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朋友
谢泽听过之后，思考片刻，回应道：“既然如此，现在还是尽全力镇压四区白塔的动乱比较好。”
让民众对于白塔的厌恶累积到极点，再一口气将其完全释放到江越他们身上。
唯一的问题是，这方法对凌玉来说似乎并不公平。在之后真的战胜江越之后，凌玉甚至可能无法被人们当做英雄。
可是，既然凌玉他们能够主动提出这种方法，那么应该是对此做足了心理准备。
谢泽对于玄少祺或者凌玉，都没有额外的信任或好感。所以他现在脑海中首先出现的念头，是伊兰和徐怡宁真是找到了两位相当优秀的接任者。
“我不推崇个人牺牲。”谢泽面对凌玉，真诚说道：“但我们也许没有其他方法来证明这场末世是由江越的父母制造的，所以……辛苦你了，凌玉。”
凌玉对谢泽微微颔首，玄少祺却在听到谢泽的某句话时，双眸骤然一亮。
除了何亚明之外的所有人，都没能发现玄少祺眼睛里刚才一闪而过的光芒。
何亚明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在短暂的思考过后，醍醐灌顶。
高层们还是不信任四人，并没有让他们参与镇压行动的打算。因此他们在中央白塔内，按照以往几天的习惯，再次度过了表面平静的一天。
傍晚，他们用过晚餐后休息时，何亚明主动约了玄少祺一起散步。
中央白塔楼下的空地比三区白塔大上不少，玄少祺在三区白塔时并不习惯饭后散步，在中央白塔却爱上了晚风吹拂的感觉。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玄少祺首先问道：“想要对我说什么吗？”
何亚明下意识放慢脚步，双唇开开合合犹豫了一阵，才出声：“……你想利用，自己的身份，把凌玉可能，承担的骂名，揽到自己身上。”
谢泽提到了江越的父母。
血缘远比不可选择的出身更让人难以原谅。即使知道玄少祺从有记忆起就没有见过江越以及亲生父母，人们还是会从玄少祺身上感受到比凌玉更甚的背叛感。
玄少祺想要让凌玉享受到应有的赞美，为此，玄少祺想要让人们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分明无论是玄少祺还是凌玉，都从没做错什么。
何亚明甚至不知道自己叫来玄少祺单独谈心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是头脑一热，遵循着本心，不想让玄少祺做出这种事。
玄少祺因为何亚明开门见山的话而停下脚步，回望对方。
徐徐晚风在两人之间盘旋缠绵，带动他们的衣角以及鬓边变得微长的发丝，送来脚下草地在即将入夜时分特有的清香。
两人安静地对视片刻后，玄少祺开口：“别阻止我，何亚明。”
何亚明的目光没有动摇。
“你也有哨兵，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话音落下之后，玄少祺不再继续对视，同时将视线移到远处逐渐呈现出夜色的天际。
何亚明同样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鞋尖。
玄少祺说的没错，如果现在是越轩处于凌玉的位置，何亚明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越轩不去承担本不应该属于他的误解。
向导对于哨兵的保护，就像是刻在骨子上的本能。
曾经他劝说过玄少祺：他们的哨兵很强，并不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的保护。可是向导是无法时刻抑制自己对于哨兵的保护欲的。他们是哨兵的远光，是哨兵归途的桥梁，是哨兵迷失时的意义所在。
即使是s级的强大向导，也无法抑制这种本能。
何亚明沉默片刻，沙哑的声音中染上不甘：“总有，能够两全，的办法。”
玄少祺扬起唇角：“也许吧。可是凭我，现在还想不出来。”
他们两人都是优秀的向导，所以他们都心知肚明：根本没有那么多“完美”。能够两全的办法，即使存在，也很难达成它的触发条件。
晚风似乎强了些，带动着附近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玄少祺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因为这种很难静下心来听得到的声音而变得柔软，声音都显得柔和：“谢谢你，何亚明。很少能有向导——能有人，单独对我说些这种话。”
何亚明重新与玄少祺对视的眼眸中，似乎存在荡漾的水波。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没有明显波动，玄少祺却能看得出他此时的开心。
“别客气。”何亚明说道：“我也，很少有，向导朋友。”
朋友。
玄少祺在心间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回味，散发出的芬芳馥郁迅速由胸口充斥了全身。
为了掩饰羞涩，玄少祺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来到何亚明身边，抬手轻拍对方的背：“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何亚明点点头，与玄少祺一起走向尚未关闭的大门。两人步调出于意料得一致，看上去默契十足。
