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顽劣
上官离见戚行野那只脚抬起来就要往店里踩，连忙抽过旁边的椅子猛得一踹。木椅子在途中打了个圈儿，好巧不巧地卡住了戚行野伸进来的那只脚。
戚行野显然没料到还有这出，长目一瞪，抽身一闪，完好无损地退到了店门外。
再抬眼时，上官离已经翘着二郎腿摇着小扇子坐在了椅子上，笑眯眯的。
戚行野抬头看了看金陵百鬼集的招牌，皱了皱眉：“做甚？”
上官离眼睫弯弯，倏然收起折扇，扬手一挡，骤然变脸道：“不好意思，世子与狗，不得入内。”
戚行野握紧了拳头：“……”
上官离仰起脸，一副无奈可惜的样子：“对不起哦，您已经被小店列入黑名单了，入店还请看看一旁的出入告示呢！”
戚行野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
只见店门侧摆着个快一人高的木架子，架子上铺着一层皱巴巴的破布，上面用赤红的朱砂明晃晃地题着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世子与狗，不得入内！
感叹号还加红标了粗，十分赫目。过路往来的，街对面的，轻轻瞟一眼就能看见。
戚行野只觉得自己的怒火一瞬间就被点燃了，拳头都跟着发痒。他脖子像生了锈，一点一点地转回来，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道：“上官离！”
“哎，我在我在！”上官离举了举手，诚恳道：“实在抱歉，世子殿下，小本生意，赚钱不易，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谅解小人的一片苦心！”
戚行野虽然生气，但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还是勉强按捺了下去。他平息片刻，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上官仙师，本世子此次是有要事找你，请你务必放行。”
“要事？什么要事？帮你找娘吗？”上官离将脸凑近，又收回来，摇摇头道：“不干不干，小的力不能及，百无一用阴阳师嘛。”
戚行野眉头搐动一下，牙都快咬碎了。这该死的破神棍！
“你不要得寸进尺！本世子能来找你，那是你的福气！听明白了吗？”
上官离猛得站起身，垫着脚道：“不干！就是不干！世子殿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戚行野深吸一口气，忽然抬手轻轻摆了摆。
上官离扬起眉，略有不解地看着身后的随从把一个似有千斤重的箱子抬了进来。
箱子嘭得一声落了地，随从落锁打开的一霎那，上官离的一双铜钿做的狗眼差点没被闪瞎。
卧槽！银子，全是银子！白花花的鲜嫩嫩的俏生生的银子！那么多！那么那么多！
上官离一双瞪得铜铃般的眼直直黏在了箱子上，她咽了咽口水，克制道：“这、这是？”
“报酬。”戚行野拍了拍腕处的灰，看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很是不屑地挑了挑眉：“够不够？”
“够，够！”上官离爱财如命，一下扑到银子上，满脸都是稳稳的幸福。
“这活干不干！”
“干！一定干！”
上官离忙不迭地冲出店门，两刀劈烂了她的出入告示，满脸谄媚地把戚行野请进了百鬼集：“世子殿下，失礼失礼，您快请进，哟，小心脚下门槛，千万别摔着。”
戚行野很是受用，颇为得意地跨进店门，坐下了。
“快快快，快给世子殿下上茶！”上官离笑嘻嘻地从晏娘子手里接过茶盏，亲自呈在戚行野的面前：“您慢用！”
戚行野悠悠饮了口茶，差点吐出来，蹙着眉头点评道：“陈茶。”
上官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搬了个椅子坐在对面：“这事何时干？”
“你就不问是什么差使？”戚行野放下茶杯，出声问道。
“都行，都行。”
这么多钱，除了叫她去自杀，干啥都行。
“那好，我便说了。”戚行野的神色严肃起来，慢慢地说：“家母，还是没有消息。”
上官离并不意外：“大神官不肯帮？”
“倒也不是，”戚行野抿了抿唇：“那日父亲找过他后，他起初是不答应的。”
“父亲和我便去找其他阴阳师，但他们都对捉拿五身鬼一事束手无策。父亲无奈，只能带着礼再去求大神官。连着去了两天，用尽了方法，大神官甚至连一面都不肯见。”
“那你还说他……？”
戚行野点点头，道：“对。所以父亲一本奏折参到了御前，写了陈情表那么长，我也是佩服。”
上官离脸都皱在了一块：“然后他就同意了？”
戚行野颔首。
“你有病吧，那你还来找我？”
“你闭嘴！”戚行野一拍桌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是一切顺遂，本世子犯得着找你吗？”
