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处处皆理法
“云姑娘，距离青帝殿开启，还有多长时间？”
下定决心后，苏陌稍一沉吟，开口问道。
“据推算，距离青帝殿彻底开启，应该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怎么，苏公子也打算进青帝殿凑凑热闹？”
云惜颜斜依着木桌，懒懒的笑笑，旋即看了一眼苏陌虚弱不堪的样子，摇摇头：“不过，青帝殿危险重重，以你现在这幅样子，进青帝殿就是自寻死路，何苦来哉！”
“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惜颜罕见的多说了一些话，在别人眼里，她洒脱，她恣意，她游戏红尘，但正因为遍揽了红尘人世，自也见惯了生死无常。
别人的生死，她向来不看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但眼前的男子，却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不忍、不愿。
或许是松云万壑楼初见时的一问一答，默契天成；或许是初见时的那句“明月永相好，韶华惜红颜”，澄明美好；也或许他那与生死博弈，与天地相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永不屈服。
这样的人，有更广阔的天地，或许不该死在这里。
所以，她莫名的多说了一些，是劝，也是不愿。
当然，也仅限于此，自己的路，自己选择，是生，是死，自己背负。
她不想干预，也，无权干预。
苏陌自然听出了云惜颜话语中的关切，微愣了一下，旋即心中一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纯净温和的笑容：“多谢云姑娘关心。这天地广阔，我还没看够；红尘繁华，我还没尝够，又怎么舍得去死？”
苏陌目光徜徉，温润和煦，去一缕明净无暇的阳光，不染一丝尘埃。
笑容，总是美好的。
这样纯净美好的笑容，如一汪盛夏的一汪清泉，带着草木的清香，染着夏日的葳蕤，从山涧恣意流淌，一直流淌入人的心底，洗去了烦恼、芜杂、黑暗，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自然。
云惜颜一时也不由侧目，心中泛起一抹的美好和温暖。
这种温暖和美好，好似她很久很久都没有感觉到了。
久到，她甚至已经快忘记了这种滋味。
“对了，云姑娘，这里是否安全，不知我能否在这里打坐调息一下？”苏陌倒没注意云惜颜的神情，淡淡问了一句。
“打坐调息？”云惜颜回神，浅浅一笑，如同月夜下的妖精：“人心叵测，世事险恶，苏公子难道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劫个财，或者，劫个色什么的？”
“咳咳……”苏陌一口唾沫噎在喉咙，干咳了一阵儿，好似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一怔之后，苏陌立即笑了笑：“云姑娘说笑了，你若想杀我，又何必救我？而且，我也相信云姑娘你不会害我。”
“至于劫财嘛，我没有！劫色的话，欢迎来睡。”
“算了，你嘛，相貌普通，身材一般，武功不行，没财没势，无名无权，没兴趣。”
云惜颜打了个哈欠，信步走了出去，毫无形象的在屋外的软塌上躺下，声音软绵慵懒，带着一丝睡意：“你放心，这间竹屋周围布有九绝归元大阵，别人进不来，你就放心休养吧！”
“好困啊，我先睡会儿！”
片刻后，竹屋
外便传来舒缓均匀的呼吸声。
听着屋外舒缓的呼吸声，苏陌淡淡一笑，只觉得内心一片平静，先前青帝殿掀起的滔天波澜和心中莫名的大恐怖，也一点点消弭干净。
虽然他和云惜颜只见了两面，知人知面而不知心，但他有一种感觉，她不会害他。
男人的第六感。
随后，苏陌开始思索起自身的伤势来。正如先前云惜颜所言，他现在五脏俱裂，窍穴受损，经脉阻塞，受伤十分严重，就算有《青帝长生经》和《大自在天魔经》，没个一两年的功夫，想要恢复，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青帝殿这个机缘，他不却不想错过，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于手中那颗七窍玲珑果了。
七窍玲珑果虽然重在祛除心魔、净化心灵，但草木之属，本身就有浓郁蓬勃的生机。而且，七窍玲珑果多生长于向阳之地，药性浩然阳刚，天生对阴寒污秽之物有克制作用。
而残留在他体内的阴寒功力，明显属于鬼道功法一类，阴森、冰寒、污秽，七窍玲珑果果恰恰是其克星。
所以，依靠七窍玲珑果的药性，应该能治好他的伤势，纵然无法彻底治愈，但至少能让他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想到这里，苏陌没有迟疑，立即取出七窍玲珑果，顿时，一股馥郁清幽的香味在空中飘散开来。
“咦，七窍玲珑果，好东西啊。不过，水火不容，是福是祸，可说不准呀。”屋外，云惜颜在空中嗅了嗅，咕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子，继续睡去。
屋内，苏陌盯着手中的七窍玲珑果，有些不舍。
七窍玲珑果有悟道果、菩提果之称，难得一见，是驱除心魔、净化心灵，感天地之道、悟自然法理的绝品之物，这种东西，用来疗伤，实在太浪费了。
“唉，浪费是浪费了点，但总比没了命强。”
