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昼
“风禾姑娘，赤龙未断，有辱道门！今日老朽斗胆，集结各门道长，前来讨个说法。”赵厢桓老而未衰，带着一群新起之秀前来闹事，刚刚的几个不过是开胃小菜。
更有人叫嚷着：“动心起念！不配为道门之首！”
风禾不在乎，这下更是群臣激愤。
此刻正是两相僵持，却是被一声惨叫给打去了平衡。“呵，他是我的人，我看谁还敢动！”风禾手中银剑掠过青瓦，急停在被黄符反弹摔落的道士面前，小道士吓得连连求饶。
这一般震慑下来，无人再敢靠近摘星楼。
“赵老天师，如此急切地带着启都大军前来，请问，又是起的什么心，动的什么念？”风禾骤起冷笑，振聋发聩。乘势继续言道：“你尊你的朱启英，我侍奉我的天子。本来互不相干。念你年逾古稀，道途毫无寸进，此次饶你性命！其余再上前者，定斩不饶！”
一时四下安静，忽而鼎沸声起，众人围拢向洛神塔。
大雨骤停，风禾轻轻跃起，一轮日空高挂，却闻雷声阵阵！无人看清风禾如何身形辗转，只见道道雷光电影。众道士纷纷倒下。
赵厢恒面前，风禾执剑，漫步向着赵厢恒而去，逼得赵厢恒是步步后退。
暴雨之中，众人皆受洗礼，独独风禾衣角也未曾淋湿一块。
风禾收回剑来，暴雨堆叠而坠。五行变幻之术更加精进。赵厢恒惊呼：“爱徒！爱徒何在！”
纷乱的脚步声踏来，更像是一人推搡着另一个。
风禾侧目，怒意直上。楚潇翎长剑正架在姬怀瑜的脖子上。
“对不起风禾……你别管我了。”姬怀瑜此刻这样说，刺痛风禾，使她犹豫未拔出剑。
“放了他。你开条件。”风禾调整呼吸，压着怒火，耐心的向楚潇翎问话。
“师妹对这小皇帝当真用情至深。我也不难为你，放我与师尊离去，打开洛城大门，恭迎启都皇军入城。”楚潇翎架着姬怀瑜，步步靠近赵厢桓。
“风禾！不能答应！我不能再对不起洛城了！我先去等你！呃……”楚潇翎见姬怀瑜说起话来容易打乱风禾，剑向上提小皇帝的下颌瞬间鲜血直流。姬怀瑜不敢再言语，只好向风禾眼神示意，可风禾不知是未懂，还是根本不想懂。
风禾有所思虑，执剑之手轻颤，银剑发出啷啷轻响。楚潇翎也未着急说话，带着人质，护着师父撤向城门。风禾不言不语，步步紧跟。
四人到了城门下。这倾盆大雨，也停了。
“师妹，是时候做决断了！”
风禾皱着眉，看见了姬怀瑜轻轻摇动着的小手。她长吁一口气，轻扬起头，对高墙之上的洛经翌道：“舅父……请开城门！”
“……”洛经翌不语。未曾下令。
“洛城之恩，风禾必还！”
洛经翌不曾言语，风禾亦看不见洛经翌的表情，沉默过后，只听轰隆一声，城门侧开。赵厢桓不顾一把老骨头向洛城外冲了出去。于他而言，只要回到启都军中，那风禾就不能再拿他们如何。至于这小皇帝，等攻下洛城郡，还不是任人拿捏。
赵厢桓跑回阵营，楚潇翎也知此时不会是风禾的对手，一把将小皇帝推开，此时大军已然发起攻势，就算重新关闭城门怕是也来不及了。
“风禾！你怎么做傻事！”姬怀瑜只觉风禾此刻疯魔失智而不知风禾如今还留有后手。
风禾转过头看着姬怀瑜，她的眼中有一抹若有似无的青白色气韵，烧的愈加浓烈。大军近了，姬怀瑜眼见着风禾的眼神竟然异常的兴奋起来。
“风禾……你别吓我？”小皇帝手足无措。面临扑面而来的虎狼之师，他甚是怀疑风禾是疯了。
“怀瑜。躲远些。”风禾声音异常清冷。
铁蹄呼啸，撼动大地，将风禾一人衬的渺小。单薄身影抽出剑来，青雷缠绕火花擦亮，剑气如滚滚落雷，被大雨冲刷过的罪孽，纷纷尽燃。雷电引起巨浪，十万大军人仰马翻，风禾身影鬼魅，剑气雷鸣呼啸，一敌十万众，一战成名。骇人如雷鸣地狱。幸存之人无不后怕万分，再不敢碰触任何铁器，雨天更是不敢出门半步。
不过几刻时钟，洛城城下尸横遍野，引来黑鸦驻足，血腥之气甚浓，日光洒在人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
风禾站起身，拿自己的衣衫拭去银剑上的血，仿佛从地狱归来索命的鬼煞，这一刻她的眼神亦是有些涣散，血丝攀爬进双目，踏着遍地尸首，缓缓走回姬怀瑜面前。
风禾每一步都似有千万斤重担压身。
“阿樱……我们回家……阿樱！你跟我说说话！”姬怀瑜两步上前，只见风禾向前扑抢，姬怀瑜赶忙稳稳接住。
风禾似乎憋着一口气，始终一言不发，咬着牙在强忍着什么。
只见得她眼中红丝退了又长。
“阿樱……你别吓我！阿！”名未喊出，风禾赤着双眼将他脖颈牢牢掐住。小皇帝的脸瞬间憋的涨红，血脉暴起突出异常骇人。
