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礼纸像01
戴铭语醒来时，被午后灼热的日光烧得睁不开眼，他透过指缝观察这个世界，仿佛进入了老式黑白相机拍摄的第一视角，穿着短袖，热风呼呼地刮进领口，面前两根竹杆间捆着一根细绳，单薄的凉席挂在上面沐浴阳光、随风飘荡。
他想随意走几步，就一脚踩空，从天台上坠落。
在这个高度做自由落体运动，死亡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只想出一句话：
我怎么像个被初始化了的机器啊。
我是谁，在哪，要干什么？
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发生，无痛的落地后，世界立刻被染上色彩，他呈仰卧状躺在马路中央，四周寂静无声。
戴铭语继续慵懒地平躺着，慢慢把头转到一侧，扫了一眼擦肩而过的车辆、不远处的行人，乃至头顶上能让人晒瞎眼的太阳，全部都是静止的，整个世界停止了流动。
【玩家内测资格确认完毕，登录条件达成，是否进入游戏？】
什么？
随着系统提示般的声音响起，凭空出现的荧幕上显现出一段文字。
而且系统似乎检测出了他还像个尸体一样瘫倒在地，四脚朝天，非常人性化地把荧幕投放的位置与戴铭语的视线平行。
阳光，差点又闪瞎了他的双眼。
索性不躺下去了，戴铭语爬起身来，荧幕紧随他的视角在空中浮动。
【欢迎来到人类online，当前版本为2024-2025年内测模式，服务器01华服，你所在的位置是游戏空间休息区，为初次登录的新手福利，此后登录游戏默认选择副本区，正在为您建造新档案】
【404notfound（无法正常提供信息）】
戴铭语：？
【系统检测到你已有玩家档案，载入中载入完成。】
【正在生成个人终端指示器。】
忽然间，戴铭语的脖颈一紧，像是被人用双手掐住了似的让他有些呼吸不畅，这种窒息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等他缓过神来，一个纯黑色的圆环已然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使用个人终端即可调出系统面板，使用方法：触碰圆环并在心中默念系统，此行为必须出于自愿。】
【玩家是否还有疑问？】
戴铭语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没问题，单纯玩游戏是吧，他懂了。
系统面板跳动了两下：【内测模式强制任务：第一次集结副本已准备就绪，是否进入第一场游戏？】
“你对玩家的表现有要求吗？”戴铭语随口一问，“遵守秩序还是为所欲为，你想要看到我有怎样的表现？”
【】
这种反客为主的套情报式提问没有打乱系统的思路，荧幕上的六个黑点加载了一会，最后汇聚成一句话：【不要违反规则，请尽情展现你的能力。】
戴铭语浅笑：“好的。”
破旧的小屋里，木板散发着潮湿腐败的气息。
生锈的柜锁门不堪重负，在铁锁崩裂的瞬间，陌生的少年倒向地面，眉头紧锁嘴唇微张，承受着窒息的痛苦。
戴铭语差点被血呛死。
在即将缺氧昏迷过去之前，有人朝他胸口的肋骨猛压了两下，力气大到好像要把一整个身子通通往心脏口里塞。
“咳，咳咳！”
“卧槽！真的活了！”隐约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没忍住爆粗口。
戴铭语根本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咳嗽，上半身突然被人拉起，压他肋骨的人把戴铭语的头搁在肩膀，有节奏地拍打他的后背。
戴铭语条件反射地抗拒了一下，欲言又止，方才垂手，任人宰割。
视力慢慢得以恢复，戴铭语摇晃着撑住地板，摆手表示想与二人保持距离。出于象征性的礼貌，他吞咽下口腔里剩余的血液，说：“多谢。”
然后不负众望地趴倒，吐了一地血。
身边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很好分辨，短发女人心大地问了一句：“他这样吐下去，是不是快死了？”
