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伪装


尼古丁的味道确实让陈一如沸水鼓噪的大脑微微停休,他又与林降说了会儿话,期间的姿态很亲昵,眼睛像是盛着破碎的波光,看起来柔软又倾慕。

        “林少爷,你跟陈少爷是怎么认识的?”

        林降说:“大学的时候,他是我的学弟。”

        “那你们一定谈了很久的恋爱。”陈一感慨一声,眉眼弯弯的:“校园恋爱啊,真好。”

        林降没有说话,他将自己的衣襟拢了拢,那块黑色的刺青便被雪白的浴袍遮了起来。

        “肩胛上的刺青很好看。”陈一指了指对方的肩胛,真心实意地夸奖:“图案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烟雾腾升,在林降细长的指间萦绕,他缓缓吐出一口。

        口气很无所谓。

        “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刺的。”

        陈一问:“刺青刺在肉少的地方会特别疼,是真的吗?”

        林降看了他一眼,陈一就很无害地笑,将手中的烟悄悄掐灭了,然后补充了一句:“看您好像很懂的样子。”

        林降收回眼,口吻还是不咸不淡的:“这种事情你应该去问刺青师。”

        滴水不漏啊。陈一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容的,他语气很轻快:“因为我挺怕生的,到时候见面了又不刺青,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上次的画你喜欢吗?”

        林降突然开口。

        陈一一愣,顺着台阶往下走:“挺喜欢的。”

        “那你拿走吧。”

        林降这样讲,说的轻描淡写的。

        等到陈一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跟着林降走到了对方的房间里。

        依旧是熟悉的装潢,简洁明了。

        陈一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漠不关心。

        林降从床头柜里找出油画板递了过去。

        陈一接了过去,那副画的细节更加完善了,颜色也更加绚丽复杂,几乎要看不出从前花海的影子。以陈一的眼光来看,就是更有风格了,但画的是什么,依旧不太能看懂。

        总归是歇斯底里的风格更加明显了。

        “画的这么好,为什么不要了?”

        林降说:“因为画得还不够好。”

        陈一假惺惺地宽慰了几句:“以后会画得更好的。”

        “不可能的。”

        陈一有些不解,林降望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的眼眸显得极黑,林降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不可能的。”

        “为什么?”

        “这双手拿笔都会颤抖。”

        “十根手指,都被人一根一根地碾碎折断过。”

        林降说。

        陈一低头去看对方的手,五指都是细长的,只是指节显得有些略微突出,并不影响整体的美感。

        “砰”地一声,从床底下忽然蹿出来的劳拉撞倒了书柜旁立着的画架,那画架上雪白的纸,在刹那间被锋利的猫爪一点点撕碎了,四处散落飘零。

        陈一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画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

        劳拉被林降捏着后颈皮捞到怀里,此时正地乖顺地伏在他的怀里,发嗲地喵喵叫着,像是有点埋怨他的粗暴。

        因为没有其他的塑料袋,所以陈一将拾起的碎片拢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书桌上摊开的书,略微一顿:“您很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吗?”

        林降伸手挠了挠劳拉的下巴,白猫享受地眯起眼。

        “是啊。”

        依旧是听不出一点异样来。

        陈一讲:“她的《无人生还》很有名气。”

        林降倒是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他本来就是如此,还是因为什么。至少在陈一来到陈辞家开始,就几乎没见过他开过什么口,更别提笑了。

        更多时候,他都是一副散漫又消极的样子,甚至有点儿阴郁。

        以至于陈一时常不能分辨林降的情绪,更无从揣测他究竟想了什么。

        他从前是这样吗?

        陈一想起从前跟林降跟自己做完之后,总会先去洗一个澡,再裹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回来,哪怕寒冬腊月也依旧是如此。陈一没少因此觉得不虞。

        然而对着林降那张脸,陈一总是生不起气来。

        对方也不需要说什么,只端看着陈一,眼中波光一流转,陈一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那时不知道对方是有毒的,还是剧毒,只想把对方收纳进自己的掌心里,永久地收藏。

        …………

        陈一拿了画下楼,脑子里回想起林降的话。

        十指都被人碾碎折断了。

        这摆明了不是他做的事情,陈一心下清楚,他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来手机给姜兴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人接了起来:“一一?”

        依旧是温柔如水的声音,听不出一点破绽。

        陈一踌躇了一下:“林降的手指是不是你做的?”