这是！成丹之初，气脉不稳，杀戮过重，直接走火入魔！
洛经翌奔下城头，只希望一切还都来得及。
姬怀瑜挣扎的双手渐渐失去力气，风禾骤然松手，将姬怀瑜推开。
“阿樱！”姬怀瑜声音嘶哑，急喘不已，再次挣扎上前接住风禾。
见风禾一口鲜血自腹中喷出是跪地不起。姬怀瑜顾不得自身，此刻只想要将风禾抱起。
风禾倒在他怀中，悲切呜咽：“怀瑜……求你……给个痛快，放过我吧……”
“那你不要我了？”
“我……放过我吧……要不得，要不起……”风禾喃喃自语几近封魔，屡次想要掐死姬怀瑜屡次松手。
清醒与疯魔之中左右摇摆，直到洛经翌银针封穴，瞬时沉睡而去。
姬怀瑜眼中不见恐惧，却见悲伤。视线一片模糊，哭号着质问洛经翌：“为什么！尊师！为什么会这样？”
“……高坐明堂，不沾风雪。你又怎知其中难处……你的一句喜欢她！你只是走了一步！于她而言却是百步！为君之臣，此话本不该说！但我恳求陛下能够思虑清楚！禾儿的身体，还能承受多少？”洛经翌教导姬怀瑜之初就甚是喜爱，多年以来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洛神塔重门合拢，姬怀瑜只好眼见着背影变成一道高墙，洛神塔化作铜墙铁壁将人阻隔。门里门外相隔的是一个叫做“道”的天堑。
什么是道？叫人阴阳相隔是道！叫人生生别离是道！还是说，道就是薄情寡恩！道就是孤云蔽日！得到不是道，唯有凄苦别离才是道！
姬怀瑜恨极了，却又不知应该恨谁。究竟是该恨天理大道，还是该恨风禾不该修道……亦或是，该恨自己无能……
七昼七夜，风禾风魔成狂，洛神塔不分昼夜发出铁链捶打之声。
某一日，晴。
洛神塔大门轰隆一声大开，洛经翌缓步而出，一步一顿，几日光景，斑斑白发，身型蹉跎，老迈龙钟。他路过姬怀瑜，却熟视无睹，未发一言。
姬怀瑜一口气冲上高塔，多年以来他从未来过洛神塔内部，最多只是偷偷从璇廊上塔，在窗边偷偷的看她。怎么也未想到，会是如今这般境遇。
来到顶层，姬怀瑜眼前所见令其整颗心都缩紧，剧烈的抽痛。
风禾一人躺在房间中央，铁链都挣断了去，手腕满是青紫伤痕。
姬怀瑜气不敢喘，步履艰难，轻轻撩起风禾遮盖在脸上的长发，一瞬间酸了鼻子。听见风禾轻轻地念了他的名字，轻轻颤了颤睫毛。
姬怀瑜眼泪哒哒低落在地面，强忍着不发出哭声，赶忙回应：“是我！阿樱……”
“不哭。”风禾好似刚刚缓过神来。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肩膀……
“好……只要你好！我绝不哭！”姬怀瑜轻轻将风禾抱于怀中，未敢挪动过多。
“我们欠洛城的，终究是还不上了……”风禾的声音很轻，姬怀瑜静静听着，风禾喘息半响接着道：“我强行突破结丹，未能及时运化，犯下十万杀孽……内丹造反噬碎裂，是舅父耗费半生修为，加上洛家医术，强行将我内丹修复。你说，欠下的债该怎么还……”
“怀瑜愿以死谢罪。”姬怀瑜此刻甚是绝望，因果回转，唯有他一人是个差错。若没有他在，这一切道因便无从而起。
“好一个以死谢罪！姬怀瑜。你若去死，我何必熬过这内丹碎裂，走火入魔之苦……从修罗炼狱里爬回来！”风禾眼中满是凄凉困苦之色，过去七个昼夜，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哪怕一刻不咬牙挨过，就不会有今日跟他说话的机会了！没想到从地狱爬回，却听到了以死谢罪四字。
姬怀瑜察觉风禾不悦，却甚是欣喜，他两下擦干眼泪，小脸贴近风禾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风禾！你不想叫我放过你的对不对！”
“咳咳……你现在还是先放开我吧！”风禾颈上铁圈被姬怀瑜牵动，渗出丝丝血来。
“我就是怕你不肯要我了！我就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了……”
“那我日后定得快快重修功德，天子怎可为了一个罪孽深重之人而活！”风禾有了些力气，坐起身，擦去了他脸上泪痕。
一缕暖光照进高塔，极夜将尽，明昼终至，孤魂相依，去路不明，但晓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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