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江雾月留在原地，思索着自己到底是通过了还是没通过。
小书童？
那应该是通过了！
她几步跑上前去，一只手撩开帘子，无比恭敬道：“将军您请！”
陈祈川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淡然走进帐中。
她在外面站岗。
帐内，小桌上已摆了几样酒菜。
副将军宁之修有点好奇：“门口那小兵什么情况？”
陈祈川余光看了一下帐门缝隙里透出的那一条细细黑黑的影子，倒了一杯酒：“我刚收的小书童，一个没家的孩子。”
宁之修拿手盖住了他的杯子：“不要命了？”然后又嗤之以鼻道，“说不准是卖惨的，你也信？越活越回去了？”
他想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满眼戏谑：“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个亲信都没有，送给你多少都给我送回来，说什么不需要不需要，怎么今儿就突然需要了？哎，哥，原来你喜欢小家伙啊！”
嘴里被塞了块饼，堵住了。
陈祈川拍回他的手：“闭嘴吧！”
宁之修拽着饼，满不在乎地咬了一大口：“这有什么？咱们这些人还介意这些？回去我再给你搜罗搜罗这款的，多的是！”
陈祈川喝着杯子里的酒，笑的苦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啊，我没几年了，就当做点好事了，这满手血腥说不定能洗一下，将来到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要说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可看着她哭，心会疼。
那是一种弄丢了什么的感觉。
若任她流落在外，孤身一人，不知将来命运如何。既然她敢向他开口求收留，他纵是应了又何妨？一个丫头而已，他晋川侯府难道还养不起吗？
宁之修也不劝他了，灌了一大口酒，然后眼一翻，骂他：“呸，你要是死了，我家的娃娃亲找谁结去！你死一下试试！”
陈祈川毫不客气：“媳妇都还没影呢，就惦记上我的家产了，脸呢！”
宁之修倒也不怒，嬉皮笑脸道：“哎，彼此彼此，谁怕谁！再说了，谁说没影，我家媳妇可有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家才没影！”
行吧，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陈祈川笑笑：“这辈子都没影了，你家的娃娃亲看来是结不成了！”
宁之修一气：“那可未必！”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影，忽然间就笑了，道，“人的命，天注定，哥，咱们走着瞧吧！”
“哦？”
“你回去赶紧找个媳妇，洞个房把孩子生了，留个种，然后就可以死了！我呢，就把你的孩子领回家，把他好好养大，将来进我宁家的门，绝对不辜负你的遗志！”
陈祈川：“……”
他抬起手，一下子按住了宁之修的脖子，把他按倒在了桌子上，面带微笑，目中凶光隐隐：“来，再说一遍！”
“哥，饶命！”
帐内传来不甚清晰的交谈声和笑声，江雾月在外面站着，眼前又浮现出了陈祈川那双带笑的眼睛。
老人们说，长有桃花眼的人大多风流妩媚，多情的很，陈祈川也是如此吗？他的夫人会是什么样子？一定高贵，典雅，美丽，贤惠，与他郎才女貌吧！
正想着，陈祈川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是宁之修。
宁副将军，十九岁，忠良之后。
他有细长内双的眼睛，满满少年气。但可能是因为多年的战场磋磨，所以多了些沉稳，中和了些许稚气。
此刻，他正上下打量她。
她有点慌。
“嗯，长相周正，长手长脚，就是太过瘦了些。”他说，“看起来像是饿了好几天了！带回去吃点好的吧，好好养养！”
他对陈祈川说。
说罢抬脚往前走去。
陈祈川随宁之修往前走，走了两步，看江雾月低着头还站在原地，便道：“还不过来？”
她一愣，笑容绽放，高昂着头，嗓音响亮：“是！”
像个点燃的炮仗。
宁之修绷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真有趣得很！”
江雾月在陈祈川身后默默地跟着，待视察完毕后，随他一同进了他的营帐，为他点灯，整理桌子。
很晚了。
她躬身准备离开。
看她要走，陈祈川一把上去，准确地揪住了她的后衣领子：“上哪儿去？”
要去跟一群大男人挤大通铺吗？
“去，去睡觉。”她缩着脖子。
“今晚在这儿睡，给我看门！”
陈祈川直接把她丢在了帐内的一张行军榻上，又在自己的榻上抓了一条薄被扔给她，上床前，给她留下一句话：“睡相老实点，小心伤口裂开！”
将军有令，莫敢不从。
江雾月道：“是！”
其实心里挺美。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小窗户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不远处就是陈祈川。
他的睡相应该还不错，呼吸声不远不近，让人心安。
刚来军营的时候，她就跟哥哥一起和七八个士兵挤在一个帐里。倒是没有受欺负，大家都很和气，也会对弱弱的新兵加以抬手，只是她毕竟平常爱干净，一时有些受不了汗臭和脚臭以及各种其他味道的混杂。
还有一些男人之间的笑话。
