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02.执念
1
由于生活习惯和时差的关系，晏夫人每周只和安晏通一次电话，通话一般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所以，当安晏在深夜两点钟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只感到意外和突然，他预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或者是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可是，母亲在电话里只说了一件事，还是那件老生常谈的事，那就是他的婚姻大事。这一次，母亲一改往日温和的态度，而是用命令的语气，催促他尽快把新交的女朋友带到英国来，而且，假如彼此和彼此之间的家人都没什么意见的话，她希望安晏能在今年尽快完婚。这种突如其来的逼婚让安晏感到焦躁难耐而且压力重重，他随意地应付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想重新入睡，却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清醒。
安晏回想着刚才的谈话，母亲的态度是坚决的，而且不容置疑和反驳。但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母亲为什么会在深夜打电话给他？难道只是因为结婚这件事？或许是母亲想用结婚的事掩盖另外一件事，是什么事呢？啊！对了！就是另外的一场婚事！是夏如雪的婚事！
安晏想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他索性起床洗脸，穿了好衣服便下楼出门了。
在深夜凌晨时分的青城，安晏能够想到的去处，只有他朋友陈杰开的酒吧，那是他在这个时间点唯一可以去消遣的地方。
陈杰从来不计较酒吧的盈亏，也从来不规划酒吧的未来，但是，他却一直严格遵循夜里的十二点才开始营业的规矩，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客人。
今天，当安晏走进酒吧的时候，酒吧像往常的绝大多数时候一样，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服务生一个人坐在吧台后面玩儿手机。安晏走到吧台前，和服务生打了一个招呼，他问服务生陈杰现在在什么地方，服务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快一周的时间没有看到老板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必了，我只是路过，进来随便坐坐，你忙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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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服务生知道他从不喝酒，于是，只给他倒了一杯水。安晏坐了大约十几分钟，他感到酒吧里的的气氛无比凄冷，留在这里只能徒增烦恼。黎明尚未到来，他的心情七上八下，始终没能平复下来，反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自从他和陈杰甄妮在去年平安夜彻夜长谈之后，安晏都会隔三差五地来酒吧里坐一坐。他来酒吧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能从陈杰这里打听到夏如雪的消息。
可是，陈杰也在忙自己的婚姻大事，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管理酒吧，安晏很少能遇到陈杰。在他和陈杰有限的几次碰面当中，他也一无所获，陈杰从未和他提起过夏如雪。他知道，并不是谁都像他那样，会把夏如雪的事情真正放在心上。
他看了看时间，想到陈杰今晚大概是不会出现了，继续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起身正准备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话语声，他望向门口，正好看到陈杰和甄妮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杰和甄妮也看到了安晏，两个人都很惊讶。甄妮不禁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甄妮又问：“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有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只是路过进来坐坐，我正准备回家呢！”
陈杰伸手拍了拍安晏的肩膀，说道：“既然没什么事，就再坐一会儿吧！”陈杰说着走到柜台后，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他问安晏：“要不要喝一杯？这可是好酒。”
安晏不耐烦地说道：“谢谢，我一会儿要开车，改天吧！”
“改天？呵呵，别改天了，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过后，这里将关门大吉，看看这惨淡的环境，我实在是没兴趣干下去啦，我已经把酒吧盘出去了！”
“啊？不开酒吧，你打算做什么？”
“还没考虑，等我和jenny办完婚礼再做打算吧，婚礼的事情忙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你恐怕猜不到，我刚从尼泊尔回来，呵呵呵呵。”
“你们真的打算去珠峰顶上举行婚礼？”
“当然!”
