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极冰寒域
镜下，一行行字被放大，继而缩小远去，握紧边缘的手隐隐颤抖，随着时间流逝，怒火只增不减。
一点用都没有！那些蠢东西！
斗笠形宽檐帽气得大叫一声，甩手将文件作废纸般抛往空中，白片摇晃飘落，那人絮絮叨叨，背手不断来回走动。
这时，身侧钢制械门开启，电焊的银光、铆钉的锤响如波涛涌来，有一男子揣着包裹，神色怯懦、步履踟蹰。
“所、所长大人。”
他不知道，现在打扰所长是不是好选择，而没容他多想片刻，身后大门关闭，一并截断了车间轰隆的噪声。
“那乔硕死了没有？”头戴帽笠的所长咳了声，随即冷言道。
“他、他被雷王星那边俘虏了。”男人小心翼翼地呈上怀里的包裹。
“那他所谓的那些“实验体”小崽，除了那只外，就没抓得一个回来？”
“都——都死完了。”
话音刚落，手掌紧得咯嚓一响，登时抽出那包裹，硬生生砸到男人的脸上，这消息无疑是火上浇油，气得他双眼直竖。
“全是蠢货！这点事都做不好，从娘胎里蹦出来多少年了长到哪里去了？！死人到还比你们有用！”
“息怒息怒，请所长大人您冷静下来啊……”
似是唯恐下一秒脑袋不保，男人急着拾起地上的包裹，躬身忙道。
“比起那些，在雷王星上或许有所长大人您更想要的东西。”
闻言，蘑菇所长冷哼了声，垂眼深吸气平复怒意，仅沉默几秒，便命人将包裹裁开，欲一瞧究竟。
与此同时，遥远的十几光年外。
枯枝折落，白鸟飞腾的身影，没入混沌飘散的白。
壁炉终于燃起，火色烛光弥漫廊道，惯常森冷的皇城在这天的雪下，迟显冬日独特的暖意。
这天临行前，艾妲在仆侍的陪同下，最后一次与雷皇会面。
在几天前，本该去往‘极冰寒域’服刑的她，因突遇袭击遭受重创，得以继续留在皇城养伤。
现今全球上下忙于重建，一堆烂摊多如牛毛，再加上皇女犯事本就不光彩，因而压下有关流放消息，不对此向外公布，这是皇族方面对于舆论的唯一压制干涉。
雷皇看着面前的女孩，目光落向她那脸上缠得严实的绷带，继而移到她裸露双臂上同样扎的紧实。
脸上唯一露出的紫红瞳孔望向前方，这几天下来，她明白了接下来自己要被送去什么地方，也知道被送到那里，是意味着什么。
她抿了抿唇，随即嘴巴又开又合，虽是犹豫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雷王，则是默声等待她的言语。
艾妲下定了决心，她单膝跪下，恳声询问道。
“陛下，在服刑期间，我能继续以往的训练吗？”
“为什么？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过多的机体消耗。”
“我……”
“而且，你服刑之期所渡过的日日夜夜，将是为了赎罪、偿还，不是再多供你行不实之事。”
闻此，艾妲只感心灰了一半，于是她便双膝跪下，鞠身低头，颤声祈求着。
“我知道必须偿还一切，但如果光是关押我十或几十年，到释放的时候，我也没有能力像皇兄皇姐那样守护雷王星。”
她低垂着头，在雷皇高大的身影前，宛若一枚缩起的小球，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吹，就能将其吹到九霄云外。
“或许我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守护这个星球，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守护皇兄皇姐，守护您，陛下——”
殿内是细不可闻的一阵唏嘘，她闭紧了眼，等待惩罚或是回应。
可她只听到，那深沉浑厚的声音遣退了众人，阵阵步履远去后，忽然身前的步伐走近。
似是干燥的书卷的清冽的泉水，与寒雪交汇融合，隐浅、压抑却又饱含情绪的气味，从那袍子里传来。
在艾妲身前，雷皇缓缓蹲下身，双臂伸出将她身体轻轻抬直，他宽大的手掌拂起艾妲额前的发丝，触到不正常的炙热温度。
雷霆眉眼间是如汪洋般的不忍，他避开艾妲身上包扎的伤，随即将那瘦小的躯体拥入怀里，以致那一向伟岸挺拔的身姿，此刻是如此伛偻。
“抱歉，雷茜，我的孩子……”
