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仓鼠洞
宋望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不得不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宋望给他的印象都是“皱眉”。
敖沧的确与他认识了许多年，但满打满算实际上两个人这样相处下来的时间却真的不是很多，他性格极其清冷孤僻，从不会主动亲近其他人，身边所有能与他说上话的存在都是对方主动贴上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他却还记得每次见到宋望时对方那副苦大仇深仿佛苍天负我的苦瓜表情，几乎要变成一个标签紧紧贴在他的脑门上了。
“确实很严重。”他又开始皱着眉头叹气。
随着他体内的灵气一点一点渗入法阵之中，原本黯淡微弱的阵法也渐渐开始明亮起来，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从地面上缓缓浮起，如同夜空中的明星一样为他们指引出了一条弯曲的道路。
“来都来了，帮我个忙？”明明是询问的内容，但宋望的语气中却并没有什么疑问的意思，比起询问倒更像是通知。
敖沧与他对视了一眼，随他一起向着荧光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瞒你说，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例了。”
“虽然大多数进入人间生活的妖怪都爱好和平，但灵智再高也改变不了动物的本性，妖管局每年还是会接到上百起特殊报案。不过大家基本都有分寸，即便是真的厮打了起来也不会发狠下死手。”
能像大橘和苍圆那样和平共处的天敌真的不多，要不是有猞猁在中间挡着，恐怕大橘和麻雀都能打上一架。
“目前根据已有信息能追溯到的最早一起案件发生在五年前，受害者是一条三色锦鲤，她在中央花园的锦鲤池中生活了五十几年，死后两个月才被其他妖发现。”
负责锦鲤池喂食清洁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哪会知道自己捞起来的那条翻了肚皮飘在水面上的鱼年龄甚至比他奶奶还大？他将鱼捞起来时只见到鱼肚上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伤口边缘被啃咬的稀烂。他倒也没多想，这池中又不是仅有锦鲤一种动物，或许是被其他的鱼吃的呢？
“那条死鱼被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直到两个月后锦鲤的朋友有事找她才发现不对。”
“整个池中只有锦鲤一只妖怪，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妖管局接了案子派人前往调查，只是时隔太久，别说是锦鲤的尸体估计都烂干净了，就连池中的属于锦鲤的气息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于是这个案子便就这样不了了之，要不是妖管局的员工在调查池子时顺便和清洁员聊了几句他们怕是连鱼肚子破洞这种信息都不会得到。
也是那只锦鲤妖个头要比池中的其他鱼大上一圈、色泽也要更加鲜亮明显才会被清洁员工记住，清洁员发现死的是这条漂亮锦鲤时还当真惋惜了一会儿呢。
有的妖怪会踏踏实实通过自己的能力赚取食物努力修炼，有的则生性凶残会对同族拿起屠刀。妖怪修炼到了一定程度都会在身体中凝结出一颗妖丹，吞噬其他妖的妖丹也是迅速提升实力的方法之一。
这样的妖数量并不算少，所以妖管局的一大重任就是守护城市的安全不让这些恶妖进入，这也是苍圆大橘麻雀这样的小妖在这座城中数量极多的原因——实力弱小的妖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大妖猎杀，进入城市的妖必须遵守人类的规则伪装成普通人或者动物生活，而妖管局和捉妖司会守卫这座城市的安全不让恶妖进入。
“不过这个规定挺水的，几乎是空有名头。现在的灵气稀薄到这个样子……你也知道妖管局的工作岗位一直都严重空缺。作为直属于妖管局的战斗部门，捉妖司就更不用说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身兼数职，随便一个人在里面都最少兼任了四五个岗位的工作。”
正常来说他们应该安排巡检人员定期对城中的妖怪近况进行暗访，但连基础工作都完不成呢，这些事情早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了。
这几年间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只是大部分案件甚至都来不及报到妖管局这里，就像大橘在遇到现在的饲主前一直在城中流浪，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流浪小妖怪一直到尸体化为尘土都不会被发现。
“直到后来我将近年妖管局所有案子的档案资料都翻了出来，统计到一起才发现合计起来竟然有这么多。”
敖沧颇有些惊讶，不可置信地看他：“我居然在你的语气中听出了惋惜？”
提起过去，宋望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他似是有些愧疚地摆了摆手：“我之前还是太年轻了，总觉得这世界非黑即白，后来才突然明白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自己的道理，谁都没有权力去摆布它们……”。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宋望眉头紧皱：“我后来加入妖管局也有这一部分原因，我之前做了太多不好的事情，而现在我只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寻找到那个平衡。”
人可以与自然和谐共处，人为什么不能和妖和鬼和谐共处呢？
