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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01.祸起


1

        在一场失败的婚姻里,没有谁是无辜的;在一段不幸的爱情中,没有谁是有罪的。

        到了2014年的年末,彦歆和江奕之间维持了十年的夫妻关系几乎走到了尽头,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感情出现了无法修补的裂痕,他们都觉得这样的婚姻生活没意思极了,之所以没有离婚,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懒得去处理这件事情。

        半年以前,江奕在深圳创下的事业化为泡影,他们夫妻二人又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吵不休,江奕忍无可忍,便不顾一切地抛下了彦歆以及只有六岁的女儿彤彤从家里搬了出去。从此以后,江奕对她们母女二人不闻不问,似乎是等着妻子和女儿在这个世上自生自灭。

        这些年,彦歆也似乎习惯了丈夫对自己的冷漠,可是,丈夫对女儿也是这种态度,这让她觉得江奕如同冷血动物一般毫无人性,而且永远不可原谅。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彦歆还是没有想过离婚,虽然她和江奕之间的感情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她依然觉得只要彼此不提离婚,家庭还算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让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她的身边还有女儿陪伴,因此她并不感到孤独寂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彦歆和女儿朝夕相伴艰难度日,可是,就在一个月前,由于她的疏忽和不周,女儿突然染了重病,最初由一个普通的感冒发展成了严重的肺炎,她一个人束手无策,只好带着女儿去特区医院就诊。可是,就在特区医院,让她感到屈辱和崩溃的一幕出现了,她在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的途中迎面撞见了从她生活里失踪数月的丈夫,而她的丈夫,此时正在和另外一个女人手挽着手走在一起。

        看到江奕和别人的女人亲昵地走在一起,她便一切都了然了,丈夫这是出轨了,他背叛了婚姻,抛弃了家庭,这是不争的可怕的事实。站在江奕身边的女人彦歆很早以前就认识,而且印象深刻如鲠在喉,那是江奕在高中和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也是最初在深圳一起创业的合伙人之一,名叫夏如雪。

        多年以来,彦歆一直怀疑江奕和夏如雪有染,这种怀疑不仅仅是源于她敏锐的直觉,她也从和江奕的生活中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她只是将夏如雪作为她假想的情敌,可如今噩梦成真。更加讽刺的是,当初她和江奕就是通过夏如雪认识的,也可以说,她和江奕的婚姻就是夏如雪一手促成的。

        亲眼见到了丈夫的不忠,她再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再将就下去了,她绝望而又坚定地认为,她和江奕之间的一切都走上了穷途末路,深圳已经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她只想带着女儿离开深圳,回到她的老家--远在北方的青城。可江奕在女儿的问题上百般阻挠且不依不饶,再加上女儿确实病得很重,一时间还不能离开医院,最后她迫不得已,把生病的女儿留在医院,一个人从深圳狼狈地逃了出来。

        她最初的想法和中国绝大多数爱情和婚姻受挫的女人如出一辙,那就是回娘家,回到父母身边,让父母替自己撑腰做主。

        2

        当彦歆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悲伤从深圳回到青城的时候,她一路上想的最多的就是‘离婚’二字,离婚,这是她再也不能回避的问题,她权衡着这会给她未来的处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离婚,的确可以让她彻底摆脱目前的艰难处境,可以避免再和江奕产生正面的冲突,她不用继续束缚在婚姻的牢笼里,她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找到新的归宿,甚至可以重新获得爱情。但是,离婚以后,她到底该怎样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她已经做了十年的家庭主妇,自打她走出校门,她连一天班都没有上过,这些年,她做得最多的就是洗衣做饭,收拾房间,照顾女儿,除了做家务之外,她一无是处,早已与外面的社会脱节,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废人。如果真的离婚,她走出家门容易,可是,融入社会却难如登天。

        还有她即将要面对的年过花甲的父母,可想而知,离婚的事一定会给两位老人带去严重的伤害。当然,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年幼的女儿,如果离婚的话,她会不会失去她?她还有多少时间和机会陪伴她成长呢?女儿的身心会不会受到伤害?女儿的未来和前途会不会受到影响?这些都是不可估量也是不可预料的。

