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念书
烛阴吃完饭点，在院中的小池岸边散步闲走。
虽是清晨，但现今还是盛夏时节，这人间的茂密森林湿润又无风，颇有些酷热难耐。
姜子息在烛阴尚未来到的五天做了些功课，知道烛阴不耐热，遂在其身后偷偷使了一个唤风咒。
不一会儿，这林中的大口子渐有微风吹来，池水也泛起道道涟漪。
烛阴回坐到了竹椅上休憩。
姜子息收拾好了桌上的剩余的饭食和食具，回到房中，取来了他早已准备好的书简，将之与一盏茶一起献到了烛阴面前，道：
“请娘娘品茶。”
“茶？”
烛阴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回娘娘，茶是一种饮品，是人族日常的饮用之物，近年来，神界也兴了饮茶之风，有不少神君仙子常常相聚品茶。”
“这茶可有名字？”
“回娘娘，这茶名为“盐茎”，将盐草之茎秆细细磨碎，加入几滴熹微晨光之下凝成的朝露，用滚水沏之而成，品之微苦而回甘，清冽醒神，可供娘娘在阅览此书简之时品用。”
烛阴看向姜子息带来的书简，上方书有三个方形墨字。
她根本看不懂这书简之上写的是什么，因处理龙族政务的需要，烛阴才识得几枚龙族大字，可这人间所通行的文字，她确是一个不识。
这小凤凰做什么找些书简给她读？
“娘娘，您手边的这卷书简是小神从人间的藏经阁中搜寻来的，内中详细地记载了应光国历史记事，应光国便是您此行寻找雾凌上仙的人间小国。”
“小神为您在人间谋的身份是应光国皇室之人，这后边的书帛中记录了您在人间的身份及其相关的资料，请娘娘在闲暇时间过目，也好为此行做些准备。”
姜子息姿态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打量烛阴的神色，为娘娘在人间安排身份，是他为娘娘做的第一件正事。
他并不奢求娘娘能十分满意，赞扬于他，但也担心娘娘十分不满，连带着对他也不喜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心中所忧之事立马成了真，姜子息话音刚落，烛阴脸上马上便生出了不耐的神色。
“本座何须假扮人族，直接到人间找寻雾凌便是！”
烛阴没有马上到人间寻找师妹，便是心中不愿与这些又弱又恶的人族打交道。
这小凤凰还要她假扮人类，说的是什么鸟话？
“娘娘，您是东荒之主，行事自是自由随性，但中州之地毕竟有些特殊。”
姜子息听烛阴的意思，是因着为她寻了个人族的身份才多有不满，觉得此事还可转圜，因而硬着头皮解释道:
“小神生得晚些，曾在我家尊上处知晓，女娲娘娘初立人族之时，为保护弱小的人类在众神之中安身，曾与各族立下盟约，除非人族冒犯，否则神族不得轻易对人类使用神力。”
“娘娘高风亮节，是众神之表率，小神为助娘娘一臂之力，特在人族之中为娘娘选了身份高贵之人，望娘娘得偿夙愿，早日寻找雾凌上仙。”
姜子息这一席话说下来，烛阴想起了十万年前的神人之约。
那时女娲炼五彩石补救苍天，拯救万灵于洪水之中，烛阴对其敬佩有加，愿意卖她这个面子。
盟约当日，在众神名字之后也添了龙祖之名。
可这些年来，烛阴一直无法理解，为何实力强劲、天生地养的大神非要创造出人类，还要立种种规矩教条来约束自己，保护他们。
不明白，便无话可说，烛阴因此逐渐与众神疏远，也离师门众师兄弟远矣。
除了九凤，这些年来，便也只有雾凌还在她身边了。
她不能让雾凌不明不白地离她而去。
“你言之有理。”
小鸟儿说的对，要想找到雾凌到底去了何处，确实不可在人间随意使用神术仙法，以免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姜子息闻言偷偷松了口气，心中敬服不已。
不愧是龙祖，娘娘身为上古之神，在天地之间是说一不二的地位，却还那么通情达理，愿听子息善言。
烛阴伸手将桌几上的盐茎茶端起，倒入口中一饮而尽，继续道：
“在人间不可擅用神力，是众神立下的规矩，这不假。”
“但本座曾在天界耳闻，近年来人族有了修炼之法门，飞升成仙者不少，若完全不施术法，在此间成了无用之人，反而奇怪。”
“本座倒不如顺应人族发展之大势，略施小术，只要不越过人间仙法最高强者也就是了。”
烛阴放下茶盏，拿起书简，对立在身前的姜子息继续说道：
“小凤凰，你来为本座念念这书罢。”
姜子息闻言，偷偷打量了烛阴一眼，他知道娘娘在清晨之时向来困倦疲乏，因而特为娘娘备好了醒神之茶，方才娘娘已饮下了，怎还要他代读？