“”救下戴铭语的男人无言地与她对视，回过头来放弃追究，关切地询问，“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可以的话点个头。”
戴铭语拿袖子抹嘴，艰难地开口：“能。”
这两人披着相同款式的外衣，黑白的配色和开敞的领口，让戴铭语不禁想起教堂里的修女，当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男性的脸上，他又在恍惚间走神。
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出头，或许还是学生。橙黄的短卷发将他本就明显的面部线条衬得更为柔和，眉宇间焦急的神色看着不像在撒谎。
可惜不是自己的菜。
戴铭语：
等等，他刚才想了什么？
“我叫天逸，她是许诺。”天逸介绍说，指向戴铭语背后的木柜，“意外发现你被困在里面，还记得什么吗？”
暂时说不出话，戴铭语感觉口袋里有东西，低头翻起衣物，找出一张空白的a4纸，手指沾灰印在纸上写字总行吧。
等到从外套左口袋里翻出一张折叠过两次的纸，戴铭语才意识到自己穿了一身蓝白色的校服，衣服的下摆全都染上了鲜红，有些惨不忍睹。
戴铭语展开白纸，天逸瞄了一眼，忽然制止道：“别动！”
“别把个人信息给其他玩家看。”天逸深吸一口气，“我们不一定就是好人。”
巧了，我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戴铭语心说，表面上听话地点点头，挪后几步，背靠墙，重新拿出a4纸。
纸张摸上去烫烫的，上面多了半页短小的打印体。
【玩家档案，编号：1491（疑似）】
【姓名：戴铭语】
【年龄：18】
【已通关副本：暂无】
【灵魂暗面：未知】
【系统评价：无】
真是清晰明了的个人资料，尤其是后三行，堪称三无信息，除了这括号里的词着实耐人寻味。
“你不方便讲话，我先说明下现在的情况。”天逸说，转而警惕地问许诺，“它来了吗？”
许诺悄悄探头出去，回来后犹豫不决地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听不到脚步声。”
“我们处于名为人类online的副本游戏里，今晚是第二夜，我们已经掌握到了一点信息，你先用脖子上的终端查看副本资料。”说罢，天逸勉强地挤出笑容，“放心，这是个玩家合作的副本。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你能活下来的。”
天逸的后半句话越说越没底气，戴铭语只当他是自言自语，借安慰他人的名义，给自己的心灵寻找慰藉，人类好像很喜欢这么做。
这时，许诺在窗口处吓得一激灵，立刻跑到房间的角落里缩成团子，这才想起来很小声地提醒：“它来了。”
天逸拉住戴铭语躲到窗口旁的死角。
“它”的消息令天逸和许诺的神经高度紧绷，戴铭语从他们脸上解读出恐惧，但自己却无法体会这种情感…与此同时，戴铭语的兴趣完全转移到了“它”的身上，许久没有修缮过的木板上尽是断裂和虫蛀，从缝隙里，他大致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一座洁白的雕塑。
实在是太白了，在淡淡的月色下仿佛自身便是个发光体。戴铭语抬眼望向雾气弥漫的边际，垂眸冷静观察，这间木屋大约是挂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俯视那座雕塑，刻的是一位女性低头的站姿，在坑坑洼洼的庭院内稳步平移，几乎没有声响。
还有飘在它头顶的一串文本：
【“母神”雕像，血量：100/100】
戴铭语：？
真是游戏啊。
天逸用手点耳朵，晃手，暗示“母神”雕像的听力不好。他又捂住嘴巴，让戴铭语无论如何也不要出声就算忍不住吐血也得安静地吐。
漫长的等待中，戴铭语背过身去，默默地触碰终端。
眼前跳出一张与视线平行的荧幕，可以用手指伸缩大小。
【玩家档案，编号：1491（疑似）】
【姓名：戴铭语】
【年龄：18】
【已通关副本：暂无】
【灵魂暗面：？？？】
【系统评价：灵魂检测残缺】
个人资料再次弹出。
后两行的内容有更新，戴铭语留了个心眼，但暂时不想深究，划到第二面。
【副本档案，序列一】
【名称：礼纸像】