安晏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说道：“这……这真的是太疯狂了。”
“你觉得攀登珠峰疯狂吗？我记得攀登珠峰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啊！你有没有兴趣加入，说不准今年你就能实现你多年的珠峰梦想？”
“我恐怕去不了。”
“去不了？你在忙什么呢？别告诉我是因为你的书店，你的书店还不如我的酒吧呢，同样没有顾客临门，而且还没有酒，也没有咖啡，不能抽烟，更不能说话聊天，你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太无聊太无趣了，在那种地方，我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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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酒吧，我倒是更喜欢书店。”甄妮突然插嘴道。
陈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话，开始低头喝酒，而甄妮却毫不在意，她反而坐到安晏的旁边，和安晏聊起了天。安晏问了她有关婚礼和登山的情况，甄妮都作了简单的回答。安晏的话问完了，甄妮抓住了这一谈话的空档，突然问起安晏和新交的女友关系如何？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安晏却只是尴尬地摇了摇头，今天，他母亲在电话里也和他谈起过此事，并要求他把女友带到英国去，他为此感到十分的烦恼。
安晏无法对母亲说出他现在的真实处境，他前不久确实交过一个女朋友，可是现在，他和那个女孩儿几乎已经分手了。这种尴尬的处境，他只能自己体会，是对谁都无法启齿的。最后，安晏无力地摇了摇头。
甄妮问道：“你们真的分手了？”
安晏又摇了摇头，今天，当着甄妮的面，他更加难为情。他低声嘟哝着说道：“谁都没有提出分手，但是谁都明白，这和分手没什么区别了，你很难相信，我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在很多方面，甚至都不如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了。”
“她现在不去你的书店了吗？”甄妮问道。
“她已经很久没去了。”安晏说罢，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或许，我和她之间，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恋情，其实就是一场误会吧，她就像就像是另外一座珠穆朗玛峰，是的，一座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珠穆朗玛峰，更加严重的是，我现在根本就不在珠峰脚下，那么，我在哪儿呢？我在哪儿呢？哦对了，我在死海，在世界最低的湖泊，无力地躺在湖面上，没有去攀登世界最高峰的念想，却只能自甘堕落地选择往下沉，可是，死海却托着我，让我一直苟且地活着，真没意思！”
听着安晏那些不知所以莫名其妙的比喻，甄妮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困惑，她回头瞧了一眼陈杰，陈杰好像没怎么在意他们的谈话，依然一个人喝着闷酒，她只好回头劝慰安晏道：“你别难过，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你是太着急了吗，慢慢来吧！”
“我并不着急，但是，我母亲，她着急了。当初，我为了消除她老人家的顾虑，我把我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她，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和她，我和萧娅娅，我们几乎已经结束了。可是，我母亲还不知情，就在刚才，她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催促我赶紧带女朋友去英国见她，还让我们赶紧结婚，我该怎么办？”
“然而，你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吗？”
“是的。”
“如果只是去英国和你母亲见面的话，那么，我倒是很愿意效劳。”
“效劳什么？”
“我可以假扮萧娅娅，做你的女朋友。”
听到甄妮的话，陈杰终于放下了酒杯，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说道：“jenny，你刚才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他的母亲还要求他们赶紧结婚，这你也能代替吗？”
甄妮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哈哈，如果安晏同意，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你和我也没有正式结婚，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陈杰绕过吧台，走到安晏面前，故意打趣道：“只要安晏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安晏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很反感甄妮和陈杰在这个时候捉弄他，他一脸愠怒地说道：“以后请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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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却毫不在意地说道：“呵呵呵呵，甄妮，安晏生气了，这说明你还是不了解安晏，你不了解安晏的真正需求。他现在发愁的可不是萧娅娅，更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你信不信，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甄妮好奇地问道：“另有其人？是谁？”
“除了那个夏如雪，还能是谁？每次见到我，他都要问我‘你有没有夏如雪的消息？有没有夏如雪的消息？’嗨呀，夏如雪这个名字，都把我的耳朵塞满了。”陈杰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刚才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安晏好像要和萧娅娅分手，想打退堂鼓，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甄妮转身去问安晏：“是这样吗？”
安晏没有否认，说道：“我只是发现我和萧娅娅不合适而已，我们之间真的就是个误会。”
陈杰冷笑一声，说道：“这都是借口，用来逃避的借口。我知道，你就是想逃避。当一个人开始恋爱的时候，另一半会理所应当地占据你曾经独有的天地，同时也会带给你完全不同的意义，人世间的关系并不全是靠着情义和缘分构成的，里面有极大的成分，是由无数个意外和误会构成的，所以，我们不要在意事情的起因，看结果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的结果就是，我和萧娅娅已经形同陌路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尽了。”
“缘分……说起缘分，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说起那个人，我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见过她，而且我敢肯定，你同样记得她，因为，她太不一样了，太特殊了。”
“你说的是谁？”
“你可以猜一猜。”
“我可没兴趣猜。”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我要说她去年冬天在这里跳过楼，你一定不会陌生吧？”
“哦，我记得，你是说那个女人吗？”安晏不假思索地说道，同时，他的脑海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女子美丽而又模糊的形象。
