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阴谋
“那个，大人！你的宠物鬼生病了！”上官离不管不顾地一声吼了出来。
裴宿有几分意外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后看她的眼神带些兴味：“生病？”
上官离抬起眼，看着眼前一袭白发，眉目狭长，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详危险气息的大神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
裴宿来了兴趣：“你如何知道？”
“小人方才进来就是一直在观察这只瓶装鬼，见它生的俏丽可爱，但精神不佳，近几日可是不似往常活泼？”
裴宿挑起半边眉，上前戳了戳瓶装鬼东倒西歪的小脑袋，促狭道：“确实如此。”
上官离一脸肯定：“那就是病中的征兆。”
“上官仙师，”裴宿放下手背到身后，一双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的眼睛直直打在上官离身上：“裴某可从未听说，鬼还会生病？”
“话不能这么说！”上官离立刻掏出它包中小小一只的阴阳罐头，三下五除二破开递到了瓶装鬼的眼前，道：“您看。”
要知道阴阳罐头里储着的是寻常小鬼最喜欢的生人阳气或者死人阴气，两者一个滋补，一个可口，若是小鬼见了，定是爱不释手，大吞特吞。可眼前这只瓶装鬼只是蔫蔫地瞧了一眼，呜咽一声，完全不感兴趣地错开了眼去。
裴宿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还盯着罐头里缠绕在一起的阴气看了片刻，而后倏然莞尔：“受教了。”
上官离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闻这阴阳怪人一声称赞，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不知它得的是个什么病？”
上官离张口就来：“郁症。”
裴宿：“……”
他淡淡瞧了瞧瓶装鬼，问道：“它？当真？”
“小人发誓，绝无半句虚言。”真要命，跟这个大魔头呆在一起，连鬼都能得抑郁症。
裴宿问：“如何医治？”
上官离答：“小人不才，但尽可斗胆一试。”
裴宿听罢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便，尔后自顾自地坐在了一侧，神使很快上好了茶。
上官离毕竟有她师父的祖传绝学，掌心托着瓶装鬼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眼见着香堆里的香灰又落了一截，裴宿耐心也渐渐告了磬：“上官仙师。”
上官离没料到这瓶装鬼这么难缠，嘴皮子都快秃噜皮了，这会儿听见裴宿叫她，有些讪讪地回过头：“小人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又饮完一杯茶，裴宿看着上官离忙碌的背影，讽刺道：“上官仙师，大可不……”
孰料话还没说完，上官离托着瓶装鬼就走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几上，垂首道：“久等了。”
侍奉在侧的神使见她无礼，刚要发作，被裴宿浅浅拦了下来：“下去。”
不知为何，他觉得上官离的态度有一丝微妙的转变。他暂且摸不清因由，只得先去看接受治疗后的瓶装鬼。
嗯，不能说截然不同，只能说毫无变化。
裴宿缓缓抬首，一绺白发自颊侧滑落：“何解？”
上官离把那只阴阳罐头拿到瓶装鬼身前，只见方才还食欲不佳的小鬼突然就狼吞虎咽起来。看上去，仿佛确实病好了。
裴宿只当是她使了什么不入流的咒文，并不以为意。
谁料到上官离看着那只鬼道：“大神官，它说之所以抑郁是因为太过孤独，希望您抽空多陪陪它。”
“上官仙师。”裴宿轻轻摇了摇茶杯，抬起一双极有威慑感的眼，嘴边带丝讥诮意味：“你在同裴某说笑吗？”
说罢将茶杯往桌上生硬一放，面上虽不表，但隐隐能看出来有些动怒了：“还是以为别人是傻子？”
上官离怕裴宿又突然扇她嘴巴，旋即抢先道：“它还说！它不喜欢被您借给别人赏玩。还有，神官大人您束发带最好看，最好是灰蓝色的那根！”
裴宿的深情微微变了。
言多必失，上官离看着裴宿沉下来的脸色，不敢多说了。
“你如何知道？”裴宿眼底划过一抹疑色，看她的眼神蓦地警惕了起来。
裴宿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上官离是可以跟鬼交流的。除却画皮鬼那类以生人脏器为食，善用皮囊幻化或是一些异类鬼祟，寻常人根本无法跟鬼说话。哪怕是强大如大神官，也难以参透鬼说。
所以他不信也正常。
上官离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掩藏锋芒：“小人体质特殊，曾偶遇机缘，略知通灵识鬼之术，可以通过动作或鬼力，参透一些低阶小鬼的心思。但是……也经常失败。”