隔天，高层会议上，谢泽将从玄少祺他们那里得来的计划，润色上他自己一整晚的精进构思，向其余高层提出。
其余人尽管有不同的顾虑，但因为一直以来谢泽提出的计划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条计划最终以全票通过了审批。
并且，通过这条计划之后，高层们原本对于四区白塔动乱的担忧一降再降。他们都将动乱看做民众对于江越的信任的体现，越动乱，越能在最后关头显示出计划的成果。
而谢泽则是有着更多的考虑。
尽管最终民众的反转需要现在这种与白塔的对立，可是白塔给予民众的印象，在彻底打败江越之后，并不会被扭转。
让江越退场之后，下一个需要退出舞台的，就是中央白塔。
谢泽想着，双眸在会议室明暗相接的地方显得愈发阴沉。
包括他在内的他们几位同期，为此付出了甚至比生命更重的代价。中央白塔、白塔体系、白塔哨向，必须要在这次事件中和沦陷区的那些混蛋一起谢幕。
不允许存在意外。
对于四区白塔的动乱镇压，在中央白塔高层们的授意之下，以比寻常更加粗暴的方式完成了。
高层之中有人提出对于这种方法的顾虑，但是目前情况紧急，在无法得出更好的方法之前，根本不容许他们考虑这么多。
事件由四区白塔向周边辐射，很快便传遍了几乎整个保护区。
当然，在中央白塔出动的瞬间，风声就已经传到了江越耳朵里。
江越早就等待着民众向中央白塔宣战的这一天，对此并没有多少意外。反而是被召集过来进行下一步计划商讨的安妮，在听到消息后冷笑一声：“中央白塔的蠢货们真是每一步都如我们所料。”
江越笑着向安妮望去一眼，那种笑颜似乎带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深意。他刻意重复安妮话中的一个词：“我们？”
安妮表情一僵，随后不情愿地撇嘴：“知道了。如你所料，行了吧。”
江越这人在某些地方意外的孩子气，丝毫没有集团的意识，活像个独行侠。
这点，也和玄少祺很像。安妮在心里嘟囔着，索性转过头避开江越的视线。
但是她忘记了自己这时正身处江越在三区白塔中开辟出来的办公室内。她这一转头，确实避开了江越，却和不远处的好几个玄少祺对上了视线。
安妮：“……”
按理说，江越拿到的这些抓拍和偷拍的照片，根本不可能捕捉到玄少祺正巧看向镜头的瞬间，拍摄的人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玄少祺能够从照片中与她对上视线。
真不知道该说江越对于弟弟到底是喜爱还是变态。
安妮恶心地打了个冷颤，视线放到哪里都令她不舒服，最后只能厌恶地把目光移向自己出门前刚擦亮的小皮鞋上。
忽然在鞋跟处发现由于走路而溅上的细碎泥点，安妮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开启，来人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来到为他留下的位置坐下，说道：“对、对不起。我来……来晚了。”
他说话的声音战战兢兢，却让人听不出其中存在任何恐惧，矛盾又奇怪。
在一旁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第四人出声教训道：“知道说‘对不起’，不如早点从二区白塔出发。我们占领的白塔都离得不远，怎么只有你来的这么晚！时间就是财富，你懂不懂啊！”
即使面对第四人说话间愈发提高的声音，那人还是不见任何慌乱，只是表情仍然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说道：“我知道了。对不、对不起……”
原本教训他的第四人被他这种态度气得翻白眼。本来嘴边已经有十句话想要一股脑丢给对方了，却被对方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越笑着当和事佬：“二区本来就是离三区最远的，可以理解。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三区能够睡到小行曾经使用的床，我就会主动去二区了。说起来，我还没跟你们说过呢。前几天小行主动来找我了，他还是那么可爱……”
安妮在专心致志地往地上敲鞋跟，试图将上面差不多干透的泥点震下来，一声声毫无规律的恼人声响频频响起。
被首领江越当做办公室的房间，顿时变得混乱无比。
其中，似乎最具有常识的第四人，终于因为受不了周围环境的喧闹而提高声音大喊一句：“都别再发出噪音了！”
房间内安静一瞬，随即被安妮包含嫌弃的声音再次填充：“朱铭，你讲话能不能小声点，吵到我了。”
江越惋惜地摇头：“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朱铭？不要让情绪过于占据你的理智啊。”
最后进门的那人，同样装模作样地以同情的目光望着朱铭，甚至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朱铭深吸一口气，吸气的过程中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气流在气管里因为极致压抑愤怒而颤动。
和这群人待在同一空间十分钟，他起码要减寿十年。
片刻后，朱铭敛神开口：“近况汇报。我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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