        这样看来,离婚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考虑的,而且,这种事如果先入为主的话,一定会影响到她对婚姻的判断,所以,这是万不得已才会去做的最坏选择。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她既不回父母家,也不回深圳,既不和江奕提离婚,也不和江奕和好妥协。到了青城,她在位于市中心的‘青城之星’酒店里住下,一次性支付了一个月的房费,她知道,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但是,她相信,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摆脱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她又对自己的婚姻产生了一丝信心和幻想,他乐观地以为江奕会来找她,会给她打电话,会和她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他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会向她妥协,甚至会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会跪在她的膝边忏悔,乞求得到她的原谅。江奕也会毫不犹豫地和夏如雪分手,会改过自新,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从此,他们一家三口还能继续生活下去,他们一家三口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时间在一天天地流逝,事实和结果和她所想象的截然不同。她和江奕之间这种危险的处境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江奕并没有露面,也没有给她打电话,甚至都没有给她发一条信息。

        彦歆在酒店里度日如年,她足不出户,每天的吃喝用度都由酒店的服务生给她送来,她每天无所事事,就是在昏暗狭窄的空间里踱来踱去,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野兽,她一边走一边心急如焚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看看有没有人给他打来电话,或是发来信息。可是,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结果,她也没有等到她不想要的结果。

        等不到任何结果是可悲的,最后,她自己坚持不住了,她给江奕发了一条充满了威胁语气的手机短信,她言辞强烈地说:如果你还想继续维持这个家,如果你还想保全你的声誉,如果你还想保留你在深圳的那些钱和房子,如果你还想让女儿认你这个爸爸,那么,请你马上离开那个女人。

        短信发出的几个小时以后,她收到了江奕的回信,内容也是短短的几句话:对夏如雪的事,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我不想承认什么过错,也不想向你求得什么谅解。如若是离婚,我会让我的律师和你谈,钱和房子的事情都由你处置,但是女儿,她以后不能和你再在一起,我要亲自带她,因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看到这样不卑不亢无情无义的信息,彦歆彻底地绝望了,她对江奕的仇恨以及她脆弱的自尊心被一下子摧垮了。她知道,江奕是不可能向她道歉的,更不会低三下四地向她求得什么谅解,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边,江奕还会继续冷落她,对她弃之不理,他铁了心地要继续和他的情人在一起,继续他无耻放荡的生活。

        但是,她的女儿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江奕把女儿从她的身边夺走吗?难道要让那个无耻的女人在夺走她的丈夫之后再连她的女儿也一并夺走吗?难道要让自己的女儿从今以后和那对无耻的男女生活在一起吗?想到离婚不可避免,想到自己最终一无所有,想到她要和她的女儿骨肉分离,想到这可怕的种种,她痛不欲生,差一点昏厥过去。

        从那天起,她让酒店的服务生给自己送餐的同时也带来各种不同的酒,白酒,红酒,啤酒,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儿来的洋酒,她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她开始不醉不休地纵酒,用酒精麻醉自己,用身体的伤痛来换取片刻的心灵慰藉。

        3

        一个人又过了几天麻木无知放纵堕落的日子,在某一天的早晨,她突然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她努力地睁开干涩肿胀的双眼,窗外的微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钻了进来,外面的天又亮了,但屋子里依旧混沌不清,她伸手触摸到床头的开关,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屋子里一件件熟识的事物呈现在他的眼前:床头柜上撇着电量不足的手机,床上散乱着多日不曾整理的衣物,行李箱几天前就被她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都堆在箱子外面,箱子里面却是空着的,茶几上堆着装了残羹剩菜的餐盒,还有好些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子,纸巾丢得满地都是。一只用来喝酒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垃圾桶里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承受的气味,里面有她昨天醉酒后的呕吐物。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为什么还要活着?活成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意义又是什么?

        她挣扎着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她拿起床边的电话,给酒店的前台打了一个电话,让前台通知保洁员来给她清理房间。挂了电话,她下了地,穿了拖鞋,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垃圾和碎玻璃渣,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户,一股阴冷的风从她苍白的脸上倏忽掠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阴郁的早晨看不到太阳,好像是要下雪。

        两分钟后,有人敲响了她房间的门,她开了门,看到保洁员一脸不快地站在门口,她向她糟糕的房间里瞧了一眼,又用鄙夷的眼神瞧了彦歆一眼,然后很不情愿地走进房间收拾起来,这样的情形已经连续发生了好几天,今天,保洁员终于忍无可忍,她用一个长辈应有的口气训斥了她,说她年纪轻轻漂漂亮亮,却肮脏不堪自甘堕落,再这样下去,必定会毁掉她的一生。彦歆听到一个保洁员对她出言不逊,心里自然十分恼火,但是,她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保洁员的话有理有据,她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保洁员走后不久,她房间的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是酒店前台打来的,她拿起电话放在耳边,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您好,是彦歆女士吗?”

