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江湖（十八）茉莉花
杜若让叶辰在客堂等候，没指示不允许人随意进里屋。
大抵名家都有些奇怪的要求，叶辰不太理解，但有求于人态度总是要好些的。
“你也不用担心，师父就是这样，放心，他既然答应了肯定就没事。”楚如雪保证道。
杜若这边的屋子还不小，什么都不缺，建筑布局极为风雅。
客堂正对着一方庭院，庭院中种着一大片茉莉花，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洁白无瑕的花朵开在一片绿叶之中，如同夏日落下的点点白雪。
冰姿素淡，雪魄轻盈，环佩青衣，暗自清幽。
叶辰有感而发，“这茉莉开的真好啊。”
“确实，师父特别喜欢茉莉花。”
楚如雪本来有了些闲情雅致，准备好好和叶辰观赏一下这茉莉，谁知这家伙下一句直接问道：“泡茶用的吗？”
迎着叶辰认真的目光，楚如雪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道：“你要是敢动这茉莉我师父一定毒死你。”
“不是泡茶用的？”
“泡你个头！”楚如雪恨不得动手给他一拳，“你只能想到吃吗？别给我碰啊，师父真的会生气的。”
接着楚如雪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他生起气来还挺恐怖的……”
“恐怖什么？”一道声音忽然传来，不急不缓。
楚如雪顿了一下，立即转身，欲盖弥彰的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师父你出来了啊。”
叶辰看见人赶紧走了过去，行了一礼询问道：“请问前辈，我朋友他……”
“哦，我还想问你们呢，”杜若挑了挑眉道：“你们从哪儿找来的人啊？”
叶辰微微皱眉，试探性问道：“不知前辈……是什么意思？”
杜若没管叶辰，径直走到客堂的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口道：“他这个毒吧，确实麻烦，但是我能解，就是耗点功夫，不过这毒倒是次要的了。”
“毒是次要的？”楚如雪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什么才是主要的？”
杜若喝了口水，想了想道：“本来一开始我还没注意，后来检查的时候才发现的，他体质很特别，有人常年给他吃了各种极品的药材，慢慢改变了他的体质。”
叶辰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那些药材有毒？”
“不，有毒的是另外一种，那些药材本身没有毒，甚至该说都是些极其难得的灵丹妙药。”
叶辰更懵了，“这么说不该是对身体好吗？”
杜若笑了笑，解释道：“那些药材作用方式和你想的不一样，它们不会对食用者有什么益处，反而是会同化食用者的体质。”
杜若眉眼含笑，用一种近乎感叹的语气道：“说白了，有人把他当补品养着呢，等时机成熟了就连人带魂吃下去，功力大增啊。”
楚如雪愣了愣，下意识问道：“还有魂？”
“嗯，真正登峰造极的强者是可以接触到人的魂魄的，同理也可以炼化和吞噬，魂魄和肉体都可以是补品，而且绝对是大补。”
叶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最后冷冷道：“干这事的人真恶心。”
“可是效果很好啊，”杜若不假思索道：“现在他真的是比任何药材都珍贵啊，我都想拿点血肉过来试试入药了……”
叶辰的眼神忽变，气息一凝，楚如雪赶紧抓住他的手臂，对着杜若高声道：“师父！”
“好了好了，”杜若举手，“开个玩笑。”
叶辰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心情，礼貌道：“前辈，有些玩笑真的不好笑。”
“哎，那个，”楚如雪出来打圆场，“师父，先不管那些，毒解了吗？”
“哪有那么快的啊，解了一点，之后的再慢慢来。”
随后杜若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我可和你们说，下次这样的别送过来了，解药的药引是一株花，二十年才开一次，我可就那一株。”
“师父医者仁心，最好啦。”
叶辰亦道谢行了一礼，随后请示了一下要进里屋去看看。
杜若摆摆手随他。
叶辰立即朝里屋走去，这时杜若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说他是你朋友，那我再给你强调一下，体质的问题我没办法，也不会有人有办法，待他毒全解干净了，对所有人都算是个上佳的妙药了。”
叶辰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真有人会为了增强功力去吃人？”
杜若不以为意，“一口十年，不感觉很划算吗？当然可能你认为不好，但乐意的人多的是，所以吧，最好你们将这事瞒好了，否则要是泄露出去，神仙难救。”
叶辰抿了抿唇，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提点。”
待到叶辰进入里屋时，溟絮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看着手臂似乎在发呆。
窗外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染成碧色，然后安静的洒下来，满屋柔和的光，是温和又脆弱的颜色。
溟絮听见动静侧目看过来，依旧是有些防备的目光，但好在已经比先前淡了一些。
叶辰调整了一下心情，走过去笑道：“好些了吗？不要担心，我们在帮你解毒，很快就可以没事的。”
“解毒？”
“对，你身上的可以解的，以后就没事了。我……”叶辰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有些事我不太确定，但是你不要回去了，不管那是什么地方，不能回去。”
