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失了眸

幻境皆散，花澄霁眼前看到的实况就是方佳倾露出光滑脊背匍匐在任晓天身上。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门，再也顾不得这人之前跟任晓天有多深的交情，疾步向前，抬脚就是一踹，手上动作亦同步解下衣袍，方佳倾被踹到角落之际，花澄霁挡住众人视线，衣袍随着落下遮住任晓天划开的云裳。

        这一刻于任晓天而言无意是狼狈难堪至极，自己不曾在意过在他人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会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唯独此人不行。

        越是在乎越是想要极力在花澄霁面前保留好的一面，可如今算是一塌糊涂了，任晓天自觉羞赧到脸都不敢抬，恨不能刨个洞将自己埋起来，也就没管怕弄脏花澄霁的外袍将脸埋了进去。

        花澄霁半蹲在地，抬手轻抚蜷缩在衣袍下的人，钻心般的疼。

        花澄霁：“思君，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他已经看到这个人的痛苦，这个人的隐忍，这个人的狼狈，这个人的柔情，这个人的渴望，心慕于尔，始终未变。他不曾参与任晓天的过去，但此时起，任晓天的未来，他将奉于掌心，虔诚周护。

        这一刻，花澄霁要杀了方佳倾的心是有的。

        方佳倾自然心知肚明花澄霁已然无法容下自己，仅仅被这一脚踹得仿佛感觉得到肋骨尽断，呕血在地。尚未来得及忍下肋腹之痛及妒意，余光就已扫见申屠枭在向直插在地的馡魂剑踉跄逼近，背上一阵恶寒。

        莫不是申屠枭以为馡魂剑重归剑石如返璞归真会重新认主吧，不管是不是方佳倾也不敢冒这个险，馡魂剑本就已经如探囊取物怎容得下他人觊觎，若是万一失了馡魂剑，无意是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方佳倾顿忘伤痛，立刻催梦，原本如娘胎般沉静的剑石，缓慢缭绕的邪气转瞬间如同凶猛游蛇在有限的空间内尖啸夺魂。

        申屠枭伸出手就差几寸便会握上馡魂剑的剑柄，可就在这几寸距离里似看到了遥迢星河，可触不可及，肢体不再听从自己使唤的跪在地上，跪在馡魂剑跟前，跪在方佳倾面前。

        申屠氏宗亲没有轮回的机会，自然没有可夺之魂，方佳倾虽无法夺取申屠枭的神识，但却可以入侵申屠枭的意志，这比被夺了更令人感到痛苦羞辱。没了神识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无知无觉，而知道自己的所有所作所为却不能掌控自己的意志跟无间炼狱有何区别，还不如一死了知。

        看着眼前这个原本弱不禁风的女子，以为如同捏在指尖的棋子随时可以弃之如草芥，却没曾想就是这样一株见不到风雨的奢锦之花会如此野蛮疯长，申屠枭头一次面对这样一个无存点功力的女子生出了恐惧。只因他与方佳倾有了血契之约，方佳倾不可能让自己死，同时，方佳倾也不可能让自己好好的活着，而他将全然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却做不出任何动作。

        站在这里的怎么会是顶着绝世容颜可欺的女子，分明是修罗地狱里的活阎王，用最具欺骗性的娇弱行使最残忍的杀伐手段。

        他不甘，他怎么甘心自己的下场落在一个女人手里。

        方佳倾的梦术虽然已全承接了任晓天的实力，但眼下还没个一时半会的融合自身，即便在被刺激的情况下邪力能达到最盛，但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花澄霁很快镇下如魅似梦的邪幻，众人抬眸时见到的便是方佳倾已经手握馡魂剑，衣袍下的任晓天身体似被掏空般受伤过重，一时半会竟摆脱不得入侵的邪气，发出虚虚实实的梦呓。

        当务之急还得尽快离开剑石才是，方佳倾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花澄霁带走任晓天，没有半分犹豫的以主之血饲喂馡魂剑，馡魂剑如沉睡咋醒的猛兽从方佳倾手中飞出直击花澄霁而来。身侧的白于术见状挥尘格挡，紧接着申屠枭已经袭来。

        申屠枭狰狞着一张脸，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方佳倾在操控自己。虽然杀谁他都想杀，但是这样被人操控自己的行动始终让人如鲠在喉，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三人一剑便斗到了一块。

        馡魂剑，馡雪剑本是雌雄双剑，此时却是针尖对麦芒，遑不相让，剑芒相接擦过的火花迸射一道道刺眼的光芒，锐利之声响彻在狭小的空间里，耳膜也似被刺穿了一般。

        一时间纠斗在一块，方佳倾趁机潜到任晓天的身边，试图要在这混乱之际带走任晓天。

        方佳倾当是衣袍下的任晓天已被邪气干扰定是不敌自己，岂料这刚半蹲，衣袍下便迅猛伸出一只手来握住方佳倾的手腕。方佳倾能感受得到捏着自己的手已是花了全部力气。

        任晓天：“方佳倾！自作孽不可活！”

        方佳倾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划过什么东西，刹那间眼前一黑，世间因此定格了般，稍纵即逝的难以置信之后紧随而来的世间仿佛坍塌了，痛觉突然就攀爬而上，方佳倾惊悚的尖叫，两手捂上双眼，除了手里的湿腻，她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方佳倾：“任晓天！任晓天！你居然！你居然我要杀了你！不！我要让你不得好死！我要折磨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从未想过让这个人死！但现在不了！她不仅要让她死！还要凌迟至死！方佳倾自认自己不是个良人，自认她怨恨极了这个世间，可任晓天是她心底深处最后一寸净土啊。最后一抹白月光却让她永失光明！

        方佳倾：“任晓天！你好狠啊……”

        方佳倾在黑暗中暴走发狂，而任晓天颤抖着在地无声流泪。

        终究，最后伤这个人更深的是自己，斩断了幼时相伴至今的所有相伴。

        任晓天下不去手杀死方佳倾，但又绝不能让方佳倾带着自身邪魔之力出去祸害人间，最后不得不亲手毁了这双能夺人神识的眸子。

        这双曾经稚气天真水汪汪的碧珠。

        这双曾经喜怒哀乐灵动婉转的琉璃。

        这双曾经美目风情颠倒众生的桃色。

        这双怨怼愤世阴魅的狠厉。

        所有这个人成长的过程任晓天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看着方佳倾狰狞一双血眼，满脸抹尽血液，任晓天无力挣脱，若还有力气也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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