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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救


我找到一杆短柄小铁铲。

        四周的塌方已经把原来水泥地毁个稀巴烂。

        “豆腐渣工程。”我喃喃自语,费力拔出压在一块重物下的短柄小铁铲,回头去找汉克。

        我趴着一点一点铲去汉克身下的硬土块。

        汉克问我:“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小工具?”

        “反正不是偷的。”我嘟哝着。

        “好像有点小,可能要挖很久。”他说。

        “如果你闭上你的嘴,我就可以快一点。”我厉声说。

        一边挖土一边要说话,的确是很费力气的一件事,何况我还是半趴着。

        他立刻噤声。

        我开始怀念我的仓库搬运生活,那个毕竟还是站立式,现在完全就是靠背的力量来支撑双臂的干活。

        挖了约莫半个小时,也只挖了一点点。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我摸索着挖出来的小土堆,有点绝望的声音问。

        “我怕我说话了,你不是把我挖出去,是把我埋起来。”汉克幽默地回答我。

        “我挖不动了。”我丢下小铁铲,丧气地说,直接趴在地上。

        “那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他安慰我。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法弄你出来,我自己出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我望着顶部说。

        “我们并不相熟,你不用那么责怪自己,你已经尽力了。看,你至少回头来找我,而不是丢下我,我已经很感激。”他接着安慰我。

        “如果一开始看到你是死人,我自然不会内疚。”我回答。

        他被噎住。

        “所以我一定要弄你出来。”我捞起刚丢开的小铁铲,又费力开始挖。

        汉克开始沉默,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我挖到他的腿可以松动一点后,我让他一点一点试着把腿往外挪,整个身子慢慢往外爬。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凭借一把小铁铲,竟然能把他挖了出来。

        不,确切地说,能帮他爬了出来。

        我的两手已经全部磨破,我的手…

        丢开小铁铲时方发觉两只手掌痛彻心扉,双手手臂已经麻木不能再动。

        我仰面躺着,喘着气说:“恭喜你终于出来了。”

        汉克摸索着摸到我的手,说:“你的手为什么那么湿湿的?”

        我说:“那个是汗。你的常识真差。”但是我知道,那个粘度,是血,不是汗。

        汉克没有做声,悉悉索索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什么东西,先擦了擦我的手,然后套了个什么东西在我的左手手指上。

        “喂,喂,你干什么?”我抓住他那只往我手上套东西的手。

        “我想请你帮我保管这个东西,如果我出不去了。”他说。

        “废话,我那么辛苦挖你出来,你说你出不去?”我又开始厉声说话。

        此时我一定象个奴隶主,奴隶主通常都是那么说的:“我花那么大价钱把你买回来,你说你不干活了?“

        他轻笑:“保管个东西又不是很难。”

        “没事又不是朋友,干嘛要帮你保管东西?“我警惕地问,“糟糕,你是不是爬出来了,但是发现腿残废了?”

        “反正你一直都在仓库干活,保管东西是长项,等会我们往外爬的时候,如果一个不小心不见了,我会很懊悔的。”

        “那你干嘛不自己戴在自己手上?”

        “我的太粗,带不进去。”

        “那为什么不找条绳子挂在脖子上?”

        “这个就是从脖子上取下来的。”

        “那为什么不找根粗点的绳子?”

        “小姐,我们还要不要找路出去?还是继续讨论绳子的问题?”他反问我。

        我不出声。

        我其实刚才爬了一圈,已经知道这里四处已经被大块的石块堵住,我们两个人加上一个小破铁铲,是出不去的。

        我绝望地想,这回完蛋了,我真的出不去了。

        汉克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如果我说我们自己出不去,你会怎么反应?”我慢慢问。

        他在黑暗中似乎楞了一下。

        我索性翻身正面躺好。反正这个样子是出不去了的,不如省省力气等人来救。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会有人来救援。

        耶稣……不要想,圣母玛利亚?和耶稣一个级别的?不清楚。妈祖?那个是海上的仙婆,管不到这里……观音?估计在国内,没有空管国外的事情……

        一下子忽然没有可以祷告期盼的对象,就象黑暗中连个火折子都摸不到。

        “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国家?“汉克终于明白现在的处境,再不提往外的建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得走远一点,走到一个电话难以打通的地方,现在中国通信那么发达,连山偏僻的山区都会整日被广告说这里已经覆盖信号,这个信息很让我恐怖……“

        城市里有人手机号码就有好几个,一个是公事,一个是专留给朋友,还有一个是只给特殊时间拨入的特殊号码……即便象我这样的人,唯一的一个手机号码,随身带着充电器,要不就是另外一块备用电池。没开机就心慌,怕漏掉任何一个要找我的人,不管是重要事情或者只是打错电话。

        出门没带钱包不害怕,不带手机就觉得世界准备塌陷而我却毫不知晓。

        但是我心底更明白,我等了四个月都没有等到那个希望的电话。

        “你为了让人电话找不到你,所以就来到这个整日不平安的国家?“汉克问我。

        我沉默。

        “你是在逃避一个电话。“他说。

        我没有搭理他。

        既然我不肯打给对方,既然对方也没有打给我,既然大家都没有事前的约定或商量,那么我就让他一世找不到我。

        我总不能象肥皂剧里的女主角,委委屈屈去找他,然后诉说我多么思念,或者幽怨地说你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看,象我这样的人,一定不受男生待见。

        所以他不给我电话,也是应该的。我也许不是他的那杯茶。那天在转角士多店里,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他旁边走着的一个女生,卷着温柔的长发,恬静而美丽。

        茉莉在旁边瞪着我:“他有无和你提分手?”

