔出神的弘晖,心疼地伸着蒲扇大手拍拍弘晖的肩膀,半晌才压下来那份不舍,说:“你说得对,现在没有大仗打了,我在这里耗着,不如提前回京。回京还要办什么事,大阿哥只管吩咐。”

        弘晖起身,慢慢踱着,腰上雪亮的马刺和佩剑,与雪白的盔甲碰得叮当作响,鹿皮靴踏在草地上,出来帐篷,望着中军帐外一片荒寒的旷野和阵阵狂舞的黄沙,许久才道:“明年就是玛法登基六十大庆,玛法六十八岁了。北京一封封来信都说玛法身子骨儿康泰健壮,……你请安时,代我看看玛法龙体,究竟如何。我很担心玛法。”

        “好!”

        “还要看看阿玛,”弘晖沉吟着,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阿玛有难处,你要尽力帮,不必忙着回来,万一有事,你在北京,能顶份力量!”鄂伦岱狞笑一声,说道:“我明白。虽然我们一家除了隆科多都不喜欢四爷,但是关键时刻总会互相帮着。只是我也不放心大阿哥,你得防紧雅布齐和达哈布,尤其雅布齐。他养着几十个摔跤手呢!”

        弘晖微微一笑道:“别说几十个,就是几百,他们也是我的同袍不会将火器对上我!你只管放心去。”正说着,远处一个胖墩墩面团似的中年人迤逦过来,弘晖笑道:“鄂伦岱舅爷爷去吧,路上一切小心。”

        雅布齐一脚跨进,恰鄂伦岱告辞出来,便笑道:“老鄂,几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这是哪去呀?”

        “好个狗屁!”鄂伦岱呸地朝他啐了一口,往外走着说道:“往哪去还要告诉你!你算老几?”

        鄂伦岱出了帐,装作倒靴子里的沙子侧耳听时,里头雅布齐请了安,问道:“大阿哥,成都府胡言师爷犯了什么事,叫鄂伦岱给扣起来了?我想要和他直接问,您看看他刚刚的脾气。”接着便听弘晖道:“胡言是谁?他来前线了?是做什么的?”鄂伦岱听得一笑,蹬上靴子大踏步去了。

        鄂伦岱这个人,仗着贵族出身,又是康熙的表弟,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刚愎,不拘小节,差不多是个直心肠的愣头青。他喜欢八爷,就一向是八爷说什么他听什么。这次打仗,八爷让他这么大岁数去前线,他也认下了。可是,一年下来,鄂伦岱多了个心眼:弘晖阿哥更好嘛!弘晖阿哥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还在战场上救了弘晖阿哥一命,这就是情分!更何况,四爷如今是亲王,实权威望重。倒是八爷,居然要奶兄监视自己,实在要人寒心。八爷连十四爷都防着,那我这个表叔,八爷又将如何对待呢?有了这点见识,鄂伦岱沉稳多了。

        他一路修整赶回北京,已是五月里。他比十四阿哥先到京。从沙尘蔽日蛮荒寒苦的西北,回到京师富贵繁华之乡,烟花喜庆世界,看到鸭子浮碧水、杨柳拂风,听到故土乡音、小贩吆喝,真有两世为人的感觉。胡乱在驿馆歇息一宿,第二日到礼部兵部验了关防,拜见了康熙出来,便打马至廉郡王府来见胤禩。

        “见着皇上了?”胤禩见到鄂伦岱,似乎并不意外,听鄂伦岱说完西边战况,心里谋算着,说道:“着实辛苦你了。汗阿玛都有些什么旨意?”

        鄂伦岱喝着胤禩赏的乌鸡参汤,说道:“主子爷说西北用兵顺手,他心里很欢喜,原想写一首诗,一点灵感也没。可能是真的老了。我当时回话:主子爷一点不老。这可能都是累的,好生养着,活一百岁是稳稳当当的。”胤禩笑道:“果然长进了会说话了!你说皇父活一万岁,恐怕又要训斥你了!皇父还说了些什么?”