        “是的。”

        “对不起,打扰您了,是这样的,您订的房间到今天就到期了,请问您是要续费还是准备退房间?”

        “是吗?哦好的,我知道了,我先想想吧!等我想好了,我会去前台办理的。”

        “呃……彦女士,很不好意思,还有一件事,就是您这些天有一些损坏的物品和污染的床单,也需要您照价赔偿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完了吗?”彦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那不打扰您了,再见。”

        挂掉电话,彦歆心中一阵懊丧,前台的这个电话提醒了她,她已经在青城住了整整一个月了。她翻开手机,看了看日期,这一天是2014年12月21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她和江奕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已近在眼前了。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彦歆再一次陷入了对未来的焦虑和恐慌之中,她回想起自己这些天堕落的行为,她感到懊悔不已。她又回想起江奕的所作所为,江奕对她说的那些无情无义的话一直留在她的脑海之中,鲜明得令人发指。最后,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已经和女儿分开了一个月的时间,相思之苦顿时让她痛彻心扉。她想见女儿,但是又不想见丈夫,这让她感到很矛盾也很为难。

        快接近中午时分,彦歆一拍脑门儿,她突然想到了她在深圳的好朋友张忆之,她想请张忆之帮忙,去看看女儿的情况。

        4

        直到下午的三点半钟,她才想好怎样和张忆之提起女儿的事,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和人好好说话了,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居然变得紧张急促起来,她颤抖的嘴唇竟然变成了青紫色。当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是你吗?你是忆之吗?”

        电话里传来张忆之充满疑惑的回答:“是我,彦歆?你有事吗?……你怎么了?”

        彦歆不知从何说起,她颤着声音回答道:“我……我没事,我只是……”

        “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没听清你说的话,你说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我……我现在一个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

        “你别急,我现在就去你家,我们当面说。”

        “不要,你别去,我没在家。”

        “你在哪儿?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我不在深圳,我……我回青城了,我现在在我爸妈家里,忆之,我现在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能帮我去看看彤彤吗?她病了,是肺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没在她身边,或许是他爸爸在照顾她,我不确定,我不知道她现在的病情,但愿她已经康复了。可我还是担心,忆之,替我去看看她吧!你是我在深圳唯一的朋友,我求你,替我去看看彤彤吧!”

        “好,我一定去,你放心。你告诉我,彤彤现在在哪儿?在家还是在医院?”

        “我……我不知道。”

        “那好,我可以让方科给江奕打电话,问问江奕现在和彤彤在什么地方。”

        “拜托了,谢谢你,忆之。”彦歆强忍着眼泪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是多年的好姐妹,说谢谢就太见外了……但是,彦歆,我能感觉得到,这里面不只是彤彤的事,你和江奕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你怎么会舍近求远地让我去打听彤彤的情况?彦歆,快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了?”

        彦歆沉默了许久,最后低声说道:“我们……吵架了。”

        “因为什么事吵架呢?”

        “为什么吵架?我……我该怎么告诉你呢?真是难以启齿,我现在只想哭。忆之,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该怎么办?”彦歆说着,突然激动起来。

        张忆之想了想,说道:“是因为江奕公司的事吗?我们都知道了,江奕这几年很不容易,为了他开发的程序,他吃了很多官司,今年,他的公司被收购了,他在新公司被排挤,方科说,江奕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些你是最清楚的呀?你应该多多体谅他,而不是吵架!你想想,你们之前也有过一次低谷,不是也走出来了吗?这一次,也一定能渡过难关的。”

        “体谅他?可谁体谅我呢?我们吵架,和他的什么事业什么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这些年对于他的公司和他开发的应用程序,我知道得并不比你知道的多。他工作上的许多事,我从来都不敢过问,因为,我什么都不懂,这就是他对我不满意的地方,这就是他瞧不起我的原因,其实……”彦歆说着,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出来,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太傻了,当初,我明明知道他不爱我,可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和他结婚呢?就是为了他的什么事业,我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和最好的年华,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就说现在吧!我离开深圳一个多月了,他都没在意过我的感受,甚至都不在意我的死活。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江奕可怜?觉得他不容易?你们都能体谅到他的辛苦以及他的压力?你们都觉得他是对的吗?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的确,十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家庭主妇,可我并非游手好闲,也不是无所事事,我操持着家务,照顾着孩子,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就是因为江奕挣了钱,就是江奕养活了我。这就决定了我的家庭地位,也决定了我在你们心里的地位!是吗?”