        我摇头。

        “他有无说喜欢别人了,你已经没有吸引力?”茉莉问。

        我摇摇头。

        “他有无说配不上你,希望你另择良驹?”茉莉再问。

        我骇笑。

        我从未当对方为马驹,我发誓未曾驱使过对方半分半点,从来不说我想要凡尼芬的珠宝你看看生日是否可以当做礼物送给我,我也不会说周末电影是翠西维拉主演,你可要陪我去看云云。

        “你们以前怎么拍拖?”茉莉一直对我们的相处之道感到非常好奇,这次用了“以前”这个词。

        她的男友今天送一束玫瑰,明天约了去吃西餐牛排,后天去看电影,最不济也会带着参加朋友聚会,节目日日丰富。茉莉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整天就只能想好或者不好,去或者不去,喜欢或者不喜欢。

        她每日最头痛的事情就是要穿什么衣服,衣柜的衣服一个月日日不重复都还有余,时常还来问我借衫穿。

        我看着街对面的他给她递过一杯奶茶。可惜是背影,我只能看到长发披肩,看不到正面那一脸温柔。

        她肯定温柔过我,我心里那么想。

        温柔,这个词离我是多么遥远。

        “你有无给他递过奶茶?”茉莉再问我。

        我仔细想想,我的确没有给他递过奶茶,也没有让他给我递过奶茶。

        我不喝奶茶,我只喝白开水。

        “所以说你无趣,”茉莉喃喃地说。

        我基本很少上街,我连自己的每件衣衫都是在杂志上看好了款式,直接拿到相熟的裁缝店里做,从来不在shoppingmall里去边逛边淘货。

        “他不选你是有原因的。看,她穿的是当季最流行的斜袖衫,橘红色,啧啧,”茉莉说,“那件衣服是银座第一家店的模特身上的主打衣。”

        我把手里的零食拍在收银台上,对着收银的小男生厉喝一声:“收钱!”

        收银小男生一直在专心听茉莉的说话,眼睛也望着对面街的人,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们谈论对面街的谁,因为对面街来往很多人。一下子被我拍醒,从茉莉说书先生的连载中回过神来,小男生急忙找了钱给我,然后同情地看着我。

        我瞪着他,表情一定象个怨妇,肯定。5秒钟我收回表情,心底暗暗叹气。年轻人,懂得什么是感情?

        我忘记我自己其实也年轻。现在年轻人都把自己往老里想,总认为已经历尽沧桑,特别是恋爱过后,人人说得自己和老妪老头一般的心情。

        街对面的那个人我一眼能从人群中看到。收银小男生估计看了半天还不知道是哪位,脖子伸了半天,被我一巴掌拍在桌上终于拍回原位。

        如果相交了4年,我尚在密集人群中认不出他,我这四年也白过了。

        我青春就算白花掉了。

        所以我回到家等他电话,等他过来和我解释:那个是我远房表妹,这次千里迢迢来这里读书,所以我要带她熟悉这个城市,随便带她逛一下。

        最心底其实我明白是我的自己编出来的解释。

        到后面我等他过来和我解释:我觉得我和你不是很合拍,比如你喜欢和白开水,我是天天要喝可乐,看,我们连喝的东西都不一样,你想我们未来怎么能在一起?

        再到后面,我甚至会觉得,他也许会给我电话,说:诺一,我们分手,你不要电话我,我也不要电话你,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流眼泪,不要再来找我。

        最后的解释我都愿意接受了。

        但是没有电话,一通都没有。

        才是浓情阶段,还没有任何声响,就忽然消失了。无声消失得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城市里生活着,每天去上班,下班,然后回家。

        这个是真实的生活么?只因为没有等到这个电话?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我还将他的洗好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他的衣柜里,然后回头和他说:“浅灰色短袖上衣还没干,所以晚上你自己记得收回来,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大雨。“

        他说“嗯。”

        然后我离开,回家换了装,去参加公司的晚会。

        老板说,你为什么不带伴来?我说我的伴正忙着赚钱,日后要养家和我。

        多么甜蜜。

        我在黑暗中笑笑,眼角有眼泪滑下来。

        这没消息一晃就是四个月。

        四个月后老板问我可愿意到这个中东国家来协助业务的发展,我想都没想就说好。既然绝望已经开始,不如带着绝望离开。

        然后我现在就躺在这个炸塌的地下室。

        汉克见我没有回答,也沉默,显然是在搜索可以谈论的话题。

        “你知我最大愿望是什么?”我问汉克。

        回忆过于沉重,我们应该都向前看,这样地球才会转动得轻盈。

        汉克说:“回国?”

        我噗嗤笑:“你那个要求太低。”

        电视剧里老板问小二:“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小二说:“我想当大侠。”

        老板说“那个太远。”

        小二说:“我想加人工”。

        老板说:“这个更远。”

        我和茉莉当场笑到喷饭。

        汉克说:“发财?”

        “我没那么没追求。”我板着脸说。

        汉克看不到我板着脸的样子。

        空间的空气似乎开始稀薄,至少我大脑开始有点缺氧。

        “我想住在一个城堡里,四面是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长长的藤爬在墙上,我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起床听鸟叫。”我昏昏糊糊地说。

        “长长的藤里会有很多虫子。”汉克提醒我。

        “如果对面是海就更好,管它是蓝色的还是灰色的,是海就好。有一个大阳台,可以坐在那里喝下午茶看海……下午茶如果都是烤制的小饼干,我会认为很难吃,我总觉得应该有点新创意,啊,那个是英式下午茶吧?我们有自己中式的下午茶。”我叽叽笑着继续胡说。

        “你为什么想住在城堡里?”汉克问我。

        “因为够大啊,你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知道,然后够大,所以肯定会有负责打扫的人。我现在住的地方太小,请人打扫不划算,我自己又不爱打扫。”我竟然还能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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