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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易定远


唐土来的风雅公子几日之内就成了平安京内话题中心,不过很快被王室内部的丑闻所盖。

        冷泉皇子并非逊王(桐壶帝)亲生子,乃是先中宫藤壶太后不忠罪行的奸丨生子!

        谣言很快在平安京传播,甚至贫民百姓也知道王室的丑闻。这下满朝大臣都坐不住了,不管抱着什么心思,都纷纷要求朱雀帝验明冷泉皇子的身世,绝不可以让下等人看了笑话。

        无奈的朱雀帝表示虽然愿意相信藤壶太后的清白,但为了维护王室的名声,还是请阴阳寮寮头贺茂忠行以血为媒,算出冷泉皇子生父生辰。

        因为涉及到藤壶太后和冷泉皇子,朱雀帝也不敢托大,生怕背上迫害嫡母幼弟的恶名。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排除异己,特意请了易定远来裁定此事。

        仪式放在大极殿举行,前来观仪的都是官位在正三品以上的重臣。饶是年老成精的贺茂忠行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大场面,心里暗暗发苦,只怕这次若有个偏差,贺茂家都得跟着倒大霉。

        易定远坐在最上首。

        今日他穿着鹘衔瑞带紫袍衫,腰佩金鱼袋披玄色鹤氅,黑发随意用白玉小冠挽起,通身无一不是御品。他手中还把玩着那柄叠扇,一派悠闲自得的富贵公子模样,甚至还轻声哼起碣石调,全然未把诸人放在眼里。

        那柄叠扇极尽奢美,乃是召集全国十六名顶尖工匠精心透雕四时花卉与前人题诗十六象牙扇骨覆苏织白绢制成,扇面是荆浩亲画山水且又饰有三层赤血玉鬼工球藏龙涎香扇坠。这是他那称帝的表兄兼弟子临行前赠予他的加冠礼,算是内心自觉对不住他的补偿。

        易定远这般姿态于朝堂之上,若是寻常臣子肯定是要被骂失礼的,可易定远是唐土来的尊贵使者,又天生气质不凡,哪怕他穿着破衣披头散发也自成风流。

        唐土来的公子实在是太过让人惊艳,连从未见过其本人的低阶官员和女眷都知晓这位俊美迷人的公子。他们疯狂地打听着有关易定远的衣食住行,并以此为风尚而争相模仿。

        若是放在后世,易定远就是引领全国潮流的天皇巨星全民idol,当之无愧的时尚界mvp。

        相比之下,分别坐于易定远左右两侧的朱雀帝和藤壶太后就黯然失色。

        朱雀帝本身就是温柔儒雅甚至有些软弱的性子,再加上相貌也只能说是出众而不是如光源氏那般绝色,同易定远坐在一起必定会被对方那芝兰玉树的盛世潇洒气质而遮盖住。

        藤壶太后作为当事人,脸色惨白地抱着年幼的冷泉皇子坐在一旁,加之其衣妆素淡,愈发显得整个人都病歪歪的,仿佛随时会随了先帝而去。更别提坐在易定远身边,被其气度震慑更衬得无力。

        而逊王和皇太后又分别坐在朱雀帝与藤壶太后下首,面色凝重。

        可怜冷泉皇子尚是二三稚儿,不过咿呀学语的孩子,睁着一双眼睛天真地望着旁边好看的人,怎知自己已被卷入权利斗争中心成为博弈的棋子。

        这也是诸臣第一次近距离见冷泉皇子。

        像!太像了!

