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君岚
楚溯寒哑了一路。
断魂剑追着那些流光而去，只见一众白衣飘飘的仙君落在了一条刚刚挖好的深沟前，左右延展数千里，一望望不到头，为首的那个人收了长剑，正和一个督工的小仙君说着些什么。
严烬衡拽着楚溯寒的手腕，轻飘飘落下。
“是，建元仙君放心好了，等入海口凿通，随时可以引水入渠。”
“好，结界可再三确认过封印妥当？”
“已妥，但请放心……啊，仙君？”
楚溯寒正躲在严烬衡身边抻着耳朵听，只觉得忽然周围落了一圈的目光，他抬眼，恰好和那顶着与楚江一模一样脸的仙君来了个对视。
楚溯寒：“……”
楚氏兄弟虽然是同父同母，但好在两个人一个面容肖父、一个面容肖母，长得并不像，要不然都不用在这里，在第一眼见到陆兆渊的时候，陆兆渊就能把他转头送千机阁了。
“楚江”却笑：“这位仙君，瞧着倒有几分眼熟，可曾在哪里见过？”
楚溯寒张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只觉得手腕上一痛，严烬衡勾了勾手指，不着痕迹地挡了目光：“引渡门弟子严烬衡，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楚江”把目光收回来，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君岚，封号建元。”
君岚？！
楚溯寒只觉得自己要还是个活人，绝对一口冷气倒吸进来。
严烬衡也应该是与他想到了同一处，身形微微一凝，随即回礼：“此次引水入渠、共封黄泉乃是造福人间的大事，在下与……师弟，也想出一份力。”
“这当然好，只是……”君岚的目光偏了偏，“令弟身体是否不舒服？”
楚溯寒一愣。
虽然他们以现世身体入结界，但里面终究还是幻境，他不用同外面一样打伞躲避阳光，因为里面的阳光都是假的，更不用提避不避这一说。
所以经这里的阳光一照，他那张脸就有点白的过分。
电光火石间，他抢先开口：“啊——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小体弱，常年养在家中不见阳光，所以才会看着没什么血色，多走走、多走走就好了。”
君岚颔首：“我与小兄弟倒是面善，说不定有缘。引渡门到此地路途遥远，此时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先行休息。”
他拿出两枚玉坠，分别递给二人：“此处灵流混杂，为了避免有时通灵符无法准确发挥效用，特制了这种通讯工具，以保持联络。”
楚溯寒摩擦着玉坠，飞快回道：“多谢。”
君岚目光终于从他身上扯走，转而去看严烬衡：“那两位——？！”
毫无征兆地，楚溯寒晕了。
晕得让严烬衡都没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自己右侧袖子被狠狠攥了一把，身后那个人就跟没了骨头一样，轻飘飘地往后仰躺，又被严烬衡眼疾手快捞住。
君岚脸色瞬间比楚溯寒还不好看：“此地阴气太重，仙友怕是身体弱受不住，快抬走！”
严烬衡挑眉靠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生龙活虎，双手交叠在后脑勺上得意忘形。
终于忍不住，严烬衡唇角微微一勾：“厉害。”
装晕装得忒好了。
楚溯寒瞟了眼他：“就按照他那个客客气气的样子，哪年才能放我们走，我可看出来你有一肚子话要讲，快讲，外面可还有一炷香在等着我，我可不想到时候被四个人一起围攻，我害怕。”
……没看出来你害怕。
严烬衡抄起双手：“眼神挺不错，你知道君岚是何许人？”
知道。
楚溯寒摇头晃脑道：“你说，给你个表现机会。”
严烬衡：“……我没想到建元仙君原来就是君岚。”
而且还和楚江长得一模一样。
修真史上，建元仙君和君岚是分开记载的，前者在史书上被用尽了美好的词汇，说他悲天悯人、侠义心肠、温文尔雅、真诚善良；而后者在史书上则都是一些谩骂的词调——狼子野心、恶行昭著、遗臭万年。
“昭通十三年，建元仙君领众人修河渠、筑堤坝、镇黄泉、开太平世。”
“昭通四十年，修真界叛徒君岚于禁地囚残魂、修鬼功、妄图逆天改命。”
结界里是昭通十三年，建元仙君君岚带着这些人修葺见水河，将黄泉和人间分开，以求太平，可二十七年过去，君岚自己却成了那个祸乱人间的魔头。
这当真是……
楚溯寒回过神：“无论如何都是过去了，我现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结界里重新上演昭通十三年的事情？”
一时有些沉默。
楚溯寒将手里的玉坠都晃出了虚影——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手里要动点什么东西，仿佛那玩意是他的思路，不动就不会灵通一样。
“叮——”的一声轻响，玉坠撞在他手心里，他抬起头看向严烬衡，那一瞬间，他发誓他在严烬衡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猜想。
可就在这时，玉坠里忽然传来了方才那个年轻仙君的叫嚷声。
“紧急情况——！结界有异动，请各位仙友立刻来河沟处支援！”
大概是察觉到一旦引水入渠，结界会变得更加牢不可破，黄泉里的恶鬼已经开始了异动，结界处鬼气压都压不住，严烬衡和楚溯寒赶到时，已经能看到里面深不见底的鸿沟。
楚溯寒拽住严烬衡的袖子：“史书上有这段吗？”
严烬衡瞟了眼他的手：“……没有。”
真没有。
能跟建元仙君挂上扣的都是好事，谁会写修河里面发生了多少曲折与困难，也不过就是一句“历尽千辛万苦”就完事儿了。
至于究竟多少辛苦……那只有三百年前的人才知道。
眼瞧着结界摇摇欲坠，从豁开的巨大口子里面伸出了一只又一只手，指缝里、手掌心、手腕上都是刺鼻的血迹，那些残魂囫囵还能有个人形，正披头散发、争先恐后地往外爬。
是真的爬，手脚并用，前一个刚出来就被后面的抓住了脚腕企图能够借把力，有的一脚把后面的蹬了下去，有的和平一点齐齐拽了上来，还有的更惨，后面把前面的一起带了回去。
但他们无一不是怨气缠身，口中发出非人的吼叫，眼睛里透露的都是恨意。
严烬衡拽了一把：“走。”
楚溯寒：“啊？走哪去？”
“帮忙。”
这些恶鬼出来，第一个屠戮的一定是见水村。
见水村里的凡人都没有灵力，弱肉强食，绝对是他们魂吃魂的最好选择，君岚已经御剑而起，指挥着修真界弟子兵分两路，一路封印、一路带着见水村的村民先行离开。
断魂剑刚刚被严烬衡握在手心，只听见身后一声大喊。
“不好——！”
随着这一声惊呼，大批恶鬼呼啸着从结界中冲了出来，严烬衡始料不及，险些被那些恶鬼抱了个满怀。
他的脸瞬间绿了。
下一刻，断魂剑被他直直抛了出去，剑光所及之处横扫了一片，楚溯寒刚想提醒他这是三百年前，你这所谓的“引渡门弟子”是不是不该这么强悍，就觉得身后长风一扫，回头的时候只有一柄飞回来的断魂剑。
楚溯寒：“……严……”
靠，你不是要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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