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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算卦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红尘已到夏至,太阳愈发热辣起来。

        距离神农鼎的事有了近一年之久,若当真想查些什么也并不容易。但我又不能信口胡诌,事件的大致走向还是需要了解一番。

        从南天门下来,最隐秘的藏身之处便是北户的九子山。占地广阔,九脉相连,又没有山神镇守,位于南海东南之滨。

        山下的武宁县城也不过零零散散几千人,四处悬崖峭壁,交通十分不便。

        我将离火令派发了出去,便前往城中等待消息。

        时光流转,城里热闹非凡。以前的许多时候我都在刻意的略过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也是叫司晴她们前来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与那位有关,九子山一直没有新的山神。不过这么多年来,倒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虽说是个边远小城,其繁华程度倒也不遑多让。

        时近晌午,闲来无事,便想着找个酒馆打发时间。抬眼就看见前方拐角坐落着一栋装潢十分张扬的酒栈,烫金牌匾上提了三个字:“西江月”。

        名字取得很好,我立即被勾起了兴趣,径直走了进去。

        店内十分嘈杂,比街上还要热闹几分。柜台上留着山羊胡子的掌柜原本在拨弄着算盘,见我进来立马迎了上来,哈了哈腰,露出泛黄的牙齿,笑嘻嘻问道:“姑娘几位?”

        “一位。”

        他的样子很滑稽,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二楼雅座?”

        我点点头。

        “好嘞!”掌柜的笑得愈发灿烂,引着我便要往楼上走。

        到了楼梯口,迎面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胖子,膀大腰圆。他左手摸着肚子,右手拍打着旁边男子的肩膀,哈哈哈的笑着。

        那男子长得倒是清秀,举止也儒雅,一副读书人的做派,只是眉心偶有一丝阴霾。

        掌柜的见此连忙迎了上去,双手作搀扶状,谄媚的问道:“俊少爷,吃得可好?”

        胖子并不搭理他,不耐烦地将他的双手拂开。无意间看到站在楼梯下的我,脸上的笑意满满越发浓郁,痴痴地点着头:“甚好甚好!”

        他的眼神十分无礼,满目的□□让我很不舒服,脚下也不停歇,一步步的朝我走来。我正准备给他一个教训时,旁边的男子咳嗽了两声,微微侧了侧眸,便转身拦在我身前。

        胖子正要发作,男子凑上前去,小声的跟他说着什么,隐约间我只听到四个字,霁月姑娘。

        胖子长呼口气,伸手将阻挡在我们中间的男子推开。我淡然的看着他,想瞧瞧他究竟耍什么花样。却见他憨笑着走上前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掌柜的目送他们出门,如梦初醒般迎到我面前,歉意的笑了笑:“姑娘,楼上请。”

        世人多逐利,我并不介意。

        “姑娘外地来的吧?”

        我淡淡的应了声是。

        楼上的隔间十分雅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周围还悬挂着墨宝供人欣赏。帘幔的另一边摆放着一张桌子,正对着阳台,站在阳台上能俯瞰半个武宁城。

        与这闹市格格不入的是楼下人群中的一名乞丐,约么十二三岁模样,发丝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衣裳破烂,却并不显邋遢。正靠着右手的棍子悠闲的打着盹儿,身前的破碗里孤单的躺着两三个铜板。周围行人并不意外,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旁边掌柜正在口若悬河的介绍着店里的菜品,我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忍心打断,只漫不经心的听着。罢了,点了几个小菜,其中一个还是他极力推荐的野味。又要了壶酒,据说是店里的特产,名字也叫“西江月”。

        尽管我一直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但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个店名是他从哪里抄来的。

        “西江月”对于红尘来说还算是好酒,可我喝不惯。入口的涩味,没有让我再喝第二口的欲望,只沿着杯口闻着淡淡的酒香。

        阳台外传来的喧闹声越发刺耳起来,突然的骚动使得脚下楼阁都开始微微震动。所幸时间不长,不一会儿功夫便渐行渐远。

        我起身想去一探究竟,走到阳台上便看到远处一群人正围在一家店外,店门口树了旗帜:“济世堂”。因是侧面看不真切,只猜测是一家医馆药房之类的。

        楼下议论纷纷,众人兴致勃勃的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使得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是那济世堂小姐沈霁月挂牌免费看诊,许多人想一睹芳容便也随着去看热闹。

        沈…霁月?