苏陌长叹了口气，随即眼神一变，狠狠道：“陈铮，唐秀，你们等着，这笔账，迟早要算。”
苏陌有些恼怒的一把将七窍玲珑果塞进口中，果实甫一入口，就化为一股馨香的【津】液，流入腹中。
原本，那股【津】液顺着喉咙流下时，温暖柔和，如同初春的阳光一般，和煦温柔，滋养万物，暖洋洋的，一些细小的裂痕伤口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渐渐愈合恢复，苏陌不禁舒服的轻叹一声。
然而，下一刻，七窍玲珑果所化的【津】液一触到体内陈铮残留的阴森劲力，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又如同烈火烹油，轰然爆发开来，化为熊熊烈火，开始燃烧起来。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体内传出，猝不及防的苏陌，下意识咬破了舌尖，口中渗出汩汩鲜血，脸色惨白，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一瞬初春，一瞬严冬；一瞬生，一瞬死，这种滋味，的确不好受。
但苏陌还来不及适应这种疼痛，体内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七窍玲珑果性属阳刚，浩然；体内残留的真元，性属阴寒，污秽。
两者一阴一阳，一明一暗，自然水火不容，相生相克，接触之下，如同两军对垒厮杀，没有任何怜悯和退却，不死不休。
苏陌体内，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霎时沦为一片沙场，被肆意无情的践踏、破坏。
原本就岌岌可危、破败不堪的身体，在两股属性截然不同的力量的摧残下，更加千疮百孔。
虽生，若死。
苏陌体外，诡异的呈现出两种状态，从心肺到头部，皮肤炽热通红，有氤氲的雾气蒸腾；
心肺向下，皮肤则灰败阴沉，一股恐怖的寒意和腐朽之意，以盘膝而坐的苏陌为中心，开始向外蔓延，短短数息时间，整个床铺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
这实际上就是两种力量相互对峙、碰撞、湮灭，逸散的后果。
冰火两重天之下，苏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五脏六腑、经脉窍穴，被两种力量拉扯、撕碎，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和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流淌出的鲜血，要么化为血色的雾气，要么被冻结。
他整个人，如同被放置于一个冰火磨盘下，全身的筋骨、血肉，仿似谷物，被一点点碾碎。
但偏偏由于七窍玲珑果明心见性、滋养神魂的功效，他此时清醒无比，而且身体的五感六识被无限放大。
那种筋骨一点点破碎，血肉一点点湮灭的痛楚，清晰无比；
生命一点点流逝，死亡一点点临近的感觉，痛不欲生。
大唐诏狱刑法中，有一种最残酷的凌迟刀刀剐之刑，用特殊的手法禁制禁绝罪犯的行动，放大罪犯的五感六识，用特制的刑具，将其血肉一片片削下来。
据闻，富有经验的行刑者，可以将罪犯身上的血肉剔除干净，只余白骨而不死，而且在行刑的过程中保持清醒，残酷无比。
苏陌觉得，他现在的情况，和这种凌迟刀剐之刑，恐不相上下。
当时，苏陌在书中看到这种刑法时，还觉得有些夸大。
毕竟，武者修行，都是心志坚毅之辈，什么苦楚没尝过，些许疼痛应该不算什么。
但现在，感同身受之下，苏陌才体会到了那种可怕。
不仅仅在于无穷无尽的疼痛，还在于一点点看着生命流逝、走近死亡的恐惧。
佛家有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诚不欺也。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苏陌脑海中不禁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两种力量相互碰撞、撕扯之下，他的五脏破碎，经脉断绝，仅有丹田无恙，但照这种情况，他的身体，迟早被毁于一旦。
“完了，他娘的，什么菩提果，悟道果，简直是害死人不偿命啊！”苏陌心中暗骂道。
但令苏陌感到奇怪的是，他的身体虽然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但他的神魂却清明无比，如同被晨露溪水淬洗过的白玉一般，纯粹无暇，明净如月。
大自在魔念幻化而成的十五朵魔莲，愈发神秘莫测，无形无法，幻化红尘诸相。
同时，他的精神力，也在缓慢的增长。
“嗡……”
就在苏陌不明所以时，一股弘大玄妙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中，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虽然听不清那些声音讲的是什么东西，偏偏玄之又玄，如同上古大能讲道论法，言契天，语合地，言出法随，妙理天成，出吾之口，入尔神魂。
不听法，但处处皆法；
不闻理，但处处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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