果然，裴宿来了兴趣，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探究：“你能同它们交流？”
“凭……凭感觉。”
“凭感觉？”裴宿不置可否，眼底依旧深沉难测，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扫了眼上官离露出一角符箓的褡袋，有些新奇地伸出手想去一探究竟：“你很喜欢用符篆。”
此动作看似失礼却是另一轮试探。
上官离不过平平小家黎民，能在阴阳寮内说话不磕巴还得靠她心大。如今裴宿手一伸，她自然受惊，往后一退。哪料得兜中画的歪曲的符箓却不小心掉了下来，飘飘摇摇落在脚畔。
一张用血画的奇怪的符文。
裴宿定睛，但还未待看清，上官离就忙不迭地捡了起来杵进兜里，打诨道：“见笑了。”
裴宿眉间一凝，问道：“仙师的这张符，可否借裴某一观？”
完蛋了……看来平日里符画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可是她的独门密术，致富法宝，怎么可能给他看？
上官离暗暗划破了藏在兜里的手指，凭着记忆描了一圈，又故意添错了几笔。
“这……小的手法欹斜粗劣，恐脏了大神官的眼。”
“不必妄自菲薄。”裴宿朝她露出个温和柔润的笑，伸手道：“裴某只求一观。”
上官离装模作样地从兜里掏出一大叠皱巴巴的符翻找起来，起先递给他一张除尘的：“这个吗？”
“不是。”
“是这个？”
“不是。”
“这个？”话音没落，上官离手一滑，不小心把符拍了出去，一股细水柱从符咒当中喷射而出，不受控地呲了神使一脸水。
神使人都傻了。木愣愣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你……！”
“啊啊啊对不起！！！”上官离立马起身鞠躬道歉，态度十分诚恳：“小人不是故意的！”
裴宿看着发梢滴水的属下，完美无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语气差了很多：“不是这个！”
上官离估摸着刚画的假阴阳符应该干的差不多了，便抽出递到他眼前：“可是这个？”
裴宿静静地看着眼前画法罕见，笔触怪异的符箓，轻轻颔首：“这符什么功用？”
上官离道：“没什么功用。瞎画的。”
裴宿的眼睛从符箓转回到上官离身上，默不作声地捻起黄纸，递给了一旁成了落汤鸡的神使：“留个纪念。”
神使接过符咒，试探性地去瞧神官的表情，裴宿侧目，他便立刻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留、留个纪念？上官离摸不清大神官心中所想，有些忐忑。周旋了半天，裴宿却提都没提定国侯夫人之事，这样下去……
“你要救侯夫人。”裴宿忽然道。
上官离正想着呢，自然点头应答：“正是。还望大神官赐教。”
“五身鬼最是行踪不定。”裴宿递了个坠着流苏的锦囊过去，道：“这个或许可以帮到你。”
上官离迟疑着接过锦囊。问道：“里面是什么？”
裴宿道：“可以帮你找到它的东西。”
上官离抬首道：“那，捉鬼呢？”
“这个，裴某就不管了。”裴宿很是自洽地往后靠了靠道：“裴某相信上官仙师，定可以助定国侯救回爱妻的。”
上官离一脸不可思议。搞什么，这神官太潦草了吧？
裴宿笑而不语。
上官离欲要再问，却瞧见刚刚离开的神使换了身干净衣冠，又回来了。他替上官离摆好茶盏，甚至还带了些小食，看着很是可口精致。
裴宿从一柄圆圆的小碗里拿了个不知什么东西去逗桌上的瓶装鬼，边示意道：“请。”
上官离看着眼前令人垂涎的小点心，食指虽动，却不敢贸然。哪怕眼前的这位大神官没有干任何实质上对她不利的事，就算脾性作为古怪些，却也给了她锦囊妙计。看似完全没问题，非常顺利，但上官离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敢吃这里的东西。
裴宿本低头逗弄他的宠物鬼，见上官离没有动作，微微一笑，率先拿起一只玲珑荷叶饼，咬了一口道：“味道不错。”
上官离看在眼中，心道会否是自己太过狭隘了？堂堂阴阳寮的大神官，又何必为难她一个籍籍无名的阴阳师呢？但是……
裴宿毫不在意她的想法，见她不动口也不恼，反而很是专注地扒拉着瓶装鬼的两只小手，嘴边微微噙着抹笑。
“上官仙师，你看看它怎么还是无精打采的？”裴宿突然出声道，作势要把瓶装鬼递过来。
“怎么可能？”上官离伸手去接，把瓶子抱在怀里，戳了戳可爱鬼的小脸蛋，道：“挺好的呀。”
裴宿挑了挑眉，目光在一人一鬼之间流转不定。
瓶装鬼忽然伸出两只小短手，要去扶她的脸，上官离见它圆润可爱，笑道：“你怎……”
谁料话还没撂下，眼前雪玉似的小鬼忽然眨巴着晶亮水汪的大眼睛，对着她微张的嘴吹了口黑乎乎的鬼气。
不明的东西入了口，上官离圆目微瞪，乍一抬头便瞧见裴宿卸下伪装平平淡淡的一张脸后无处不透露着阴谋意味，心道不好。
果然！
这人鬼沆瀣一气的阴阳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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