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姐弟（二）
黎响一下抱上去，被抱了满怀又被称作“姐夫”的沈旭晏，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
可真要说起来，最为震惊的还是在一边目睹了全程的秦初。
沈旭晏和沈迟白确实是在一些角度格外相像，而在晦暗不明的小屋中，他不出声又带着强光走来更是有些难以分辨。
在沈旭晏走进小屋时，从秦初的角度看过去其实是可以看得出来人并不是沈迟白的，但也仅仅只是依稀可见。
而另一边饱受强光侵害的黎响，就没这么幸运了。
秦初实在是低估了黎响视野受到的干扰，更是低估了遭受惊吓的黎响会做出一番怎样的举动。
毕竟谁会想到前一阵子还不认可沈迟白的人，这会直呼对方“姐夫”……
不过此时此刻，就算秦初后悔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拦下黎响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偏头，有些不忍直视地将眼睛遮起来，随后在心里一边代替对方丢人，一边默默为黎响默哀。
陷于漩涡中心的黎响看着秦初的反应，后知后觉地惊觉到抱住的人不是沈迟白而是韩柏常提到的沈旭晏，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就对沈旭晏道：“冒……冒……冒犯了。”
话说完，迟来的羞耻感才一拥而上，直击黎响的天灵盖，使他羞上的红一直从耳廓蔓延到脖颈。
黎响只觉得，他现在尴尬地可以抠出一套豪宅。
沈旭晏也堪堪从愕然中回过神，他收回了打量黎响的目光，掸了掸袍袖之后对黎响道：“你就是黎莘的亲弟黎响？倒确实是有几分相似。”
黎响嘟嘟囔囔道：“亲姐弟能不像吗？”
沈旭晏失笑，觉得黎响这时候还想着回嘴的模样倒是像极了黎莘，便想着打压不了黎莘，打压一番黎响也行，开口道：“血亲自然是像的，不然你也不会将孤认成沈迟白。”
“你们是挺像的，但起码现在开始我不会认错了。”黎响垂着头，目光又时不时瞟向沈旭晏，一整个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
沈旭晏闻言眯眸，有些好奇：“为何？”
黎响不禁回想沈迟白在的日子。
虽然黎响起先并没有给沈迟白什么好脸色看，但沈迟白也总是对他客客气气笑脸相迎。
沈迟白对黎莘好，连带着黎莘身边的人也会关照几分。可看着沈旭晏这模样，黎响便隐隐觉得他对黎莘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黎响又后悔起刚才自己喊出了那声“姐夫”。
于是黎响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仗着沈旭晏八成不会拿他们怎样，摆出一副拒绝谈判的态度。
沈旭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但在黎莘这边吃了瘪，就连见到她这年少的弟弟都要喝上一碗闭门羹。
他几乎是气笑了，可又不愿与比他小了十岁有余的少年争辩，只是命人搬来小几矮凳，在屋中坐下。
沈旭晏喝了两口凉茶权当给自己消消火，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气不过，于是一面让黎响和秦初入座，一面又对黎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孤不会成为你姐夫？”
这个问题听在黎响耳中几乎是让他惊掉了下巴。
在遇到沈迟白那时，黎响便觉得自己作为黎莘唯一的亲人，是不得不代替已故双亲把控起黎莘的终身大事。
在他看来，黎莘虽然严以律他，宽以待人，但客观来说，他还是认为自家老姐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
所以在刚开始接触到沈迟白时，他才会表现出敌视，所以在听到沈旭晏说出这话时，他才会几乎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敢的呀？”。
不过黎响虽然冲动，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捡起了仅有的求生欲改口道：“你和我姐不是一类人，自然是和不到一起去的。”
沈旭晏问：“此话怎讲？”
黎响若有所思地摸索了一番下巴，一本正经地说：“我姐虽然看着什么都不在乎，但胜负欲比谁都强。可偏偏她所有的算计和想法都藏在了肚子里，得要别人去猜。我想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我姐……沈迟……二殿下能当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正当黎响为他及时将称呼改口而沾沾自喜的时候，秦初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黎响回过头看见秦初冲他挤眉弄眼，猛地一个回想，随后猛地意识到。
他刚才不就等于是在说沈旭晏脑子不好，猜不透黎莘心思吗？
