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徐述站在门槛外，冷风瑟然，耳尖也冻得有几分发红。他当然知道焦氏不为难为难自己是不肯作罢的，但到底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再次站在这里，这久久的伫立却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那些叫人觉得难堪耻辱的记忆，此刻横亘在脑海中消散不去，他笼在袖中的拳不由握得更紧。
小丫鬟的声音把徐述唤回了神，“三少爷，侯夫人让您进去。”
音调有点娇柔，有点腻。小丫鬟的脸也微微泛着红。
三少爷徐述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哪个女孩见了不会多瞧两眼，若能得他一回眸，那便更妙了。
但徐述听了却什么话也没说，面容反倒还越发冷然，好似眸光中仅有的一丝柔和也不见了，就像一个玉面罗刹，叫人瞧了忍不住打颤。
小丫鬟入府晚，但早年间的有些事也听其他人传过几回，此刻想到不由浑身发冷，她作什么孽想去招惹这位主。
徐述掀开内室的帘子，又走了几步，站定在离焦氏十步之遥的位置。
颀长的身姿微微低了低，便算是他给焦氏行的礼。
上首的焦氏仿佛也不大在意，只端坐着，满脸的平静，既不开口也不看下方的徐述一眼，好像全然没有他的存在一般，唯有冰冷的目光泄了一两分情绪。
徐述显然也毫不意外她的举动，他看了看端坐着的人，这才开口：“夫人，三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性子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您要是不忍心管教，我倒乐意帮帮您。下回……”
话没说完，焦氏便怒极了。
“你算是哪个，帮我管教玉姐儿？”
她那略有几分风姿的面皮此刻显得有几分狰狞，手指也紧紧攥在一起。
“你自己又何曾受过什么好的教养，竟还大言不惭要帮我管玉姐儿，她是广平侯府嫡出的女孩儿，受的是这世间一等一的规矩教导。”
焦氏冷笑几声，眼中未见任何情绪。
这样的话，徐述从小到大听了许多，甚至比这更难听的都比比皆是。他还小的时候，不懂得如何避开焦氏，时常遭她讥讽，这几年他渐渐大了，一来晓得避开，二来也通过一些事叫焦氏知道了他是怎样的人，不敢轻易招惹，他们这对“母子”正面上的争执几乎已经没有怎么发生了。
今日之事，他也本可以暗地里使个绊子，叫徐玉吃个亏便罢了。但思来想去，徐述还是觉得需要放在明面上，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后院护住妻子。谢蓁处于弱势的一方，只有叫这满府的人都知道三少爷为了少夫人同侯夫人发生了争执，这些欺软怕硬、看菜下碟的人才不会随意欺负她。
反正他徐述是不在意什么名声的，便是暂且不管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他娶了谢蓁，她成了自己的夫人。他肩上就应该担起护住她的责任，这无关情爱，更多的是一个男子立世的基本。徐述不希望哪一天走在外面，旁人还会议论他堂堂九尺男儿，曾经连妻子都护不住。
“我自然知道她身份顶顶尊贵，是我这样儿的比不上的，但她的规矩是规矩，我的规矩也是规矩。谢氏如今是我的人，谁欺她辱她，便如同欺我辱我。我素来睚眦必报，夫人是知道的，我并不介意真有哪天亲手折掉徐玉的胳膊腿儿。”
“言尽于此，徐述告退。”
徐述刚走到门槛处退出内室，里面便传来了杯盏落地的清脆声。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和我说话。”
焦氏的手指向徐述离开的方向，身子颤抖着，满面怒容。
周嬷嬷心里叹了口气，然而却也只能温言劝解。
“夫人您何必同他计较，生气伤身，旭哥儿、梁哥儿他们可还指望着您呢。”
思及儿子们，焦氏内心的怒火暂歇了歇，周嬷嬷说的没错，孩子们还指望着自己，若她真被徐述气出个好歹，得利的还是徐述那厮。
离开锦平阁，徐述的脚步不由放快，青山青水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也不敢开口。
而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知道该怎么做吧？”
声音清凌凌的，仿若寒玉。
徐述也不转身，只背手站着静静瞧着面前的一小片湖水，他的眼眺着远方，整个人好像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
这问话实在突然，青山青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
“爷，您放心。”
向来有几分跳脱的青山此刻也分外恭敬，神色亦很严肃。