上官离切了切齿，微笑道：“您继续。”
“想必是皇上看了折子，给阴阳寮那里施了压，总之大神官派人来府上传话，说是要救母亲可以，但他绝不会亲自出手，美名其曰有损皇威。”
“救的是诰命夫人，损哪门子威。”上官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官家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奇葩。”
戚行野真是左右都觉得这人说什么都在他的雷点上蹦迪，已经气得没了脾气：“你能不能让我说完！”
“啊啊啊，是。”上官离带着媚笑拼命点头。
戚行野道：“大神官的意思是，要我们找一个信得过的阴阳师，带到阴阳寮去，他虽然不欲出手，但会告知此人捉鬼的方法，至于后续如何，他便再也不管。”
上官离问道：“所以你才来找我？”
戚行野点点头。
上官离有些尴尬地提起手指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靠谱吗？”
戚行野抿了抿唇，缄默不语，那双眸子里，十分显眼地写着不信任。
上官离：“……”
“虽属无奈，但是，本世子觉得你是那群不靠谱里最靠谱的了。”
“你是在夸我吗？”上官离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谢谢谢谢，小人受宠若惊。”
戚行野看不出她心中弯弯绕绕，权当她是真情实感，很是满意地摆摆手：“不必多礼，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上官仙师了。”
其实上官离有些后悔。
虽然报酬很诱人，真金白银也很香。但是阴阳寮是真的，出了名的神秘鬼怪。
她记得小时候师父就跟她说过，当阴阳师，不要走阴阳寮那一套，会命途不详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总是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地方，能不靠近就不要靠近。更何况里面的大神官，又是裴宿那样的怪人。
她本能地排斥那个地方。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就当是涨个见识算了。
“怎么了？”戚行野敲敲桌子：“有什么问题？”
上官离回过神道：“啊，是有一个问题。就是令夫人，和那位五身鬼之间，可有什么线索？”
戚行野道：“你须得保证，不可与外人道。”
上官离满口答应：”那是自然。”
“好。”戚行野叹了口气道：“我母亲唐茹，原是显赫门第的双生子。你也知道，官宦皇族产下双生子视为不祥，因而我的那位姨娘自出生便拿去了官女身份，成了我娘的贴身侍婢。”
原本也是没什么的。唐茹待唐秋极好，如若一直这般下去，也是相安无事，然而好巧不巧的是，二位姑娘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那时还只是小武将的戚寻章。
戚寻章自幼天资聪颖，英俊潇洒，半生斗酒纵马，潇洒恣意，自然讨官家女儿喜欢，因为常和唐茹相处，门第身份又很是相配，二人便水到渠成地定亲成婚，几年后生下了戚行野。
唐秋作为陪嫁侍女一并入了府。但坏就坏在她也动了情，有一次戚寻章酒醉回府，撞见了唐秋，因二人样貌相似，戚寻章误认唐秋为唐茹，与她同了房，还怀了妊。唐茹知晓后，虽是伤心气恼，但也接受戚寻章立唐秋做了个小姨娘。原本是通房，但唐茹念在姐妹之谊，多求了名分。
只能说升米恩斗米仇。唐秋越来越不满足于当一个不受宠的姨娘，许是觉得这么多年，明明打一个娘胎里出来，自己却处处不如她，连带着自己生的儿子都不受待见。经年累月的，便成了恨，成了她心头的烂疮。她开始使下三滥的阴阳手段，让唐茹滑了一胎，还差点害死了戚行野。
戚行野想到幼时唐茹用那种阴诡邪术追着吓唬他的模样，就觉得一阵恶寒：“总之她犯了错，被父亲休了扫地出门，听说后来死的很惨。她的儿子也一直养在府外，父亲怕母亲看了伤心。以后，便没什么消息了，谁知道……”
上官离也是一阵唏嘘：“世事难料。也罢，容后再议吧，我们什么时候去阴阳寮？”
“我们？”戚行野冷笑一声：“大神官的意思是，只有你去，我们不能进去。”
上官离莫名打了个寒战：“为什么？”
“怪人事多呗，嚣张死他了。”戚行野也是个纨绔，自然看不惯阴阳寮那副高高在上的作派：“总之，你去不去？”
上官离看了看屋内的那箱银子，一拍胸脯：“去！何时？”
“立刻。”
上官离：？！我还没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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