”我知道这个想法在你看来可能有些可笑、或者说过于理想化太不现实，可这真的是现在的我的最大愿望，无论是生命还是修为，我愿意为这个愿望奉献出一切。“
敖沧没什么诚意地点了点头，礼节性给他打call：“加油，我相信你可以。”
宋望终于露出了皱眉外的第一个表情——一个无奈的笑，可能是被敖沧的敷衍态度给气的。
……
蓝色的荧光在他们面前明明灭灭，敖沧从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龙，短腿的龙族很少靠自己的腿走路，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到底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了。”宋望回他。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苍凉孤寂，他们硬生生走到了城市的边缘，甚至再往前走不了多久就要超出地图上的s市区划了。周边到处都是荒野枯草，干枯的草秆足足到人腰腹那么高，寒风吹过顿觉阵阵凉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只觉格外阴冷刺骨。
这是一片位于郊区的废弃工地，应该有些年头没人来过了，连进入工地主楼的道路都被杂草淹没。
宋望对此似乎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快步上前抬手便将几根倒在敖沧面前的杂草清理干净，时不时还告诉敖沧一声小心哪里的石头哪里有坑。
直到他们站在了工地中最高也是最破的一栋烂尾大楼前，荧蓝色的光芒才一点一点在他们面前汇聚，那些光点慢慢凝聚成了一个拳头大的光球，随后骤然迸发出一道灿烂绚丽的光——像是烟花蓦地在空中炸开一样，转眼间就彻底消散了。
这意味着宋望绘制的那个追溯本源的阵法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
“它可以根据现场的灵力残留来追踪施术者的下落，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只是先前的几次我最多也只到达过这栋大楼的门口，也就是我们现在站着的位置，至于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就真的毫不清楚了。”
“这片废弃的工地是周边的唯一建筑群，早年国内最大的房地产企业唐氏建工购下了这块土地，本来是要用来规划一片工业园区的，不过动工一段时间后却频频出现些灵异问题。”
敖沧看着眼前的大楼，像是被烈焰狠狠烧过，裸露在外的墙壁上是沉淀了不知多久的污灰，坍塌的墙壁一角中还支立着从墙里穿出的狰狞杂乱的粗大钢筋。
“莫名其妙燃起来的大火、无缘无故倒在地上的东西、刚刚建好就突然坍塌的墙壁……当年唐建工的高管为了拍下这块地狠狠出了一大笔血，本来还以为这块地是只能下金蛋的母鸡，没想到它甚至连鸡都不是。”
“那几年唐建工的领导层一直在变动，这片工业园区的负责人后来因为受贿问题被撤职，据说当时唐建工内部乱的一沓糊涂，这片频频出事的工业园区就被搁置废弃在这里了。”
施工人员撤出时这个工业园区连最基础的房屋构架都没弄完，更不用说安装门窗了，每扇窗户都宛如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窥视着大门前的两个正在闲聊的人影。
“没想到你还挺清楚的。”敖沧收回盯着大楼的视线，明黄色的眸子转而看向了大楼的底层。
宋望无奈：“一是因为这事情但凡是个老s市人都知道，甚至全国范围内都十分出名，唐建工的名气摆在那里，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上了热搜。二则是我接了妖管局的军令状，这个性质极其恶劣的连环杀妖案如果不能在限期内捉到凶手……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我有预感，这桩连环案件一定会因为楼里的东西发生重大进展。”
“至于三……我说买下这片地皮的唐老板欠我钱你信吗？”
“黑熊之前的几次现场我也都设下了法阵，每次指引到的都是这个地方，我曾经试图进入过楼里，但你应该感觉到了，这栋烂尾楼上似乎覆盖了一层十分强大的结界。”
“你也知道我在结界阵法方面的水平，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虽然可以强制性将结界破除，但那会消耗掉我大量的灵力，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完全没有自保能力。”
能猎杀这么多妖怪夺取内丹，凶手的修为肯定不低。
“所以你才会想叫我一起？”
“谁让你来的正是时候呢？相遇即是缘分，或许这恰是天道在冥冥中的指引。”宋望笑的更加灿烂了，敖沧却被他这表情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是苦瓜脸比较适合你。”敖沧真情实意道。
什么天道的指引？还不如说是仓鼠的指引呢。
不来能行吗？他不来那仓鼠都快把笼子啃个洞跑出去了！个子不大牙倒尖的厉害，不大一会儿就能将笼子啃出个窟窿。偏偏又吃成了那个样子，费半天劲才把脑袋给挤进了洞里，结果后半身钻不进去只能可怜兮兮地露出个屁股在笼壁上挂着干蹬腿。
敖沧一想到那只鼠的呆傻样子就脑壳疼，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他给买回来了？
宋望看着他伸出手来解开自己的衬衫袖口，洁白的衣袖被他折了两扣整整齐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
“还看什么？快破结界。”敖沧摘下了脸上的眼镜，鹅黄色的瞳孔越来越亮，直至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璨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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