【简介：修道院即将举办的祭祀仪式，让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即将架起一座与外界连接的桥梁。七天以后，三十二名信徒，最终有哪些能受到母神的青睐，获得荣光的嘉奖？抑或是与那些不忠实的余孽永远留停留在迷雾中】
【任务：离开雾岛】
【当前副本人数6/7，请玩家努力通关！】
手指停在第三面，有三个未解锁的人像被阴影覆盖，以及标在最后的：【目前通关完成度（以最低要求为准）：10】
“咚！”地一声，许诺瘫坐下去，小口喘气：“终于走掉了还没到白天吗？”
戴铭语随即关闭荧幕，听到天逸说：“还不能休息，这里不能呆太久，晚上会移动的怪物可不只有【母神雕像】。”
说罢，天逸起身，继续道：“按照计划，探索完庭院我们就跑回宿舍躲到天亮，务必要快。”
戴铭语想说为什么不反打回去，冒血条说明就有弄死的可能，而后看了看三人的瘦身板，和自己吐了一地的血，立马闭上嘴。
边上，许诺疲惫地点头。
夜色暗沉，戴铭语注意到有面墙的中间有浅浅的凹陷，别的墙面或多或少都有破损，唯独那里完好无损，天逸走过去，轻轻敲打两下，推出一道向内嵌入的暗门。
空气中吹来一股熟悉的腥味，戴铭语舔了舔嘴角，是血，而且量很大。
二人对此并不意外，想来是早就发现的。许诺全身抖了一下，果断回头找理由守窗口去了，此时戴铭语进入暗房，只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
从体型上来看是个成年男人，身上也穿着一模一样的黑白色修道服，他的脖子被利器割断，头颅滚到了距离躯体一米外的位置，平整的伤口仍在静静地朝外渗血。
尸体的脸正对暗门，戴铭语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视，男人瞳孔涣散，眼球朝外凸出，这张表情狰狞的脸就此定格。
戴铭语的内心极为平静，顺带摸清了此人的身份。
“剩余玩家6名，他是第一个死的。”戴铭语说。
天逸说：“在发现你之前，我们六个人碰过面，第一天不了解规则，过得非常困难。后来我们商量了下，今晚兵分两路，在保证存活率的情况下，搜集更多线索。”
天逸不安地抓头：“他本来和我跟许诺一组，不知怎么临时反悔，说白天找到一个很可能藏线索的地方，突然就独自离队。”
趁天逸说话的功夫，戴铭语先把没有头的身体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搜不出任何物品，然后把心思打到了另一个东西上。
“目前看来，副本的夜晚才有危险，白天主要是补充剧情相关，所以你”天逸迅速地总结信息，一转身就看到戴铭语抱着一个圆滚滚的物体捧在自己胸口，那是尸体分离出去、还在缓缓往下滴血的头颅。
啊！！人头啊！！！！天逸死死捂住嘴，后退好几步。
“我觉得它能提供线索。”戴铭语严谨地解释道，“毕竟死都死了，物尽其用一下。”
天逸反应过来：“研究副本的死法？”那也不用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吧！归根到底，那可是人头欸！？
“差不多吧。”戴铭语看出了天逸的惊恐，于是把孤零零的脑壳转了一百八十度，留给天逸一个后脑勺：“不对着你，你看行吗？”
天逸：“”
戴铭语自顾自地抱着头翻找起来，终于在略长的黑发下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黑色的耳环。
耳环是这名玩家的终端，每名玩家的终端位置不同，戴铭语先前观察到天逸的黑色圆环在右手手腕，而许诺则是在左手。
他记得系统播报的时候提到过：“请妥善保管好你的个人终端。”戴铭语尝试下来，只有在身体的某一部分碰到黑环时才能弹出荧幕，默念、呼叫都是没用的。
如果是触碰别人的终端呢？
猜想得以付诸行动，戴铭语心头闪过一丝喜悦。
而正当他握住耳环时，口袋里升起一阵诡异的灼热感。戴铭语打开折叠的a4纸，在自己的信息下方，多了一段格式相近的表格。
【玩家档案，编号：？？？】
【姓名：？？？】
【以下省略未知】
【备注：已知信息不全，档案实时记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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