        我看向前方人群,果然找到了刚才楼梯口看到的胖子,和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归!

        他与之前别无二致,眼神淡然,嘴角上扬。头上戴着一个草帽,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也难掩出尘的气质。

        “济世堂”对面是一座茶寮,茶寮旁边置了个小摊,摊上摆满了各种类似于草药的东西,叶归在旁边正襟危坐,丝毫不受影响。他身后挂着两块布,一块上书“摸骨,取名,测字,算命。”另一块写着“除祟,看诊,开方,抓药。”

        这涉猎的范围,我很怀疑他是市井中的江湖骗子。所以想去会他一会。

        环视一周,比较隐秘的地方就是旁边的小巷子,是个死胡同,里面堆满了杂物。我往后退了几步,将几锭银子放在桌上,单手捏了个诀,眨眼就到了巷子里,由于里面过于狭窄,转身的时候衣角挂在一块木板上,好不容易将它解下来,抬头却看见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位十二三岁的小乞丐。

        他闭着眼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右手的棍子上,与刚才相比,不过是头歪得更厉害了些。

        我看了许久,他都没有要醒转的意思,想来是真的睡着了。便也不甚在意,直奔叶归而去。

        红尘的夏日属实闷热,所幸偶尔吹来的风还能带来一丝凉意。

        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依旧高昂,混合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蝉鸣,听在耳中愈发聒噪。

        我在来的路上买了一个小灯笼,从一个粉粉糯糯的小女孩手里买的,她手上抓着一把,各式各样的,很是别致。拉着我的衣角脆生生的叫我姐姐,我捏了捏她的脸蛋,便随手拿了一个。

        看到叶归的时候他正在摆弄着摊子上的草药,周围的人群也不再混乱,从济世堂门口排了条长队,足有四五十人,大多是些老人和孩子,少数青壮年,几个乞丐,当然还有那个胖子。

        我径直走到叶归的摊位前:“算得准么?”

        叶归抬头微微一笑:“准不准自由心证,信则准,不信则不准。”

        离得近了才看到他眉心的一抹血红,正是上次被诛颜所伤,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还没痊愈。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不认识我一般,我不禁开口询问:“你不认识我?”

        整理好了摊子上的草药,叶归缓缓坐回凳子,笑道:“认得。”

        他回答的理直气壮,我竟无言以对,只好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你帮我算算。”

        叶归:“姑娘要算什么?”

        我把玩着手中的灯笼,随口说道:“既是要你算,倘若告诉你了,又怎么叫算。”

        “好。”叶归点点头,他左翻右找的从背篓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烦请姑娘在上面提一个字?”又往砚台上倒了点水,开始磨墨。

        纸张十分陈旧,上面的折痕错综复杂,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中间更是破了几个洞,我皱了皱眉,指向他右手边干净的纸:“为何不用那个?”

        叶归:“那是开方用的。”

        我嗤之以鼻:“可会影响测算结果?”

        “不会。”叶归摇了摇头:“可我没有银子了。”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把自己穷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姑娘请。”叶归抬头,将已经蘸上墨水的笔递了过来,显然不打算帮我换张纸。

        我撇了撇嘴,朝他挑了挑眉,手指轻轻一捏,原本破旧的纸张焕然一新。将它放好之后接过他手中的笔。临落笔脑子却一片空白,笔尖逐渐凝成一个小墨珠。

        叶归开口提醒:“唯心即可。”

        心?我抬手,字写到一半时刮来一阵风,将纸扬了起来,未干的墨水擦到了我的手上,风一过,便又落了下去。

        我抬头看到叶归若有所思的模样,正想问他要不要重新写,他仿佛猜到了一般,微笑着说道:“不必。”

        纸上的字迹十分潦草,周围还满是墨渍,我放下笔,怀疑的问道:“当真不用重新写?”

        叶归道:“嗯。卦象已成。”

        “这便成了?”我看着叶归,越发肯定他是市井中的江湖骗子。

        他将我写的字拿了过去,端详了半天,又抬头看向我:“卦象所示,姑娘来自南方…”

        我开口打断:“哪个南方?这里便是大梁的南方。”

        叶归道:“这世间也不止一个大梁。”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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