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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假面


“没有什么下人?”当日确实除却几个端送饭菜的婢子和守门的小厮,并未见到其他下人,想来应该是林恪为了对付自己特意支开的,可偌大府宅下人无故变少确实蹊跷,可乐玖总是不能如实说的,只能将纪融飞的话原封不动地问了回去。

        “姑娘不知此事?”纪融飞讶道。

        “那日我在林府,倒是并未注意此事。”乐玖回道。

        “经查,那日林夫人原是去朝应寺上香的,故而府上只留了几个下人,一同去往朝应寺的下人说,林夫人去了说有些头晕,便去了寺内厢房,可不知为何最后是在林府之中发现的林夫人,姑娘可知道原因?”

        纪融飞抿了口茶,将茶盏放到桌上,只是手并未离开杯盏,望向乐玖等着回答的时候无名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杯壁。

        “那日我在林府,林夫人从未离开过,较之往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看不出是从朝应寺赶回来的样子。”经纪融飞这么一提,乐玖仔细回想当日情景,确实看不出姜承瑾是从外面匆匆赶回林府的,难道,姜承瑾一早便知道林恪要杀她。

        “你是什么意思……可是查到了什么?”乐玖抬眸望向纪融飞,眼里满是困惑。

        “原以为你会知道个中缘由,我们问过那日随行去朝应寺的林府下人,他们也说不清林夫人是何时走的,只道是午后婢子敲门才发现林夫人已经不在房内,一众人赶回林府时,火已经烧起来了。”纪融飞停了敲打杯壁的无名指,抬起了头,望向乐玖。

        “看那日情形,夫人不像是被人掳回林府的,应当是自己回府,我来时,她正在后院摆弄一盆牡丹,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乐玖回忆道。

        “大火淹府,姑娘是如何从火海之中存活下来的?”纪融飞道。

        乐玖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

        纪融飞不急不躁,徐徐而进,“那日府内厮杀,姑娘可觉得有什么异常,依照常理,府上动静不小,可问了附近的人都没听见动静。”

        乐玖将方才揉起来的小线球捋开,重新捻了起来,“那日隔壁府上请了戏班子,将声音掩住了。”

        “隔壁?”纪融飞重新敲打起杯盏,“隔壁府上并未有人住着。”

        “……”那戏班子是林恪安排的没错,原以为是收买了隔壁的人,没想到压根就是座空宅,“可听府上人说,那日……那日隔壁在……过寿……”

        纪融飞眉头微皱,“难道是那帮此刺客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弄出的动静?”

        乐玖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今日多谢姑娘,姑娘说的纪某回去仔细查查,告辞了。”纪融飞起身行了礼,“姑娘伤病未愈,坐着便可,不必起身。”

        乐玖抓住了纪融飞的衣角,“会抓到凶手的……对吗……”

        纪融飞和煦一笑,“会的。”

        守在不远处的流彩见纪融飞出来,便进了屋。

        流彩这几日一直伺候着乐玖,只觉得这个姑娘话少,虽是从一场浩劫里捡了条命出来,可脸色白的像纸,身子瘦弱的一把风都能把她掀翻,每日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像是被火烧下去七个魄,半点儿情绪也没有,就连昨日林家人出殡,这位脸上都没表现出多大触动。

        流彩是个软心肠,每日瞧着,自然心疼,乐玖今日又被人喊起来问话,流彩在外面听不太分明,可进来见着乐玖脸色这样,便抱怨了几句,想着或能使乐玖宽慰些。

        “姑娘这样的弱女子,当日那场景换上个胆子小的说吓死都能吓死了,这病还没好,就上门问东问西,原以为长得那样和善,是个好相于的,没想到和官府那些凶神恶煞的大人们并无不同。”流彩将乐玖从椅子上扶起来,往床榻处走去。

        “流彩,你以前可听过纪大人?”乐玖待坐稳了,才缓缓开口。

        “婢子就是一个下人,自然是没听过的。”流彩看着乐玖依旧平静如水的样子,又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婢子是这几天才到府上的,是拨过来照顾姑娘的,这几天倒是听到些,都说这人是个和善的,今日来问话也只是例行,问过了就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你原是在哪里做事的?”乐玖在火里待得时间有些久,嗓子被热烟灼了,气也进了肺,这会儿嗓子又痒起来,忍不住咳了起来。