提到这个溟絮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如今和玄谷失联已经超过三天了，毒也确实没有再发作，如果毒能全部消除，是不是……真的能脱离玄谷？
“南絮？”叶辰见人半晌都没有答复，轻声询问道。
溟絮抬眼看了看他，眼前人的目光真诚而恳切，他在很认真的等待着答复。
“你说我们曾经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吗？”
叶辰抓了抓头发，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样说吧，你救了我两次，第一次你说是顺手救的，但第二次……你是拿命救的。”
“所以说，”叶辰缓声道：“是好朋友，是好兄弟，也是救命恩人，总之是很重要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溟絮忽然问道：“你之前说我叫什么？”
听到这个叶辰一愣，而后立即笑道：“南絮，宴南絮。”
这名字溟絮并没有印象，但似乎也不陌生，他低声念了一遍，自语道：“挺好的名字。”
“是你的名字！”叶辰强调了一遍，又主动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吗？哦，还有那个桃林，我们结义的地方，如今花期过了，明年春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你说的我一个都不记得。”溟絮打断了他，直接道。
如果叶辰要找的是能回溯记忆的故人，那溟絮做不到，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宴南絮”。
“那有什么？”叶辰毫不犹豫的回复道：“实在不记得就算了，以后还会有新的记忆啊。”
只要人都安好，未来永远比过去更值得期待。
叶辰笑得从容又自信，眉飞色舞的开始规划未来可以到什么地方去，又可以留下什么记忆。
他一个人正聊的起劲，楚如雪忽然进来提醒道：“中午了，吃午饭吗？”
“哦，对，吃饭！需要我去做吗？”叶辰兴致勃勃的站起来，从刚刚开始他就表现的十分兴奋。
楚如雪也看出来两人应该交流挺愉快的，放下心来道：“你的饭待会儿才好，师父先准备了药膳，你去端过来吧。”
叶辰领命，让楚如雪陪着溟絮聊会儿天，自己欢快的跑出去了。
楚如雪目送着人离开，一时有些出神了，直到溟絮和她说话才反应过来。
“我一直没有问，你们是夫妻吗？”
“啊？”楚如雪瞪大了眼睛，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误会了。”
“那是恋人？”
楚如雪顿了一下，依旧摇头，勉强笑了笑道：“不是，都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溟絮看了看她，直言道：“可是我感觉你喜欢他。”
楚如雪抿了抿唇，随后无奈的笑了笑，点头道：“对。”
“你没有和他说吗？”
“不，我说了，三年前就说过了。”
“他没同意？”
楚如雪苦笑了一下，回复道：“或者应该说，他拒绝的十分爽快。”
楚如雪第一次遇见叶辰的时候是女扮男装，而后叶辰愣是在两年的时间里都没发现，直到楚如雪自己如实相告了，叶辰才终于意识到“楚兄”是个女子。
但同时在楚如雪和叶辰表明心意的时候，他拒绝的十分果断，理由是这两年真的把楚如雪当兄弟看，他没办法爱上兄弟。
综上所述，楚如雪揉了揉额头道：“我这辈子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和一个傻子刚见面的时候女扮男装。”
搞到最后一点儿机会都没了。
可溟絮忽然追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傻子呢？”
听见这话楚如雪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溟絮——他是在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认真分析这件事，并且希望给予楚如雪一些合理的建议。
最后楚如雪笑了笑，半调侃道：“嗯，看来我也不是很聪明，大概是被他传染的。”
“哎？你们聊的还不错啊，在聊什么？”这时叶辰端着药膳走了进来，随口问道。
“在聊一种传染病。”楚如雪回道。
“传染病？罕见吗？”
叶辰试了试温度，十分自然的将一碗粥捧过去，示意了一下需不需要他来喂，不过被溟絮立即拒绝了。
楚如雪看着这人，低声道：“不算特别罕见，也不致命，只是治不好而已。”
奈何君心非我心，尽负相思意，然此心安处，甘之如饴。
另一侧，药房之中。
杜若看着面前的盒子有些愣神，那盒子小巧精致，雕花镀金，似是什么富贵女儿家的首饰盒。
最后杜若轻轻将盒子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首饰，只有一株风干的花朵，细致完好的保存在里面。
杜若小心的将花朵拿出，看了一眼，而后直接扔进了捣药罐中。
干枯的花朵易碎，很快便被捣成了粉末，杜若有些机械的重复着打药的动作，眼中无神，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什么地方。
一阵清风徐来，风中夹杂着茉莉花的幽香，杜若忽然停住，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盛放的茉莉花丛，芬芳沁人。
杜若望着花丛，轻声询问道：“你会责怪我吗？”
花与叶皆不语，唯有清香飘来，充盈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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