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夜已深，油灯的暖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下眼帘印出根根分明的睫毛阴影，显得恬静而乖巧。
白世柳手中拿着针线生疏地缝着花样，谢子瑶教她的那些技巧，她已经熟记于心，但是实践起来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忙活到现在，也只是浅浅地绣出了个简陋的轮廓。
看着手里的那只眼睛、鼻子、嘴巴各长各的神奇生物，完全不似谢子瑶的那只生龙活虎的瑞狮，她用手背揉着眼睛，哀叹了一声，因为长时间注意力集中，她的眼睛早已经干涩无比，连着脖颈也是麻木的酸疼。
今日倒是白忙活一场了。
十七在旁边候着，眼中皆是心疼之色道：“小姐，要不你还是先休息吧。礼物也不急着这一时，王爷肯定能知晓小姐的心意的。”
谢子瑶虽然偷偷把白世柳带出去了，但是她既然想给王爷亲自缝香包，这事肯定瞒不过她贴身的侍女十七，白世柳一回来便把此事告诉了她，并且警戒十七一定要保密。
王爷这段时间比较忙，再加之小姐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便再也未来看过小姐。看着如今如此认真的白世柳，十七又是一阵心疼。
这闺房中少女羞涩的心思都是一个样，新婚后自是想跟心爱之人整天腻歪在一起。而王爷性子直不懂小姐的心意，那里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可苦了小姐整日饱受相思之愁。
白世柳望着十七那越来越同情的眼神，便知道那家伙肯定又想歪了，分神之际手中的银针一顿，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立马出现了一个红润的血珠。
十七知道是自己害得小姐分了神，连忙跑去找金创药和纱布给白世柳包扎伤口，一下子便跑得没影了。
白世柳失笑一声，欲要放下了阻拦十七的手，她本以为十七是殷奕尘派来监视她的侍女，如今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却发现她好像真的只是个刚入府不久的小侍女，没什么心眼性子也不坏，除了偶尔胆子大了些许。
看来殷奕尘那家伙也并未完全把她那点小手段放在心上，并未对她进行严防死守。
听见人的脚步声，白世柳以为是十七回来了，脸上洋溢出些许的笑意，刚抬眼却发现映入眼帘的却是，殷奕尘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身上的装束还未换，靴上还有些许水泥印，看来是从外面一回来便马不停蹄的来了她这，就算是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配上那张脸却显得十分出尘。
白世柳自知自己今日在外传出来的那些事，肯定早就穿入殷奕尘的耳中，想必肯定是来兴师问罪了。
她慌乱地将手中那半成品藏在身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跪下道：“妾身不知王爷会深夜至此，招待不周，还望王爷体谅。”
殷奕尘的凤眼扫过那已经烧了大半的油灯，道：“本王看你已经看这里等候我多时了。”
这语气中还带了点怒气，吓得白世柳娇躯一阵，将手中的那还未完工的香包藏得更紧了，手中的力道加大，伤口的鲜血涌出滴落成血花，跟木色的地板相印显得格外的刺眼。
白世柳将身子倾了倾，企图遮挡住地上的血迹，却被殷奕尘察觉，他眯着眼睛，不紧不慢道。
“今日听京城中的那群小姐说本王把你宠上天了？本王怎么待你的，想必你很清楚，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他将手轻置在太阳穴上道：“本王好像没有允许你出府吧。”
强大的压迫感让白世柳喘不过气来，这家伙阴晴不定的个性，之前在旁人面前装的一副恩爱的模样，如今四下无人劣质的本性又窜了出来，她严重怀疑眼前这个人的恶趣味便是戏耍她，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白世柳在心中暗骂，祈祷着十七能够早点过来救场，她也省的这里跟这个疯子掰扯。
“别想了，旁人已经被本王唤走了。”
殷奕尘似乎看出来她脑子里想的那点小心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白世柳内心的幻想。
白世柳脸色一僵，下意识的手上一松，什么东西应声而落，在这如同死寂般的房间显得格外的刺耳。
她连礼数都顾不上了，连忙想弯腰去剪，侧着身小心遮挡着殷奕尘的视线，让他看不仔细到底是何物。
这般刻意的举动很显然吸引了殷奕尘的注意，他进来的时候便发现白世柳有什么东西藏着他，房中还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怕不是与殷澈他的人暗中交流情报，被他抓了个现行。
还真是沉不住气。
殷奕尘伸手抓住白世柳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男子的手劲极大，仿佛恨不得把眼前人的骨头都掰断，她的脸痛苦地皱巴在了一起，眼中都泛起了一层雾气。
然而看到白世柳手中护着的东西，殷奕尘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护着的是一个粉白色的香包，看得出来还未完全完工，但是已经初见雏形，上面还绣着一个四不像之物，他看了许久都猜不出那绣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而白世柳垂在地上的另一只手，还在往地上滴着鲜血，这便是血腥味的来源。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丑东西，那个女人居然还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殷澈那家伙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居然用着一个这么丑的香包当传递信息所用的信物。
殷奕尘将白世柳手中之物夺了过来，却不料那个女人居然没有丝毫反抗之色，反而瞪大着张眼睛盯着她，眼中似乎还闪烁着些许期待之色。