        “姑娘!”流彩急的连忙去将桌上的热茶端过来,扶着乐玖让她喝了下去,见她不再咳了,才接着回方才的问话,“我原是宫里做事的,日子不长,这次林府出了事,宫里将我调过来伺候姑娘。”

        乐玖又咳了两声,微微俯身,“辛苦姑娘了,多谢。”

        流彩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婢子在哪都是伺候人的,担不起姑娘这般的。”流彩平日里都是勤恳做事,也换不来一句好的,不被叱喝责罚便是万幸的,哪见过这样道谢的,何况这人还算是林府的半个小姐,单就与皇后的那层关系,整个参黎都要高看林家一眼,这一谢一拜,当真是折煞,连忙上去扶,眼里都急出了泪。

        乐玖看着流彩这一副诚惶诚恐,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由得笑了,道:“罢了,我这不需人伺候,下去歇着吧。”

        “姑娘笑起来真好看。”流彩方才还差点哭的梨花带雨,这会儿瞧见乐玖脸上的笑,不由得一笑,不防将打转的眼泪挤了出来。

        这是流彩第一次瞧见乐玖脸上透出些有人气儿的模样,原来变无表情之时就是美的,如今脸上带了笑,看的流彩更是跟瞧着天仙一般,直勾勾愣了眼,“姑娘该多笑笑的。”

        “……”乐玖倒是鲜少听过这话,平日里她也总是笑着的,只不过多是十成十的假笑,不过是经年累月刻画出锢于形面的面具罢了。

        “姑娘兴是累了,婢子伺候姑娘躺下,”说着就开始扶着乐玖躺下,确认没什么疏漏之处后,才道:“那婢子先退下了,有事喊一句便可。”

        自那日后,纪融飞再没来过,后来流彩带回了消息,说是乐玖现为自由身,若是想去何处是去得的。

        乐玖离了林府,并没有回住处,而是在山木斋住下了,唤来小厮,本是想要送信到凤语棠那里,小厮没出门就被喊了回来,信笺在火上一燎,泛了灰。

        乐玖在火海里爬一遭,官府的人也没再深究她,这一次,算是过去了,可就在几天后,山木斋来了人,这一次,是李祯的人。

        “乐姑娘,和我们走一趟吧。”来的人腰间挂着一把剑,手习惯性的放在刀柄处,那人说话时语气算不得良善,到还维持着表面客气,可那架势大有乐玖一句拒绝,下一刻便会长剑出鞘,要她的命。

        “走是可以,只是不知阁下是何人?”乐玖的伤好的差不多,此刻正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歇着,听那人说完话,将遮在眼上的帕子一点一点展开。

        那帕子折了几折,正好遮住大半天光,白日无风,折好的帕子覆在眼上,半点儿不动,白日里光亮足,若将蒙眼之物登时从眼上移开,免不了要适应一会儿,用这法子,倒可缓和几分。

        此刻不疾不徐的一番动作倒是没激怒来的那人,只是“哼”了一声,开口道:“奉了主子之命,来请姑娘,姑娘到了自会知晓,不必此刻追问。”

        “若是我不去呢?”帕子展了完全,露出眼来,看着那人。

        “这可由不得姑娘了。”说罢将手中长剑□□半截。

        乐玖本来也就随口一问,看这架势,这一次派了个人恭恭敬敬的来请,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早晚的事,乐玖自然不会再做什么无谓的动作。

        从藤椅上下来,道了句:“带路吧。”

        那人将她带上马车,路程很远,越来越静,越来越静,最后只能听见车马行进的声音。

        那人未遮乐玖眼睛,只是车厢四周并未设窗,就连进来的一侧也不像寻常马车那般用帘布挡着,而是用雕镂过的楠木做成了两扇门,倒是上方透了顶,镂了花样,照进些光亮,才不至于太黑。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停了下来,外面开了门,下了车,眼前是一出宅院,四处静的很,邻里左右都是没人住的模样,车马停处,门口立着两尊石狮,被日光照的恹恹,漆黑的大门上两个兽面门环像是接替起了门前石狮的责任,凶神恶煞地瞪着门前的人。

        那人见乐玖下了车,下巴点了点门口的方向,“乐姑娘,请吧。”