是了，娘娘神力是何等的高深，一杯人间小茶对娘娘定起不到什么功效，只不过可为娘娘解渴罢了。
遐思片刻，姜子息端端正正地跪在烛阴面前，将书简接过来，在案上铺展开，读起简上所书之文。
“应斯，名曰昌宇。斯之父曰允，允之父曰岚，岚之父曰邱——”
姜子息的声音朗润，读书念字更是字正腔圆、富有节奏，读这枯燥的史书也好似鸟儿在林间清唱，悦耳动听，能直接流入人的心里。
不一会儿，他便将书中第一卷——应光国太|祖伐立宸兴应光之事读完了。
姜子息抬起头来，见烛阴靠在竹椅上，闭眼无声，他才敢微微动作，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烛阴久不睁眼，姜子息试探地轻声呼唤道：
“娘娘，小神已读完了第一卷，可要继续读下一卷么？”
烛阴并无应答，脸庞也不舒展，姜子息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娘娘也并不轻松啊。
自娘娘出世以来，先是助凤祖涅槃，后又惩治天界白芷姐妹，近日更是仅用了五日时光便处理了龙族积压了三万年的事务，之后还为着雾凌上仙之事匆忙赶到中州。
多日以来，娘娘从未有时间真正休憩过，定是疲乏无比，才在这小院中抵不住困倦，在竹椅上便睡着了。
姜子息不敢打扰烛阴休息，他动作轻柔，小心地合上了书简，起来到竹屋，在他的育花室里取来了锄头等农具，来到花田之中，开始栽种药材。
“子息少主，娘娘可是睡着了？”
雾起此时正从屋中出来，见烛阴在竹椅上一动不动，因而来与子息搭话。
她本是一株生长在萧山上的普通小草，谁知到赤水走了一遭，一跃成为了龙祖娘娘的伴生神草。
今日晨起阳光正好，雾起本要趁着晨光抓紧修炼，巩固继承到的修为，希望早日成为真正的神草。
可她到底是没什么修炼经验，一时炼不化这么多的修为，还有些问题需请教烛阴。
“正是，雾起上仙，您找娘娘可有事吗？娘娘近日有些疲累，待娘娘起来，您可上禀娘娘。”
姜子息将锄头立在身上，对雾起行礼问好，他刚在地上刨了个坑，准备栽草。
“少主，您从未种过仙草吧？”
雾起看见子息刨的那浅浅的坑，再看他身边竹篓里的化阴树，便知道他没什么种花养草的经验。
这华阴树根密而枝少，需要一个大坑才能将它埋下，它一入土便会钻地扎根，便是林中突下再猛烈的暴雨也不怕。
根扎得深了，树也坚|挺。
“不瞒上仙，这万亩花田中的神花仙草都是小神请族中的育花巧匠培育的，昨日娘娘下令要将之改为药田，小神便将花匠送回到了族中，请药师再来。”
“算算时日，他们最快也是明日才能来到，小神闲来无事，因此斗胆试着种种仙草。”
“没想到，上仙一眼便识破了小神这粗浅的种药本事。”
雾起微笑道：“少主在族中要助族长打理族内事物，定是繁忙，怎有时间摆弄药草。”
“你要种的这株不是草，是树，需要刨一个大坑才行。”
“多谢上仙指点。”
“少主不必客气。对于我这个花草精灵而言，种草种花不是什么难事，种药草也与侍弄名贵花朵一般道理，但要发挥其药性，还需药师亲自看护。”
姜子息听雾起的建议，将坑刨大了些，栽上化阴树，小树刚入坑内便迅速扎根，果然长得很好。
姜子息一边种树，一边与五岁女童你一眼我一语，请教种草的经验。
日头渐渐升起，阳光洒满大地。
昨日烛阴拔除的花朵还在药田上散放着，因有些仙气护体，一夜过后，尚存活的花草还有不少，但烈日将起，它们也将在骄阳之下逐渐干枯。
雾起从小作为一株普通小草与花草一起长大，彼此相伴了三千年。
在赤水之中，她虽接受了自己的使命，继承了修为仙术，但那三千年的时光她也没有忘记。
花草们活生生地被拔出已是要了它们的命，再被它们一向依赖的阳光活活烤干，对它们而言，是酷刑。
在小院中还好，缠满了花藤的篱笆挡着，雾起看不真切，今日来到花田之中，见如此多的花花草草经受磨难，她心如刀绞，如何能袖手旁观？
小姑娘施展仙法，将一小部分花草们移栽到小院之外，又移栽了一部分到了林中，可花草实在太多，完全不可能在日中之前将之全部安放妥当。
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姜子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上仙莫急，小神有一办法，可助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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