黎响赶忙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我……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英明神武器宇轩昂的人，怎么能找我姐这样总是要与你抢风头的人呢？要我说啊，你就适合那种，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愿意时常陪伴在你身侧为你排忧解难的贤内助！”
说着，黎响又顶了顶秦初，朝他丢去一个眼神，
秦初虽然不乐意，但看着黎响辩解得十分苍白的份上，无奈只好替他找补：“人都说谈婚论嫁不该盲目寻找相似的人，往长远了看还是应当互补互助。大殿下这样出色的人上人，自然是该有贤惠的妻妾在后打点的。”
同样意思的话，从秦初口中说出来就得体动听了许多。
沈旭晏再次打量黎莘这两位弟弟，心中感叹这两人竟是如出一辙地将黎莘的无畏无惧与曲折周全都学了下来。
可能也正因如此，在沈旭晏感慨之际，又不禁想到。
果真，不论黎莘以怎样的方式出现，都不会钟情于他。
沈旭晏又抬眸饶有深意地盯着黎响沉声道：“你们这样说孤，真不怕孤对你们动什么手脚？”
黎响张嘴就想解释自己的想法，却被秦初一把摁住，抢先开口道：“大殿下贤明，既然已经奉茶相待自然是不会再为难我们。我们本就身份卑微，能得大殿下一番照看，几日下来安然无恙已经格外感恩，何来猜忌之说？”
听了这话，黎响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沈旭晏已经笑了出来：“好，说得极好！”
一阵仰天大笑之后，沈旭晏又拍桌指着秦初道：“你姐姐若有你一般乖顺，想来孤能省不少心思！”
在沈旭晏说完后，黎响本想试图维护黎莘，可在感受到秦初手逐渐收紧之后，黎响还是顾盼了一番低下了头选择闭嘴。
黎响没想到的是，沈旭晏笑完了之后，竟是就这样从位置上起来往外走去。他既是没留下什么话，也没表明什么态度，就好似过来说了放了几句狠话就离开了。
严谨地说，这似乎连狠话都算不上。
沈旭晏转身离开，命人将门再次锁紧，又对门口等候多时的柳楚玉说道：“他们之前还有说什么吗？”
柳楚玉垂首道：“回陛下，除了一些粗鄙之语，并没有别的闲话。”
沈旭晏稍显迟疑，但想起这事是柳楚玉起的头，柳楚玉应当不会和他自己过不去，便满意地点点头：“这件事上你办得很好，等回去之后孤定重重赏你。”
柳楚玉没有再吭声，只是一路目送沈旭晏离开，随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敛眸对一个藏在暗处的侍从递去一封书信道：“送去都城，快马加鞭。”
交代完后柳楚玉扫了一眼身后落上的锁转身离开，而屋内在沈旭晏和柳楚玉都离开后，也开始有了动静。
“你刚才干嘛啊？”黎响既是不解又是责怪。
但习惯了黎响这模样的秦初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只是不慌不忙解释道：“你自己想想刚才柳楚玉的反应，他们就是来抓我们把柄企图动手的。你要是再说下去挑战到了沈旭晏的底线，我们还怎么活到见到黎姐姐那天？”
黎响后知后觉，隐隐有些后怕。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那我们之后怎么办？就这么等？”
秦初虽不想承认他们只能坐以待毙，但还是只能点点头：“黎姐姐不会让我们一直置身险境的。”
黎莘确实不会让黎响和秦初就这样置身险境，沈迟白更不会。
只是原本计划已经有了雏形，却被一封加急送来的书信打断了。
沈迟白在下朝之后立马带着韩柏带来的书信，赶去了南苑。
两人一起将柳楚玉送来的信看了几遍后，双双蹙起了眉头。
“我先前便觉得这人靠不住，没想到他竟是关键时候倒戈。”沈迟白没能把控住柳楚玉，在心中对黎莘的内疚和对局势变动的烦闷下，脸色渐渐沉下去。
而一边黎莘的面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比起沈迟白的顾虑，黎莘却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如果说柳楚玉是沈旭晏派来的，那为什么沈旭晏在黎莘和柳楚玉接触了这么久之后才有动作？
如果柳楚玉是真心为沈旭晏所用，那他之前临阵脱逃让沈旭晏身陷险境，也都是演技吗？
还有在沈迟白知道前，柳楚玉都只是缠着她并未有所作为，这些又是为何？
黎莘沉思一阵，还是觉得自己和沈旭晏相处太少并不足够了解他，只好对沈迟白开口：“说实话。我觉得沈旭晏他……没有那么聪明。”
黎莘本想说沈旭晏并不精于算计，可仔细一想，沈旭晏又何尝不想算计？
说到底，还是有这心没这脑子。不然也不会就这样放任着沈迟白在他眼皮子底下蛰伏这么多年，还毫无作为。
话刚说完，沈迟白就理解了黎莘的意思。
这点也是他逐渐意识到的。
柳楚玉在这件事情中，牵扯得太深了，几乎是稍有关系到夺位之事的部分，都有他的身影。
南苑凉亭里沉默了一阵，气氛也渐渐焦灼，一直到一阵轻缓的脚步传来，才有了缓和。
就见洛韶烟少有地打断了黎莘与沈迟白的对话，面上也少有地蹙起了眉：“见你们愁闷，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从前我在沈旭晏边上见过一个跟班几次，只是那人似乎并不叫柳楚玉，而是……唤作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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