“你想起来了是吗？我们虽然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可是，我们却都清楚地记得她在这里得疯狂举动，在凛冽的寒风中晃动着自己那曼妙的身姿，还有那倾国倾城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貌。除此之外，就是她谜一样的身世。有一件事，在我心里搁置了很长时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了。”
“什么事？”
“我还想让你猜一猜。”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少跟我故弄玄虚，你有话就说，不说拉倒。”
陈杰看了一眼甄妮，冷笑着说道：“瞧瞧吧！瞧瞧现在的安晏，呵呵呵呵，安晏，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现在，真正和你没关系的，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的，其实就是夏如雪！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提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女子吗？因为我曾亲耳听到，就是这个我们都不知道姓名的女人，她居然也提到了夏如雪！”
安晏一怔，身体竟然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出来，那惊诧万分的表情瞬间在他脸上凝固了，焦躁不安的灵魂仿佛要逃离他的身体，他感到一阵眩晕，又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
陈杰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就在平安夜过后的那个圣诞节的早晨，那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赖在我的酒吧里迟迟不肯离开，当时我怕她给我带来麻烦，便想轰她走，可是，当我靠近她的时候，就听到她一直都在胡言乱语，这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试探她，想从她嘴里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只反复地提到一个人的名字，夏如雪！”
“怎么可能？她她怎么可能认识夏如雪？”安晏遭到了当头一棒，这一次他没有倒下，反而又重新站立起来。
“当然，我不能确定，她说的夏如雪和你说的夏如雪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就在同一天，我从你们两个人的嘴里都听到这个名字，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难道，这就不是缘分？”陈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显露出恐惧和担忧的神色。
“绝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说一句迷信的话，这就叫‘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安晏大叫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为什么没告诉我呢？否则，我当时一定冲上去，向她问个明白。你还记不记得，她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不记得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你再想想，她当时说的原话是什么？”安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住地追问着。
陈杰摇了摇头，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吗？酒吧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处理，后天我们就要走了，去尼泊尔，去加德满都，去珠峰，还要在珠峰大本营接受训练，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我和jenny的婚礼。嘿，你在听我说话吗？今天就这样吧，说出来你恐怕不相信，这么多年了，我最近两天才开始倒时差，我现在困了，想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就是来找关于夏如雪的答案的。”
“还有必要知道答案吗？你不是说，她在春节前就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吗？还要什么答案？！你真是固执！”
甄妮在一旁多嘴道：“固执得像个孩子。”
陈杰纠正道：“不，他就是个傻子。”
陈杰的话音刚落，安晏果然像个傻子一样叫嚷起来：“我不在意她的婚姻，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春节的时候，我去过英国，我也去过爱丁堡，我打听到了一些其他的消息，据说她的健康出了问题，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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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和甄妮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无奈地摇了摇头，陈杰说道：“安晏，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我能帮你这个忙，但是，以你的性格，我担心这会破坏你和萧娅娅之间的关系。”
“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再重复一遍，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你和她正式提出分手了吗？或者是她和你提出分手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可我觉得这很有必要，也许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是，萧娅娅很在乎这个，这可不是我猜的，这是萧娅娅亲口对甄妮说的。所以，我并不想做任何损害你和萧娅娅关系的事情，这你能明白吗？就是说，如果你和萧娅娅之间没有真正的分手，我不能做任何一件影响到你们感情的事情。你们现在感情冷淡，说不准哪天还会重归于好，我可不想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安晏伫立在原地，犹豫徘徊了半天的时间，最后说道：“好，我这就去找她，你等我的电话。”
陈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最后干脆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在沙发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安晏和甄妮说话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安晏那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又听到甄妮说要去送安晏，他才阴阳怪气地高声说道：“慢走！祝你好运。”
当酒吧里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外面的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甄妮送走了安晏，回到了酒吧，却没有再和陈杰说一句话，从甄妮的脚步声中，陈杰就能猜出甄妮现在很生气，就是因为自己刚才对待安晏那种无理的态度，这不仅仅伤害了安晏，也伤害了甄妮。陈杰想和甄妮单独谈一谈关于安晏和夏如雪的事情，可是，甄妮不听他说话，也不和他说话，直接拿了包和外套回家了。
陈杰叹了口气，他呼唤酒吧的服务生关掉了屋子里所有的灯，然后，他通知服务生可以下班回家了，并且从此以后都不用再做这份无聊乏味的工作了。酒吧的最后一天结束了。而陈杰，就在天亮时分，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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