广平侯府的景色已经看了许多年了，哪怕徐述并不曾细细留心，很多东西却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印入了脑海，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又扫了一眼面前平静无波的湖水，便抬步往前。
“青山留下料理此事，青水随我出一趟门。”
听完这话，青山片刻前还恭敬严肃的脸一下子就垮了，“爷，我也想……”
话没说完，徐述一记冷眼扫过来。
“我这就去办。”
话说完人一溜烟就跑了。
一旁的青水扑哧一笑，“爷，您别和他计较，他就是想出去买些糖吃。”
自己手下的人什么德行，他自然清楚。别看青山十几岁了，但还像个小孩一般，喜欢各色的糖果。
徐述没说话，只往前走，但青水清楚，别看自家三少爷冷冷清清的，但对他和青山这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小厮是真的好，待会少爷一定会让自己去买糖带给青山。
长乐堂中，谢蓁已经起身了，她拿起早先打了一半的络子，看了看配色，又细细挑了丝线继续做着手上的小玩意儿。
这配色一看就是男子用的，春风春雨在一旁看着心里的担忧落了大半。说真的，少夫人刚刚嫁进来那段时日对三少爷爱搭不理的，颇为冷淡，她们心中也十分担忧。
如今这世道，女子命苦，便是再尊贵的出身，嫁了人也得以夫为天，可她们主子倒好，分毫不在意三少爷，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谢蓁自然不知她们在想什么，只熟练地打着络子，并非她自夸，她的女工手艺在京中一众闺秀中，算是排得上号的。从前她没有为徐述做过什么，这些时日便总在思索给他做点什么，汗巾、荷包已经做了好些了，只是络子还是第一个。如今已经半成，可见雏形，之后再加上一块玉珏便可大成。
谢蓁抖了抖丝线，笑盈盈地展开让春风春雨看，“如何？”
少夫人既开口问，春风春雨自然分外捧场，而且自家夫人的手艺本就巧夺天工。
谢蓁点了点二人的眉心，笑着说：“油嘴滑舌。”
门口轻轻带起一阵风，温嬷嬷走了进来。看了看眼前的场景，给谢蓁续上一杯热茶，这才开口，“少夫人，奴婢听说了一事。”
谢蓁的手顿了顿，温嬷嬷并不是喜欢论人是非的性子，平素除了照顾自己很少关心别的闲事，能让她听说并转呈过来的必然不是小事。
谢蓁停了一瞬手上的活计，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温嬷嬷，示意她说，又接着打络子。她看的时间太短，并未发现温氏此时的表情有几分微妙。
“三少爷从咱们院子出去就去了锦平阁，下边的人说他去了那边没一会儿就和侯夫人起了争执。”
温嬷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谢蓁却呆住了，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徐述会和人起争执，这人还是焦氏。
这并不是说徐述性子多好，相反他素来冷清淡漠，对许多世俗之事都毫不在乎，旁人招惹了他，他只会在行动上还击，素来不屑言语上的争锋。
便是前世同谢蓁夫妇关系不睦，他也只是在最初和她吵过两回嘴，后来更多的便是漠视，哪怕她再生气地同他吵同他闹，他也只淡淡在一旁看着然后等她平静下来再离开。时日久了，谢蓁也懒得理他了。
所以此刻听到这消息，谢蓁实在是惊诧极了，先是有些好笑，徐述毕竟不是个神仙，哪能从来不和人起争执。但随即又有些担忧，他未来是要做官的，本朝以孝治天下，焦氏再有诸多不对，也是他的嫡母。他顶撞焦氏，日后若传了出去，就是他的一个污点。
她从前根本不在乎他，对他的事也淡漠的很，再加上他是一个顶顶低调的人，越发使得谢蓁对他的事实在都不太了解。但到今日，先且不谈男女之情，便是两世相伴的这份可称之为亲情的情谊也让谢蓁不由担忧起来。
“可知为何？”
若非极大的事情，谢蓁相信他不会这般毛躁鲁莽。他对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早就有了清晰的打算，当不会如此才对。
谢蓁已经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些焦急地看着温嬷嬷，却只见她脸上涌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有欣喜也有忧虑。
“都是下面的人在传言，没个清楚的说法，但奴婢估计与今日上午后花园一事有关。”
这话一说完，旁边竖着耳朵听的春风就接了话，“三少爷这是在为少夫人抱不平讨公道吗？”
虽然看似是在问，但她的语气又有几分肯定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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