        这孩子与源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把女儿嫁给源氏的右大臣藤原定方内心发冷,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因为母亲相貌相似所以二人也相似。

        他把葵姬嫁给源氏,本来就是存了押宝下注到源氏身上,以期夺摄政关白之位的心思。若源氏与养母有龌龊甚至是冷泉皇子的生父,那么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

        源氏此时方加冠没多久,又降为臣籍,自然是没有资格上殿的。

        安倍晴明作为贺茂忠行的弟子,担任助手参与仪式。上首那人依然风华绝代,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仿佛多看那人一眼,都是亵渎。

        可是他内心却有着不同寻常的雀跃——接近那人一点,再接近那人一点,将那人从云端之上拉下来,让这九天神明成为和他一样肮脏的凡人。

        诡异的紫光从他的瞳中一闪而过。

        安倍晴明低着头,强行按□□内白狐之血的躁动,不让一旁的贺茂忠行看出异样。还好白狐并不是狂躁的妖怪,并且最善于伪装,这才让他这个半妖之子成功混入了阴阳寮。

        他不愿成妖。

        妖物再如何变化,始终改变不了本身污秽不堪的事实。哪怕是外形近乎完美的他的母亲,也仍旧是被唾弃的禽兽所化。

        他贪恋人世浮华,他贪恋七情六欲,他贪恋永远不可触及的神明。

        所以,他不可以,也不能够变成妖。

        美艳绝伦的少年低眉顺眼地将仪式用的匕首与瓷碟呈上,交与最上首的裁决者。而那骄傲如烈日的人,只是稍微挑眉将叠扇收入宽大袖中,没有给予少年一丝关注。

        少年内心如何起伏,与他毫无关联。

        易定远接过匕与碟,漫不经心地随意翻看了两下,就算是证明过仪式用具没动手脚了。在场诸位除了贺茂忠行师徒,至少是大纳言一级,就算易定远随意应付也只当没看见。

        得罪藤壶太后一系最多流放,得罪深不可测的唐土使臣易定远就等着乾国的铁蹄踏破平安京。孰轻孰重,这些老狐狸心中都有一杆秤,明白即使藤壶太后被冤枉都只能受着。

        今日之局,易定远摆出如此姿态,就足够说明他不想保下藤壶太后和冷泉皇子。

        藤壶太后也明白,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冷泉皇子,恐惧地看着那人一步步向她走来,刀刃的寒光刺亮。

        在易定远还在乾国的时候,乾国的开国皇帝,易定远的表哥兼学生,就曾背地里和自己妻子说:

        “阿舍那个人,表面上看着对谁都和和气气不得罪人,实则冷血极了。若我当初事败,他也只会抽身而去看我暴尸于市。”

        “他眼中人只分三种:有价值的,没价值,以及要死的。”

        “卫娘,我真怕哪一天,我成了要死的那一种。”

        乾国的开国之君,无数人称道年轻有为三十有余就一统天下的帝王,却害怕比自己小了十五岁的表弟,害怕得内心发颤。

        易家是世家门阀,却已经没落到只剩易定远这一支尚在。而易定远年幼失怙,母亲带着巨额家产和一干忠仆投奔娘家,孤儿寡母备受惦记。

        易定远当时不过垂髫,手段就已狠绝果断,凡是惹到他们母子头上的,几乎个个都生不如死,却没有半点证据指向他们母子。最后易定远的亲舅舅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把头磕出血,却只换来易定远不知情的装傻充愣。

        易定远天生就是个谋士。

        他从八岁起就出入军营与将士同吃住,十三岁时就已能于城门上以扇为号指挥数十万大军,未满十六就能靠着一张嘴和通身气度说得亡国之君不战而降。

        得易定远一人,便得半壁江山。

        如果不是当时易定远的亲姨对易定远母子关照有加,易定远还不一定会挑选他表哥来辅佐。

        别人谋天下或为抱伯乐知遇之恩,或为赢得从龙之功,或为青史留名。

        然而易定远谋天下,就只是为了天下一统,不为名利不为恩仇。

        无欲则刚。

        易定远十四丧母后,就再也没有能牵绊住他的事物。高官厚禄佳人美酒,他通通都不要,清心寡欲得像个出家人。

        正是因此,才愈发让人害怕。

        易定远通身气势压向一个深宫里的柔弱少妇,面若神人,形似恶鬼。

        “抱歉,冒犯了。”

