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二日，安茹去了高升街上，这里半条街是茶铺子，半条街是药铺子，湖州做茶的几家大铺子都在这条街上，隔壁的平亭街里头则是喝茶的茶店，还有酒店。安茹去了高升街上最大的郑一顺茶铺，她打听清楚了，这郑一顺就是就是湖州顾渚山那里最大的茶行，这坊间的茶店里最大的一家，老板郑平就是这湖州茶行的经办。
安茹在郑家茶铺对面的药铺子里，买了两包金银花，说是回去泡水喝，然后就在铺子门口站着。没多久，有个穿青布衣裳的男子从街口走过来，后面跟了个小厮拿着一包袱。安茹打量了一会，便走上前去。
那青布衣裳男子便是茶行老板郑平，这日刚好收到了闽地寄来的新模子，便赶回店里。没想到在自家店门口被一小姑娘给拦下了，这小姑娘到抬抬手，示意他停下，慢悠悠地说道：“郑老爷，请留步。”
郑平讶异地抬抬眉毛，说到：“你是谁家的孩子？”
安茹：“小女便是安汀桂的长女，特地在这里等郑老爷，我父亲的事情，想必郑老爷也是清楚的。您看……”
郑平正打算抬脚离开，不想与一小姑娘在大街上多说话，一听安汀桂的名字便停了下来，不由地又打量起这小姑娘了，原本想着安家那户茶铺子，当家夫人去世了，家中就几个幼儿，没料到这安家长女到是有点本事，找到自己店门口来了。
郑平说到：“原来是安兄家的大姑娘，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姑娘眼力不错，一眼认出我来。你父亲的事情，我们大家都很过意不去，但是这是可是尹副转运使大人亲自下令的，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说罢，郑平还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说到：“你可是住在客栈，这里有点铜钱和银子，你拿去吧，多多打点，也让安兄舒服些。”
安茹见此，心里不由地冷笑，装什么慈善，要是真有心，何必等到现在才想起要打点。
“真是感谢郑大老爷，小女有些事情还想和郑老爷询问，您看”
没等安茹说完，郑平就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到：“我还有事情要忙，你父亲的事情还得看转运使大人，我们商户小民也不能和官府对着来，你姑娘家这么走动也实在难为你，就回客栈等消息吧。”说罢就往店铺走，后面那小厮拿过布囊递到安茹面前，顺便还把路给挡住了，眼看着郑平就要回到店铺里。
正打算以后都不要见到这个安家大姑娘的郑平，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只听到那安家大姑娘的声音凄凄惨惨地飘来：“郑老爷，你怎么这么就走了，我父亲在狱中便叮嘱我，若遇到事情便可找郑家老爷，您这一走，我该怎么办啊？”声音凄厉，闻着落泪。
郑平觉得自个儿脑门都在突突突，周围店铺里的人都探出身子来看，周围的行人也停下来，感觉越来越多人地人开始围起来。郑平立刻让小厮叫来店里仆妇，将安茹半拖半请地拉进了店里。
郑平的茶店比其他那种街边的茶店大了多了，前面是买卖茶饼的地方，后边连着吃茶的地方，楼上还有雅座。连大堂的四角都有高几，上都放着盆花和铜摆件，一面墙上还挂着书画。安茹被仆妇安排进了楼上的雅间，一貌美的妇人坐在桌边，正在舀茶汤。见安茹进来，把茶汤推了过来，“这位是安家大姑娘吧，别哭了，先用点茶汤。”那貌美妇人斜了郑平一眼，说到：“老爷，再怎么着先把人家姑娘家请来说话，怎么在街上闹起来呢。姑娘家的，将来怎么说婆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安茹心想，这妇人嘴好毒，见雅间南北都有窗子，南面的窗子临街，难怪知道自己在外面闹起来了。北面的窗子对着是茶店后面的院子，院子有几个人在那里说话，一侧的墙角下面堆了一些东西。
郑平解下腰间的汗巾子，擦擦了额头的汗，一甩说到：“安大姑娘，不是我不仗义，你也要看看这事儿惹到谁了。”
“哦，我还真不知道惹到谁了呢。郑老爷给我说说”安茹喝了口茶汤，在桌子前坐得端端正正，感觉在私塾上课的学生。
郑平简直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丫头，抓起茶汤猛喝了一口，才说到：“是转运使大人亲自下的令。我们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了。安大姑娘晓得不，往年这都是府尹大人那里经手的，今年开始也这样。谁知道，才交上去一个月，我们都以为新模子的事儿上头都觉得好，我们正准备都用新模子呢，就出了这档子事。这事儿，你找我压根没用，你看看，我这后院里，压了多少新模子的茶饼，都是上好的紫笋。”说罢，这郑平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茹嗤笑了一声，说到：“还好我来郑老爷这里问了问，这下子搞清楚了。我还想着，我爹爹老实巴交一人，哪来的一头脑热去制新模子讨巧，感情是大伙儿让我爹先探路子，顺畅了就做，不顺畅了我爹倒霉。亏得我爹把你当兄弟，郑老爷这事做的真不地道。”