        乐玖颔首,那人走到门前牵起门环扣了三长两短。

        真不是个好兆头,乐玖心道。

        看这装潢,应当是个显贵之家,一般门户尚且讲究不犯忌讳,达官显贵更甚,用这不吉利的暗号做联络,当真是第一次见,主家若不是个天潢贵胄神佛自佑,也应是个百无禁忌的豁达通才,再或者是个福祸无依的倒霉蛋……

        五响落毕,里面传出打开门栓的声音,陈旧的户枢吱嘎作响,大门也随之敞开,里面的人只闪了条小缝,看着外面来人,再见到那持剑男子,才放心的将门打开,恭敬道:“原来是裴大人,里面请。”

        裴长云掏出个钱袋扔给那小厮,连正眼也没瞧一眼,在小厮的连连“谢大人赏”中,领着乐玖进了门。

        进门入眼的是一面红漆影壁,平常人家左不过是山水鸟兽之景,雅致些还有单题字的,艳红静色的还是头一回见,只是年头有些久了,不免有些掉皮,颜色也褪了不少,可还是有些刺眼,太像斑驳血迹。

        进到正院,石板路铺的杂乱,凹凸不平,许是一开始铺设之时便是应付差事,来往的人只消踏上几脚就能将它们踩得七扭八歪,石板路旁长着杂草,有半人高,凡是空地上都长着,偶有几棵钻过石板,若不是路宽些,此刻俨然成了路障。

        再往里走,途径一片池子,里面淤泥肆虐,凑近些还能嗅得出些腥味,可就是这么一池污水,里面生出了一小枝荷莲,不知是不是在宣泄对周边环境的不满,满目凄怆里,只此一朵,开的极艳,就算站得再远,也可以一眼叫人看见。

        乐玖抬头看了看日头,略有些西斜,还是刺眼的很,乐玖忍不住抬起手挡了挡,低下眸子时,眼前有些发黑,乐玖不喜欢太阳,连冬日里的都不喜欢。

        裴长云将乐玖带进一间屋子,那屋子看起来就像是早些时候见到的那株荷莲,不属于这地界儿,外面的一众杂乱不堪,里面却是纤尘不染,屋子里浸着沉水香。

        那人身着一袭小云纹黑衣,肩头处是繁复兽纹,腰间配着韘七事,小臂上还带着射褠,此刻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擦着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见人进来,才将帕子放在一边,缓缓将长剑收入鞘里。

        “主子,人带到了。”裴长云上前行礼,说完话将李祯手里的剑接过,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是该叫你乐姑娘,还是凌姑娘呢?”李祯将手臂担在小几上,微向前倾了身,狠厉的盯着乐玖。

        乐玖见李祯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便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下,裴长云刚要拦她,却被李祯示意一摆手阻下了动作,退到了一旁。

        乐玖看着桌上有茶壶,便用手背触了触,不出意外,凉的,掀开盖子,果然无茶,将盖子重新盖好,才接过方才的话,道:“名字不过外物,叫什么无所谓,今日请的是谁,来的就是谁。”

        李祯看着乐玖这一番动作,轻嗤了声,道:“寒舍无茶,倒是怠慢姑娘了。”

        乐玖将那套瓷器往一旁推了推,才道:“殿下言重了,不过是瞧着瓷器精巧,多看两眼罢了。”

        李祯愣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冷峻,还带了几分杀气,“你,认得孤?”

        “昨年有幸在街上远远瞧过一眼,听人说,是太子殿下。”乐玖话说的自然,虽是假话,却让人怎么听怎么像真话,太子出现在街上自然万众瞩目,过往行人多看几眼也是正常,可这话,李祯自然是不信的。

        “殿下今日找我来,不单是赏这破败不堪的院子吧。”

        “确实不是。”李祯将倚在把手上的手臂收回来,“我来找你有别的事,不若你猜猜?”

        “殿下,”乐玖一哂,“我们没熟到猜心思的地步吧。”

        “你说得对,倒是提醒孤了,熟人有熟人的相处之道,你与孤之间,自然也有不同的。那便,孤来问,你来答,答得好,今儿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答不好,有没有腿出去,还要两说。”李祯道。

        乐玖点了点头,“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醉乐坊里,最先的花魁凌深,是你?”李祯问道。

        “怎么说呢,不全是,遇上我想要接触的客人,”乐玖顿了顿,像是在想什么,“就像是石疆,我就会给凌深下些药,让她睡上一觉,我替她弹曲子,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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