        语罢,便向着藤壶太后微微一笑。此瞬间,大极殿的空气都为之停滞。

        清风明月,俊采星驰。

        连呼吸都是对此美景的亵渎。

        等到他们被冷泉皇子刺耳的哭声拉回神志时,那人已亲自取了冷泉皇子的血,交与一旁等候着安倍晴明,重新坐回上首把玩那柄叠扇。

        饶是修养再好的贵族,也不由在心里一瞬暗骂藤壶太后未将孩子教养好,唐突了这般神仙中人。

        贺茂忠行不敢有丝毫懈怠,恭谨地用双手将那碟血躬身置于案上,又贴了一张符纸于碟旁,方才直起身。他闭目结一手式,嘴中念念有词。

        马上,那碟中血竟一滴滴凌空而起,向那符纸飞去。易定远第一次见此情形,收扇入袖正目而视。

        却见那血液在符纸上渐渐形成汉字,不过片刻就已将生辰八字呈现出来——果然不是桐壶帝的生辰!

        逊王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而藤壶太后竟晕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这个生辰,他们二人再清楚不过。

        “叫源氏过来。”

        他心里的猜测终于被验证,在诸位大臣和唐朝的使者面前暴露无遗。

        他此时已经病得重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兼之与乾国的战役让他心力交瘁,不得不退位修养。只是藤壶和源氏始终是他宠爱的妻子和最爱的人之子,他只能强打起精神撑着一口气,为他们二人和冷泉皇子筹谋。

        源氏心里早有准备,他坦荡地承认是自己强迫藤壶太后,藤壶太后不过是被他所害,万般罪责他愿一人承受。逊王也请求易定远从轻处罚,见他此时还护着藤壶与源氏二人,左大臣一系彻底失望心寒。

        然而易定远此时皱眉的表情却让他们有了新的希望,藤原忠平立刻上奏,请求唐国使臣降下罪责。他这一举动,也代表与逊王和藤壶一系彻底撕破脸。

        “身为皇后,礼当与外男避让,就算是养子也当有数名命妇在旁隔帘会谈,藤壶却与外男独处,就已是失礼之罪。就算被源氏强迫,也当呼唤近卫,而藤壶却任由源氏施为,足可见其已有yin乱之心。而事发之后未请罪,反包庇此事生下罪子,以罪子充当皇室血脉而不知耻,此等妇人竟安居中宫,吾真是闻所未闻!”

        易定远盛怒之下压得源氏竟无法开口,他出生便养尊处优被溺爱至今,哪里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易定远的对手?

        “而源氏身为人臣与人子,竟与养母私通,未曾自请降罪,简直禽兽不如。日本有这等罪人,汝身为君主竟为此二人求情,是要举国皆效仿之?”

        这话说得更加诛心,逊王也不敢坐着,急忙跪下表明并无此意。因他跪着,朱雀帝与诸人也只能一同跪下,请易定远息怒。

        “源氏,不忠不孝,降为从五位下少纳言贬至大江山,终身不得晋位,冷泉降为臣籍,充作源氏嫡长子,二人移出王谱,永不得再次载入。”

        听到这里,桐壶帝稍微松了一口气,只右大臣咬牙气得要晕过去,他的葵姬竟然要跟着源氏被贬不说,还要养这个罪子为嫡长子。

        “藤壶,hui乱后宫,剥夺中宫之位,赐死。”

        他的声音冰冷,命令一下,桐壶帝也晕死过去,而源氏也被侍卫拦着,看向易定远的眼里充满仇恨,像是要杀了这人。

        易定远毫不在意,反正源氏不久后就会“英年早逝”。

        朱雀帝可比源氏好利用多了。

        【小番外】

        白晴明:我不愿成妖

        易定远:哦(面无表情)

        黑晴明:我的“挚友”啊……

        叶曌:(冷漠)于是你就成了魔

        参考资料:

        《源氏物语》

        《新唐书與服志》

        《唐会要》

        《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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