要说强忍，也能忍得住，只是夜里睡不好。所以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她把自己强行变得十分粗糙，像个大汉一样去适应。
没几天，就上了战场。
再后来，她就被将军提溜到了这里。
眼皮沉重。
夜渐渐深了。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轻轻地闭上了。
第二天，班师回朝。
主帅骑马，士兵大多步行。
江雾月扛着□□，在队伍最后边吊着，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跟上众人的步伐。
宁之修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不带带？快看不见了！”
陈祈川晃晃悠悠，不急不慢地说：“让她锻炼锻炼也好。”
宁之修“哼”了一声：“瘦的干巴，东倒西歪，还锻炼呢？怕是再锻炼，也还是连个木棍都拿不起来！”
陈祈川：“呵！”
要你管，闭嘴！
行行，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话虽如此，陈祈川还是放慢了些速度，看着后面那人喘着粗气跟上来，腰都直不起来，却还坚持扛着枪，便过去随手捞了一把。
于是，坐在主帅马后的江雾月成功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艳羡，和鄙视。
这小子难道跟将军有一腿？
她坐在陈祈川身后，手里还拎着自己的武器，简直如坐针毡：“将军，您还是放我下去吧！”否则怕给旁人的目光生生戳死了。
“本将军刚捡的人，还没发挥价值，可不能就这么累死了！给我安心坐着！”他手持缰绳，语气凶狠。
“是。”
她只能听话。
身前他宽阔的脊背像道屏障，让她不再那么害怕，逐渐平静下来。
这一路上，江雾月都屁颠屁颠地跟在陈祈川身边，给他拿吃的拿喝的，连带扇风讲笑话，可谓是挖空心思，穷尽了毕生所学，只为博将军一笑。
陈祈川靠在树上睡着，醒来之时，最先对上的就是一双惊喜的眼睛。
弯弯的，像月牙。
“将军您醒了，要不要喝水？”随之一个鼓鼓的水袋递了过来。
宁之修在一旁酸唧唧。
哼！
又不是没胳膊没腿，不能自己拿？
一个东西劈头砸过来，宁之修低头一看，是枚野果。
陈祈川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干饼，凉凉道：“甜的，吃吧！”
别酸了，牙都倒了。
一路顺利，七天后，回到京城。
拜见皇帝之后，散兵带着奖励回家团聚，官兵也回到了自己的属地，探亲的探亲，公干的公干。
各安其所，各司其职。
陈祈川问江雾月是想去他平常办公的地方呆着，还是跟在他身边时，她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他有点惊讶，欣然应允：“这样也好。”
“将军，您可以叫我小五，我哥哥平常就喜欢这么叫。”
她稍微大胆了些。
他一愣，微微笑了：“小五心里拿我当哥哥吗？”
“嗯！”
她很用力地点头。
于是，江雾月兜着手臂，牵着马，跟在身穿铠甲的陈祈川身后，一同回到了侯府。
晋川侯府，门庭森严，十分气派。
尚未走到门口，就有小厮过来牵走了江雾月手中的马匹，下去安置。
巨大的门匾下，有一位妇人，着一身浅紫色装扮，华贵婉约，仪态万千，正在等待着。看见他们走过来，她脸上现出了欣喜之色，快步走下台阶来。
她身后是一个中年人，看打扮挺有地位，但又不像家主，因为他此刻叫的是：“公主，您慢点！”
江雾月猜，她可能就是陈祈川的母亲，清平公主。
他夫人呢？
还是，没有……
那天，隐约有听到宁副将军说让将军娶妻之事，不真切，只听了几个字。
陈祈川恭敬道：“母亲！”
母子来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然后，清平公主的目光不出意外地落在了陈祈川身后的江雾月身上：“这孩子是？”
陈祈川扶着母亲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母亲，咱们先进去休息，儿子随后慢慢告诉您！”
江雾月犹豫了一下，也抬脚跟着他们走了进来。
迎面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大院子，院子里是她十六年来从未看到过、只有在哥哥的故事里听过的富人家里的风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成荫，鲜花遍地。
到处都是景。
她不敢乱看，只敢用余光瞅瞅，用鼻子小心地嗅嗅，同时还要竖起耳朵专注地听着陈祈川的命令。
一路走进了大堂，他吩咐道：“王伯，这是我的书童小五，从今往后便随侍我身边，下去安排吧！”
“是！”
王伯答应着去忙了。
清平公主闻听此言，眼眸微微抬起看了江雾月一眼，意味不明，众多情绪藏于其中，却终是归于静寂。
她轻抚茶盏，道：“祈川，随母亲一同去给你父亲上柱香吧！”
“是！”
陈祁川便陪同母亲去给父亲老晋川侯陈岩上香。
江雾月乖乖地站在门外等待。
烛火跳跃，香雾冉冉，丝丝缕缕的气息逸出来，她突然就想起了死在战场的哥哥，悄悄湿了眼眶。
祠堂内，陈祈川插好香柱，转身看着外面那抹纤细的身影，开口道：“母亲，我打算将来收小五为义女，您意下如何？”
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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