        “彦歆,你说的我都能理解,有些事,我和你有着相同的体会,因为,你刚才说的一些话,我之前在和方科吵架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抱怨,但是,夫妻之间发生争执,这些都是常有的,这并不可怕,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吗?”

        “解决?怎么解决?我现在在青城的酒店里住了一个月了,整整过了一个月,我都没有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父母家我不敢去,自己在深圳的家也不能回,这一个月,哦不,是这半年以来,江奕从来都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从来没有,他只是发来了一条短信,说了一些冷冰冰的话,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彦歆,你为什么不回家?其实,夫妻之间吵架一点都不可怕,但是,你们这种冷战是可怕的,是不应该有的。所以,彦歆,回来吧,我们一起想办法,事情终归是能解决的。”

        “不,我不能回去,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有点怕他,我不敢回深圳,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不能见他。我真的是太没出息了,尽管我很想见到女儿,但是,如果我现在回去的话,他一定会和我说起那件事,我害怕听到那件事,还有那个人,我一听到我就……我快走投无路了,现在,我要么继续忍气吞声地生活下去,要么就是和他离婚。而离婚,就有可能永远见不到女儿。这十年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切都完了,都完了。”

        “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那个人是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我愿意为你们做调解,你相信我。”

        “可是忆之,怎么调解?这不单单是我们俩人之间的事,他……他在外面……”

        彦歆的话没有说完,便呜咽起来。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那就是在彦歆和江奕之间出现了第三者,而彦歆正是受害者。

        张忆之沉默着,等彦歆哭了好一阵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才用轻柔的语气说道:“亲爱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我也不知道遇到这种事,到底该怎么做,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江奕作为背叛的一方,是错误的,那个第三者,也一定是不光彩的,是无耻的,是被谴责的一方。可是,你没有错,你是受害者,你怎么能离家出走呢?孩子的抚养权不应该被这样的父亲剥夺,偷情的人才应该离开那个家,这在法律上是行得通的。”

        张忆之的几句话,给与了彦歆一丝安慰,她继续说道:“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也许你还记得,反正我会一直记得她,到死都不能忘,哪怕我忘了全世界,我也不能忘了她。”

        “她是谁呀?”

        “你还记得夏如雪吗?”

        “夏如雪?我当然知道,就是那个和江奕方科欧城是大学同班同学的夏如雪吧!怎么是她呢?当初介绍你和江奕认识的正是她呀?我之前只听说夏如雪和欧城有过一丝传闻,但怎么也不可能和江奕……”

        “就是她!你知道吗?他们很早就开始了,很早很早,比你想象的还要早,十年了,是我太天真了,十年前,江奕向我献殷勤,追求我,说他爱我,其实都是假的。我承认是我鬼迷心窍了,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可以口是心非地把爱字随意挂在嘴边,我以为我遇到的男人都像王海海一样老实单纯,所以,我相信了他的话,于是,他成了我这十年来唯一爱过的男人。我义无反顾地跟随他,背着自己的父母,背着老师,我弃学离家,跟着他去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跟着他在深圳创业打拼。忆之,你作为方科的女朋友,你是知道的,你也体会过那样的生活,你知道方科和江奕当初创业的艰难,那是怎样的一段日子啊!谁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呢?只有我!你当时只是去看一眼方科就回去继续读书了,而我呢?我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我跟了他整整十年,陪他住简陋的廉租房,为他省吃俭用,甚至两三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十年来,他给过我什么呢?那个寒酸的求婚仪式还历历在目,还有那个我一直都憧憬着的也是他亲口承诺但十年都没有兑现的盛大的婚礼,我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梦到过。当他事业失败的时候,他便不声不响地玩儿失踪,当他事业有些起色之后,他又经常以工作忙为借口,一个星期只回一次家,他从来都不关心我……我一直都这样想,他是这个家的支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他有理想,有抱负,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为了我为了女儿,为了我们这个家能有更好的生活。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呵呵!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和那个夏如雪有关,他开发的那个应用软件,叫什么‘斯诺’的社交软件,那是他的英文名字,他最初的英文名字不叫斯诺,而是叫joey,斯诺是后来才改的。可是,你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吗?斯诺,用英文拼写就是s-n-o-w,是雪的意思,是夏如雪的雪。原来,他这些年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他为了那个女人,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可以改,而且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这真让人感到恶心!那么,我是什么呢?在他的眼里,我算什么呢?我是空气吗?我是个影子吗?我是一件可以被他随意丢弃的廉价的衣服吗?十年的时光,我最好的年龄,大好的青春,在他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我也在为她操劳,为了他和他的女儿,我把我自己消耗殆尽了。可是,他呢?他丢了老婆孩子,丢了家庭事业,和那个女人……我真不敢相信,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真不敢相信。”

        张忆之听完彦歆的控诉,她相信彦歆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其实,江奕出轨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如今,就连彦歆也这么说,想必这是真的了,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亲眼见到了?”