        鄂伦岱盯了一眼养得皮肤白里透红的发胖·胤禩,不知怎的,再也寻不出以往那个温雅如玉的“人君”形象,竟无端生出一种厌恶之情,很想就这么照脸打回去,打他一个满脸开花——嘴上却笑道:“主子爷说:‘打秦始皇算起,年过六十的帝王有多少?朕很知足了——你既回来了,前方又没有大事,多住些日子吧。’”

        “老人家活得是太累了。”胤禩叹道,“政务繁忙,我虽有孝心,也真是侍候不来。十四弟在路上也不知道做什么,比你早出发,居然比你回来的还慢,……”胤禩心知老十四是在路上和地方官员们套交情那。“要说这次打仗,我最佩服的还是四哥,三方战场,军需全部供应上,想想都觉得难。”

        鄂伦岱听他言谈,心里冷笑着“你当然觉得难,你就会耍小道道心术了!”起身笑道:“说到四爷,我还带着弘晖大阿哥给他的信,还有给皇太后、皇贵妃、德妃娘娘的请安信,得过去说说话儿。粮草的事四爷确实要人钦佩,那个地方寸草不生,少了粮断断不成!”

        “过几天你就再回去吧。”胤禩也站起身道,“京师虽繁华,却是是非之地。汗阿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前日内廷送出信儿,说王掞上了一封密折,居然保奏四哥当太子,听说汗阿玛气得够呛,却还是留中不发,念着老臣旧情。你还要去见四哥,四哥去了盛京祭祖,估计要到冬天回来。”

        鄂伦岱前脚出去,墨雨后脚匆匆进来行礼,把一个通封书简递给胤禩:“爷,前线的急报。”胤禩诧异地抽出信看时,却是雅布齐递来的急件,备细说了胡言被扣和胤禩密件泄露的事。胤禩看着,脸色愈加苍白,呆呆地把信放在桌上,只是沉思。

        “爷,出来什么事情?”紧跟着进来的王鸿绪问道,“要写回信吗?”

        “你看看这封信——我根本没有给胡言、雅布齐写过什么加害鄂伦岱的信。”胤禩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定是老十四搞的鬼!”

        王鸿绪看着信,气得两手冰凉,想骂,又不敢,半晌才咬着牙道:“好一个十四爷!万万想不到能做这样的事!八爷,现在要怎么办?鄂伦岱投靠十四爷了?”

        胤禩摆手制止了他,慢吞吞说道:“一个被降成普通侍卫的鄂伦岱,变不变心,算得了事?目前无论如何不能和老十四撕破脸了。他既敢这么做,当然也预备着这一手。汗阿玛望七十的人了,什么时候出事谁也料不定。这个当口,棋步儿一步也错不得!”

        一席话说得王鸿绪低头吃茶心下暗服,半晌才道:“既如此,需要设法要鄂伦岱早些回去前线?”

        “刚我也要他早点回去,可此刻,怎么还能叫他早些回去?”胤禩望着外头池塘对面喷桃花雨蒸霞雾似的一片桃林,冷冷说道,“老十四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鄂伦岱和弘晖的感情更深,鄂伦岱还救了弘晖一命,和弘晖是知心换命的情谊。鄂伦岱不投靠我,也不会投靠老十四。正好老十四要回京,我就要他看看他的杰作,是如何使得鄂伦岱帮助四哥做事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老十四办得出的,大约也难不住我胤禩!”

        胤禵和胤祥、胤禔都是在六月到京。

        胤禵收到康熙的命令着急忙慌地上了路,才知道,他在京城流传的重情义英雄故事,变成了“皇家兄弟情深”版本。气得他狠狠地踹着瞒着他消息的贴身小厮,小厮被踹的在地上打滚哀嚎,他更是气急败坏。

        “八哥真是好手段。”胤禵恨得牙根紧咬。

        胤禵一路上为了不打扰百姓微服行进,也方便他和官员们交流感情,赶路慢了很多,得知鄂伦岱也回京,而自己安排的信件因为送信的师爷路上耽搁,导致他回京之前没有和鄂伦岱沟通好感情。更是担忧鄂伦岱回到北京后,和八哥见面,戳穿了自己,想快些赶路,又不舍得放弃和封疆大吏宴请的机会,那个纠结。

        路上遇到一些赶赴边疆的人,每一个都是腰缠万贯、带着几大马车的美人小厮奴仆财物,跟搬家似的,一打听,居然是被革职官员。

        胤禵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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