艾妲恍然一怔，瞪大了眼倚在那冰冷的衣袍间，久违地来自长辈的亲幼之爱，她为此惊慌失措，却也心头泛着酸地，小心翼翼接近这似有若无的爱。
“陛下？”
“孩子，我实在亏欠你太多。”
雷霆轻抚整了艾妲的头发，那对黑紫深沉的眼眸对着她，像是穿透她的身躯，望向那遥远未知的彼方。
“可是，得忍。”
“？什么……”
“你该叫我一声叔叔。”
这时，雷霆手里忽然现出一枚银紫的小圈，他迅速且轻巧地，塞在了艾妲的手里，并轻轻地替她合上拳指。
“无论怎样，我们都得忍下去。”
——直到黎明之时
那，是谁企图扼住雷王星的命脉，逼迫我们陷入这等困境？
而此时，灰色的天空积下阴沉的云，满天飞着清雪，稀薄阳光惨淡缥缈。
在左右女仆之间，艾妲身着冬服，仅露出的一只紫红眼眸低垂，无意窗外冬景，也无意前方迎面走来的人影。
瞧见那个小人，派厄斯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逐渐放慢脚步，摆摆手嬉笑道。
“早安，小蛞蝓。”
女孩并没有放慢脚步，瞳孔随声抬起，继而移开，目光里没有派厄斯预想的憎恶、惊恐或是慌乱。
“喂，小辈不给长辈打招呼，小小年纪还摆着张臭脸？”派厄斯一掌摁住艾妲的头，截住她脚步懒洋洋地不快道。
女仆慌忙地往左右两侧退去，艾妲抬起头，那只玫瑰般的瞳孔淡淡地对准他，宛如一面光洁的镜子，他从中看到的，只不过是自己肿胀的身影。
那眸子里，目光逐渐发直，紫红的玫瑰色泽透着外头雪色白光，将他的身影绞碎、湮没。
她不再规避似的移开，反到似是，竭尽所能地窥伺自己。
那不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该有的神情。
派厄斯撇嘴地点点头，随意地拍了几下她的肩膀，便抬脚离开了，见此艾妲也本不想多留，于是二人相背远去，各自前往廊道两侧的尽头。
从这时起，艾妲开始有意识地思索，她这莫名其妙的身份、这不断地灾厄、这雷皇道不明的难处里，始作俑者是谁，前因缘由为何。
可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能想到的，无非是人人都得知的表面，也猜到的，也无非是简单淳朴的善恶。
所谓的黎明，究竟要待到何时呢？
车外，狂风锐利如一把把刀子，凛冽地卷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铺天盖地，急促苍茫得似是织起细密牢固的白网。
艾妲颤巍地下了车，她吃惊地看着四周，天地被臃肿湍急的白连在了一起，远处暴风咆哮，斗大的雪是要把人的脸砸出一个个洞。
一眼望去，是无际的苍茫，而这天地颠倒的混沌间，有座银灰的塔，昂然耸立在不远处狂涛巨浪般的雪里。
艾妲随着卫兵的步子走去，不知走了几步，便发觉这里的狂风骤减，温度也相较外头高了不少，她心觉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这座不过十米高的塔，它的银灰是这片亘古不变的雪白里唯一的色彩，而今后这里也将多几种属于她的颜色。
塔门开启，尘封已久的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殿下，臣就此送到这里。”
大门外，卫兵鞠身行礼，他意外的并没有像皇城里大多数的侍从，朝自己递来恶意的目光，但也没有多余的关心。
“你辛苦了。”
艾妲站在门内，身旁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至于床上用具、洗漱用品大大小小的东西，早在她来之前就已在塔里置备妥当。
“祝您……”
卫兵直起了身子，那对乌黑的眸中，怜悯可怜意味，堂而皇之地流露。
“一帆风顺。”
咣——
塔门缓缓关上，锈口嘶啦啦地托着长音，投下的阴影逐渐将她的身影吞没，将外头极致的白与狂乱的风隔绝。
而她，就此在这座塔中，一个人度过与世隔绝、长达七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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