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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顾止从不把多余的情绪带到皇帝面前,但习惯隐藏起来的情绪第一次不受他的控制,外露出来,即便是压着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亢奋。

        顾止在门外吹了吹冷风这才进去,“皇上叫臣来是为何事?”

        “阿止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不如说给朕听听?”看见顾止来了,皇帝立马起身,走到了顾止身侧。

        他嗅到了顾止身上不一样的气息,但是很淡,很快就消失不见,让他来不及琢磨。

        “没好事。”顾止面无表情。

        “陪朕下盘棋吧。”皇帝脸色苍白,对着顾止笑了笑。

        顾止默不作声,没拒绝,皇帝当他答应了,很快招呼内侍把白玉棋盘摆好。

        白玉棋子粒粒圆润,带着淡淡的暖光,摸上去也如凝脂一般细腻温润,在顾止的两指之间,说不出到底是玉白还是肤白。

        他的五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皮肤瓷白,可以清晰地瞧见青色的血管,顺着劲瘦有力的手腕一路淹没在衣袖下。

        空间内寂静无声,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声。

        顾止手上动作飞快,他只需思考片刻,就瞄准目标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出手又快又狠,让皇帝眉目紧蹙。

        皇帝在他节奏的带领下,来不及思考,手上动作也越发快,原先布的一盘好局只差最后一个收尾阶段,便尽数毁于一旦。

        急促的落子声缓了下来,顾止将速度放慢,有意引着皇帝往闭局走。

        都说棋风其人,顾止的人就如同这盘棋一般,聪慧敏锐,下手狠辣不留半点情面。

        皇帝擅长放长线钓大鱼,但面对顾止这样出其不意的棋风,也只能被带到沟里去。他有些沉不住气,出手越发偏激。

        顾止久久不曾落子,觉得皇帝有些急躁,正要开口指出,就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咳嗽,不一会皇帝的脸就咳得通红。

        皇帝捂着嘴,掌心里是一摊暗红的鲜血,唇瓣也染上血迹,红得瘆人,他把血迹擦在帕子上,仿佛毫不在意。

        这盘棋是无法继续下去了,顾止叫来了太医,等太医替皇帝诊治过后这才离开。

        待顾止走后,皇帝举起手掌,望着掌心处那摊已干的血迹,眸色晦暗。

        他忘了,棋风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总想通过下棋来试探顾止是否发生改变,却忘了棋风难改。

        就像他,哪怕竭力隐藏,也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快速,咳出了血,打断顾止的思绪,只怕顾止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阿止啊阿止,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皇帝突然笑了笑,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无端生出了恐怖。

        首辅府、皇宫两路来回跑一趟,等顾止回到首辅府后,太阳早已高悬天空,周乐音这才慢慢悠悠从床上爬起。

        “小姐,您起了?”槐米实在是太久没见睡懒觉的周乐音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不要早起可真是太快乐了。”周乐音伸了一个懒腰,晃了晃脑袋,然后撑着头看槐米。

        她的皮肤细腻莹润,像上好的羊脂玉,撑着脸,脸颊挤出来一小团肉,让人生出一种动手掐一掐的想法。

        “槐米,你说他今天会开心吗?”周乐音望着槐米。

        顾止最近心情不错,她的病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了。周乐音向来不谦逊,把顾止最近心情不错的理由归功于自己。

        今天她不去找顾止,也不知道顾止的心情会怎么样。

        “会吧。”槐米愣住。

        槐米比往常沉默,周乐音觉得有些奇怪,凑了上去,圆溜的眸子盯着她,让槐米无处遁形,“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槐米有些紧张,想起早晨得出的那个结论,又有些失落。

        她很小幅度地摇头,呢喃细语:“小姐,先前国公爷让我们离首辅大人远一点,您忘记了吗?”

        她很纠结,字斟句酌得出这么一句话。

        “没忘啊。”周乐音随意点头,的确没忘,但也没放在心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槐米姐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顾止又没真的伤害我们。”周乐音扑哧一笑,打趣道。

        “可是,小姐还记得之前那个人吗?”槐米犹豫。

        “记得。”周乐音罕见的沉默了一瞬。

        就在槐米以为她把话听进去并决心远离顾止时,周乐音突然站了起来,“走吧。”

        “啊?”