郑平脸白一阵，青一阵，半响把手里的粗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安大姑娘，我劝你一句，一个姑娘家，少出来做这等抛头露脸的事。你爹爹不过是换了个模子，谈不上缺斤少两，回去等着，再说也不只你们安家这一家茶行，我们都看着风声呢，时间到了，我们茶行的兄弟自然会去疏通。你那些话我不爱听，以后也不想听到。这会你从这门出去，我和你爹也算朋友，将来有事我照顾你们姐弟也没得话说。你听明白不？”
安茹起身，把裙角的褶子拂拂平，慢慢悠悠地说着：“听是听明白了。看是看不明白。说是疏通，这么些日子，我可是没见疏通的事儿。要不是来您这儿一趟，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我话虽然不爱听，我也晓得不好听，这比不上我爹的命啊。”安茹把刚才小厮拿来的铜字和碎银子仍在桌子上，说着：“郑老爷的照拂可就算了吧，我们姐弟还真受不起。”
说罢，安茹离开了郑家的铺子，下楼的时候却是搞错了方向，径直走进了人家的后院里，只听得头上飘来那妇人的声音：“安家大姑娘，你可是记错路了呢。”安晓茹抬头一笑，说道：“正是呢，您家店大，果真不大好记路，恰好我来瞧瞧您家的茶饼。”边说边走进了刚才瞧好的厢房里，果真看到了一匣一匣货物码放着，还有绸布包裹的。安晓茹看了看匣子上的图样，随手开了一匣子，还未来得及打开绸布包裹的货物，就听得外边人声嘈杂，知道郑大老爷过来了。
安晓茹立刻封好匣子，走出了厢房，朝着郑大老爷说道：“不好意思，走错了方向，也就看了看老爷您说的压住的茶饼，果真都是上好的紫笋呢。可惜了，可惜了。”郑平叹了口气说道：“你看吧，我可没诳你，瞧瞧我这批上好紫笋，这时间拖久了，就不好处理了。也不知道这事儿该这么了结”说罢，便遣人将安晓茹送出了茶行。
安晓茹出了门后便往客栈走去。在门口遇上了杨瑞泽正提着一角荷叶包站着那里，似乎是在等自己。
安茹歪了歪头，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笑着打招呼说到：“杨公子，你是在等我吗？”
杨瑞泽一笑，一晃手中的荷叶包说到：“这是城南那家朱大娘那里的羊肉，去旁边那家茶店里吃晚饭吧，边说边聊，我可打听到不少事情。”
“好啊，我先回客栈拿盒茶末，在家就碾好的。你先去要点菜，和老板说茶末我们自己带。”
待安茹到了茶店里，杨瑞泽那桌子上放着一碟子白切羊肉，肥瘦相间，看上去晶莹剔透，边上有一碟蘸酱。还有一盘子肉饼和两碗馄饨。
“安姑娘”杨瑞泽挥挥手：“这里”
安茹抿嘴笑了，唤来铺子里的伙计去点茶，自己在杨瑞泽那桌坐了下来。
“我给你要的是笋蕨馄饨，你尝尝。”
馄饨汤菜刚端上来，坐在面前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各式的菜香，俗气却是浓浓地满足感。安茹吃了一口，果然鲜味十足。
“听说你去了郑平那儿？”杨瑞泽边吃边问着，他夹了一块羊肉蘸了蘸香料。
“嗯，问出点名堂。我总觉得事情有点儿怪。你上次不是说独独我爹没改模子，转运使大人要立威才捉了我爹。连我爹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我今儿和郑大老爷说话了，郑老爷那里说的不是这么回事。他说其实是交了新茶饼一个月后，上头才觉着不好，他自己后院还有很多新模子的茶饼呢。我那时在大牢里觉着就不对，立威这种事情，差不多服软就给个台阶下就好了，没道理关着不放，改也不行，交罚金也不行。还有啊，郑老爷说还说不止我们安家一家茶行，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这事儿都是副转运使大人那里在办，少尹大人插不进手，都是听了一耳朵的事儿。不过我爹说了，最近有风声，福建那里也抓了几家茶行，听说都是用了新模子的缘故。还有，这次湖州府上的茶行出了事儿的，加上你父亲一共是三家。还有两家，一家是坝头街的鸿盛记，还有一家是高升街的泉祥记，那两家都是昨儿晚上被投进牢里。泉祥记的老板褚泉祥还是府衙王主簿的连襟，连这关系都没走通，说什么也没用。”
安茹若有所思，问道：“对了，这茶行的销货单子是不是都在衙门里有留档啊？”
杨瑞泽想了想说：“若是要卖与官府的，都是有单子，要画押留档的。若是自己店铺里卖的，衙门里就没有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吃完了东西，安茹让店里的伙计将带来茶粉煎了，两人吃了茶才各自回家。
安茹回到客栈的房间里，从包袱里拿出一册小本子，里面是闽地今年的模子的图样，有方的，圆的，铜钱样式的，六角样式的，有压着蝴蝶纹样的，有压牡丹纹样的，还有压着吉祥话语的，最后一页是是最精致龙团和凤团，小小一圆饼，不过手掌大，描出了极其繁复的龙纹和凤纹。今日在郑平店里，喝的就是这种茶饼，安茹记得那貌美妇人舀茶汤的时候，手边就有剩了半饼的茶饼子，上面就是这种图案。
安茹心想，这事儿好像变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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