却不料，下一秒，殷奕尘便把已经初见雏形的香包撕了个粉碎，然而他翻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他预想中那与殷澈通信的纸条，掉落在地的只有些许零碎的棉絮和香料，香料粉末撒了满地，连着整个房间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甜味。
那是谢子瑶特地送给她的，是风铃草所特别磨制的粉末，香味浓郁持久，可惜制作手法已经失传，她也便只搞到这么一点。
她对白世柳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鼻子，这味道保证让殷奕尘永世难忘，见到风铃草便想起她。
白世柳望着散落一地的香料，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用手拢着企图能挽救些许，但是粉末顺着指缝流失落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粉末沾染上她指尖的血迹，变成刺眼的红色。
殷奕尘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幅模样看来仿佛好像真的是他欺负了她似的，他放缓了点声音道。
“这是送给本王的？”
白世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只是眼睛还在落着泪花，鼻子也变得红红的，显得有点滑稽又可怜。
“王爷救了柳儿的命想要给王爷，谢礼。”
她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的很吃力，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只能发出猫儿般大小的声响，心中的悲痛也让她也顾不上什么自称。
看着这幅可怜的模样还是让殷奕尘心头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愧疚之意，明知道她可能是在骗自己，但是若真是骗他哪里来的这么逼真的演技。
可是这个女人对他有所隐瞒不假，与殷澈背后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假。
殷奕尘在理智和感性的天平上摇摆着，他最看不得的便是女人哭，尖锐嘈杂的声响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可眼前的白世柳倒是咬着嘴唇安安静静，只是泪珠一直沿着脸庞滑落。
最终感性还是占了上风，或许是因为那人的那副模样实在是太过于丑陋，他望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世柳，蹲下身将衣摆用手兜成一个袋子，仔仔细细的把地上的杂碎都收在衣摆上道。
“别哭了，本王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便是。”
说罢，殷奕尘伸出手，一颗一颗抹掉了白世柳脸上的泪珠，男子指尖的冰凉温度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陌生，却能带来给人强大的安慰。
因为刚刚强烈的情绪波动，她的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脸和耳朵红得连在了一起，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殷奕尘连带着白世柳手上的伤口也一并仔细清理好，倒是那温柔仔细的模样，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白世柳演的尽兴，本只是想让殷奕尘内心产生些许对她的愧疚感，却没想到那人居然真的很认真的来安慰她了，这倒是让她有点不自在，还真的感觉委屈上了，刚止住的眼泪又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出来，拼命往下掉。
就算在再艰难的日子里，白世柳也很少哭，因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天上的阿娘也不希望看到她软弱的样子，她害怕阿娘知道她其实过的一点都不好。
长时间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窗口，悲伤、绝望、无助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她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跟谢子瑶一般大，而谢子瑶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而她便只能躲在阴沟中，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把握在自己手上。
“怎么本王越说，你还哭得越带劲了。”殷奕尘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
“本王知道错怪你了。”他捏着白世柳的脸试图让她挤出一个笑脸，结果却摆出了个哭笑不得的滑稽表情。
白世柳缓了缓，努力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王爷现在不相信我，但是我真的把王爷当作救命恩人看，若不是王爷，那日我便跟我的皇姐皇兄一般成为监狱中的一具横尸了。王爷对我有所戒备也是人之常情，王爷没有错。”
殷奕尘眉峰一挑却没有想到白世柳会如此坦诚地说出这些，道：“那你为何要在那群小姐面前扯谎。”
听到这里，白世柳的脸一红，支支吾吾道。
“柳儿真心心悦王爷，听不得她们在那里说些流言蜚语，况且王爷在外人面前也待柳儿极好，想必是想在某些人面前装样子。那副流言传出去，也不利于王爷的计谋。”
殷奕尘没想到白世柳会是如此一番说辞，看向她那副羞涩的表情，也的确像是对他死心塌地的样子，不过此番话他也只能姑且信个三分。
“那今日是本王的疏忽，既然如此作为补偿，本王今日便在你这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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