        “去看他呐,这么久了,伤也应该好了。”周乐音把自己收拾好,随手挑了一只珠钗,斜插在发上。

        “哦哦。”槐米猝不及防,愣愣地看着周乐音,小跑着跟了上去。

        槐米今天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

        顾止先前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对待那个人,为什么要故意把血肉模糊的人往她家丢,又为什么要挑断那人的手筋脚筋让他说不出话写不了字。

        顾止对她态度缓和是不是也是因为藏着的那个秘密?

        周乐音今天想去找那个人问清楚。

        眼前的人好像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比刚送来时还要瘦,面颊深深凹进去,除了身上没有伤口,其他时候看起来就像垂暮之年的人一般。

        在见到有人来之后,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很明显的被吓一跳。

        “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周乐音不知道具体情况,询问院子里的人。

        但无人回答,都是摇头不知真相。

        周乐音本还想找他问点事情的,今天一来突然愣了,她想了想,又去找国公夫人说这件事情。

        国公夫人正在核验府上的账务,手忙脚乱的,一见周乐音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事,“音音怎么来了?”

        很快有人端了零嘴上来,周乐音毫不客气,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问国公夫人,“娘,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这里……出问题了?”她指了指脑袋。

        周乐音眼里没有嘲讽,依旧如往常一样澄澈,但此刻多了几分好奇。

        国公夫人闻言,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音音怎么突然关注这个?”

        “突然想起来了就去看了一眼,结果他好像出问题了。”周乐音避开国公夫人的眼睛,回的模棱两可。

        国公夫人轻笑,望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女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呢,又没有人伤他。但是音音你离他远些,免得他伤到你。”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周乐音眼前一亮,眉飞色舞,兴冲冲地便要离开:“娘,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国公夫人望了眼手中的账单,没分出心思来去细思周乐音为什么一下这么高兴,只朝槐米多嘱咐了一句:“看好音音,别让她伤到自己了。”

        周乐音扭头回去,让人找来了笔墨纸砚,摆在院子里头,又让人找了些香味浓郁的食物,“你饿吗?”

        果然就见他鼻翼动了动,满眼渴望。

        周乐音双眼比他还要亮,“你回答我的问题就给你吃。”

        好在人虽害怕,但抵不过吃食的诱惑,急不可耐地点了头,恨不得像饿鬼扑食一样上前,但可惜他现在手脚都无法挪动。

        “你还记得顾止吗?”

        点头,但有些迟疑。

        周乐音太兴奋了,以至于错过了对方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怨恨。

        “顾止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还是点头,以及迟疑。

        果然如此,周乐音把毛笔递了上去。

        他一愣,不知道自己现在手脚尽断,还能用什么写字。

        “你还有嘴啊,嘴咬着笔也是可以写的,我不会嫌弃你字不好看的。”周乐音眼睛亮闪闪的,但说出来的话实在不是人能听下去的。

        “……”

        眼前摊着一张又宽又长的纸,无论他字写的多大多丑,都是能写下的。

        也是这一会儿,他的心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脑袋从所未有的清晰。

        他恨顾止,也恨国公府。

        如果不是他们,他现在的生活会很自在逍遥,凭什么他变成了这样,对方还是好好的。

        眼前的女人眸色单纯,眉宇间透着一股娇纵,看上去很好骗。

        顾止喜欢面前的这个人,要是她不喜欢顾止,厌恶或恨顾止呢,对顾止满是猜忌呢?

        顾止还会再如以往那样高高在上吗。如果爱恨颠倒,他们会互相折磨,两败俱伤吧。

        心中的怨恨达到了顶端,他今天哪怕是再难再痛苦,也要把字写出来,告诉眼前这个人,顾止恨国公府。

        本以为会遭到拒绝,却没想到面前的人还真尝试用嘴去咬毛笔。周乐音张口结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尝试在纸上写字。

        眼前的字很丑,大小不均,歪歪扭扭的,连多看一眼都嫌丑。

        字还没写完他就满头大汗,上下骨头哪哪都疼,嘴中的毛笔再也咬不住,无力地掉在纸上,在纸张上划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望着周乐音逐渐变冷的脸色,到底是值得,心身都觉得畅快。

        他的字还没写完,纸上墨迹凌乱,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纸上四个大字写着:顾止恨你

        其实还差一个们,但无所谓了,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被顾止玩弄的可怜虫,知道的真相不能太多,说出的话不能太清晰,面前的话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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