        “这能有假吗?忆之,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看到他们在一起,就那样手挽着手,肩膀靠在一起,我看见这样的情形,我害怕极了,我当时在忍不住发抖,我只能逃避,在深圳,我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也许,你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吧?”

        “余地?估计没有什么余地了,我向他提出离婚,江奕说可以离婚,可我并不想真的离婚,离婚之后,孩子怎么办?我多么希望,他也能为了孩子考虑考虑,为了孩子,他也应该离开那个女人呀?可他偏不!忆之,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这些天,我快要发疯了,我觉得我要失控了,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魔鬼,它就要从我的身体里放出来了,怎么办呀!我求求你,你来看看我吧!最好是带着彤彤,你能把我的女儿带来吗?那样的话,我会好过很多。”

        “亲爱的,你不要激动,你会没事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不能再一个人在那儿住下去了,如果你暂时不想回深圳,你也应该回你父母家,或者,你应该联系几个朋友陪陪你,我们还有些同学在青城,你可以去找找他们。”

        “不,除了你,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彦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去青城找你,我一定,但是,今天恐怕不行,我要去看彤彤,我还要和江奕谈一谈,听听他的想法。如果你害怕,我替你想到了一个人,你可以去找找他,他就在青城,这个人我想你还是相信的,因为,你刚才除了说江奕,你还提起了他,你说了那么多江奕的不好,你唯独说了他的好,你说他老实单纯,我想,你心里还是信任他的。”

        “你是说王海海吗?”

        “没错,是他,他曾经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们一起上过中学,后来又一起上的大学,你曾经说过,他是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还开玩笑地说,你们将来一定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希望你能从痛苦中走出去,离开那个封闭的空间,到外面去,见见外面的人。见见过去的那些朋友,这对你有好处,正好,你提起了王海海,他就在青城,去年我回青城参加同学聚会,我见过他,他还没结婚,彦歆,你想见见他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

        “我……我再想想吧。”

        4

        接近黄昏,彦歆决定听从张忆之的建议,到外面去走一走,散散心,她洗了脸,梳了头,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美丽的妆容,可是,换衣服的时候,她犯了愁,因为,她带来的那些单薄的衣服只适合南方的冬天,唯一一件厚衣服是一件呢子的紫红色格子裙,这件裙子来历已久,是十年前她念大学一年级时买的,这件衣服留存至今,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换好了衣服,她离开了房间,来到酒店的前台,又交了三天的房费,然后,她走出酒店,来到大街上。

        天空依然阴沉压抑,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一整天没有吃饭了,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外面刺骨的严寒,饥寒交迫的感觉开始啃噬着她的心,她突然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天空开始有雪花飘落下来,在朦胧的街灯的下闪着点点光辉,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了,但车辆很多,路上的车辆缓慢地前行,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商店开始打烊,一天的喧嚣已经接近尾声。

        离她最近的马路对面,有一家名叫‘研磨时光’的咖啡厅,咖啡厅内橘红色的灯光像火苗一样吸引了她,寒冷和饥饿同时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求生欲望。她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走进那家咖啡厅,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坐下,她迫不及待地向服务员要了咖啡和蛋糕。

        吃过蛋糕,喝过咖啡,严寒和饥饿的感觉被驱散了,身体上的满足愈发显得她心灵上的空虚。她无神的双眼开始看着窗外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看着对面那座她住了一个月的‘青城之星’酒店。

        对于她来说,这座城市太小了,又太容易被人遗忘了,这个城市仿佛害怕人们将它遗忘,所以要将城市里所有的建筑和地标的名字都加上‘青城’两个字,她还记得,外面的这条贯穿整座城市的大街就叫青城大街,市中心的广场叫青城广场,她小时候最常去的公园叫青城公园,她曾经上的大学叫青城大学。现在,这座城市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模样,这座城市依然藉藉无名,而这座城市留给她的记忆也已经荡然无存,新的建筑鳞次栉比,她看到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会同情她,也没有一双怜悯的目光投向她。温热的泪珠再一次夺眶而出,从她冰冷的面颊滑落而下,这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城市,她一下子觉得自己非常无助非常迷茫。

        终于,她拿起电话,给张忆之发了一条手机短信:把王海海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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