        电话那头的姜兴仿佛很疑惑似的:“林降的手指怎么了?”

        陈一蹙起眉:“林降说他的十根手指曾经被人碾碎过。”

        姜兴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良久才说:“是吗……太可惜了,他的手指好像还生得挺漂亮的。”

        陈一讲:“当然了,毕竟是画家的手。”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林降素来极少跟他人结怨,这件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也不是姜兴做的,那还能是谁?

        陈一:“我见他那伤好像有几年了。”

        “这年头就是会有一些疯子,说不定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姜兴像是看见了什么,匆匆挂断了电话:“我这边儿还有一些事情,晚些聊,好吗?”

        陈一没得到从姜兴这儿任何想要的讯息。

        对方那口吻似真似假的,他也分不清姜兴究竟有没有说实话。

        陈一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果断地放弃了。

        总归这事情跟他的死因多半没有关系。

        站在树后的李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实际上,就在几分钟前,他听到了林降跟陈一的交谈,然后将这一切都如实汇报给了姜兴。

        甚至将二人间那些显得很暧昧不明的气氛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玟非常诚实,他不会欺骗姜兴,也没有美化任何一点细节。

        姜兴却并不意外,也不生气的样子,非常平静,甚至抽空回了一个陈一的电话。

        他觉得由衷奇怪:“少爷,您不生气吗?”

        “生气。”

        姜兴的口吻淡淡的。

        “当然生气。”

        生气到想折断对方的手脚,将他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拉到自己身边,抚摸着他纤薄的肩胛,捂住他那双总看向他人的眼睛,用力地咬上他的脖颈,直到吸、吮到腥甜的血液。

        就像是从前年少时做过旖旎的梦境那样——与他近乎乖戾的性格不同,陈一的发质很软,总是很柔顺地垂下来,映着那乌黑的眼眸,总显出一点无辜与好欺负。

        眼眸都被汗水与泪水浸湿了,微微眨一眨眼睫,就好像会扑簌簌落下一层眼泪来。

        姜兴就亲吻着对方的眼睫,舌尖尝到一点咸甜的味道,他顺着眼泪落下的痕迹,辗转亲吻着对方绯红的眼角,殷红的唇。

        姜兴吻去那些充盈的泪水,在锁骨上烙下一个个鲜红的印记。

        印记像玫瑰一样盛开在陈一的身体上。

        一切都是高热而不止休的。

        所有东西都浸满了水汽,湿漉漉的。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少年姜兴才从梦中醒来,他不慌不忙地打开衣柜,取了一条新内裤,然后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面容,此时姜兴已经很有青年的模样了,因没有在那层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他的棱角显露得愈发分明,眉眼乌黑,沉淀着一种病态与阴郁。

        姜兴刚刚洗了个冷水澡,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显得很桀骜。

        他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仔细地,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表情。

        其实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或许只是眉头微微松开了几分,或许是唇角弧度微微几分柔和了几分,不那么紧绷了。

        只不过是改变了脸上几个细微的地方,姜兴那近乎锋利的棱角便倏地朦胧下来。

        姜兴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接了起来,语调很温柔:“怎么了,一一?”

        陈一一无所知,口吻之中犹还有些不满:“什么怎么了,你今天不用上课吗?我在楼下都等你好久了。”

        “知道了,马上下来。”

        姜兴倾过身子去看镜子,发觉自己下颚生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伸手拿起了剃须刀。

        陈一靠着一旁的黑色路灯,满脸不耐烦:“怎么这么慢啊。”

        姜兴见状就很温柔地笑:“我刚刚起来的时候洗了个澡。”

        “大早上洗什么澡……”陈一的声音倏然顿住了,又像是若无其事:“哦,我知道了,快点走……走吧。”

        因为陈一觉得不太自在,今天难得走到了姜兴前头。

        正是初春,陈一只穿了单薄的校服外套,从乌黑头发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少年的气息还青涩,如同发芽的柳枝,清瘦得几近孱弱。

        姜兴则垂下眼睫,掩住眼底汹涌的情绪。

        那是禁忌的,不可触碰的。

        一旦打开闸门,就意味着理智退去,一切将无可挽回。

        所以一直被掩藏深埋在他的心底。

        李玟如同能察觉到姜兴的情绪那样,开口问:“您为什么不做您想做的事情?我相信您完全有这个能力。”

        姜兴说:“我想伤害他,但更想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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