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李青棠第一次看见江琰醉成这样。莫说是她，就是江楚玉和江茗玉都被吓了一跳。

        “哇啊，大哥，你这次又喝了多少呀，你瞧我站在这里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酒气诶。”江茗玉率先跳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客厅的另一端，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江楚玉也默默地往后退，示意李青棠也离自家大哥远点。“你这样喝下去迟早出问题。”

        “嗝……这有什么啊，你们一个个的跟老大妈一样唠叨。”江琰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那弗洛伦太子可真是能喝，嗝……我好久没喝得这么尽兴了，改天再去找他拼酒……”

        “呃啊……”李青棠闻着江琰身上浓烈的酒气味，不禁有些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伸手想扶他一把，却被他不耐烦地躲开。“相公，以后还是少喝点……”

        江琰即使喝得烂醉，也依旧不改他那我行我素的脾气。他恶狠狠地瞪了李青棠一眼，“要你管？嗝……对了，过几天宫里办宴，我受了邀，如果你还自认是我老婆，那你得和我一起去——嗝，真是麻烦，我根本不想带上你的本来。嗝，还有楚玉茗玉你们两个，到时候也别忘了这茬啊……嗝，先扶我进去……”

        江楚玉扶额，怎么又是宴会？

        可既然是宫宴，将军府也收到了邀请，她没有不去的道理。好吧，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爱热闹……反观江茗玉听到又有宴席了，便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叨念着好久没参宴了得好好表现一下云云。

        宫宴……李青棠听着江琰的一席话，开始紧张了起来。宫廷可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让他人看了笑话。虽说被那句“如果你还自认是我老婆”弄得有些不爽，但宫宴到底是件重要的事，这些天也确实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这么想着，她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的江琰独自进了书房，啪地一下就瘫在了地铺上，脑子里还回想着和弗洛伦拼酒的场面，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半梦半醒间，就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门声。

        “谁啊？”江琰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门后站着的是碧月。她把门打开，小心地进了房里，在江琰身边蹲下。

        “小将军……”她轻声说着，手默默地覆上了江琰脸上的那道疤。“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碧月长得不差，在因醉意而模糊了的视线中更是带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江琰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角，轻笑：“你也真会抓机会。”

        “奴婢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接近您的时机，将军。”

        “那好。”江琰对碧月露出了暧昧的笑，“你既然想要，那我便给你想要的东西。”

        今天的夜色依旧醉人。

        完事后，江琰倒头就睡。今天他是真的喝多了，呼噜声大得整个书房里都是回音。碧月看着江琰在睡梦中把被子瞪到一边去，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心里暗笑，谁能想到在外英明神武的小将军私底下是这副德行呢。她轻轻地摇了摇江琰的身子，没有反应。

        于是她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刚刚送来的，那碗热腾腾的汤，碧月在它跟前站了一会儿，最终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打开书房的窗，就把里面的液体悉数倒在了外面的草地上。

        到了入宫会宴的日子，李青棠一早就化好了妆，坐到了前往宫殿的马车上。江琰，江楚玉和江茗玉这三兄妹也都悉数换上了他们最为隆重的袍服，马车载着他们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宫殿门外。到达的时候，外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

        金碧辉煌的宫殿即使在月光下也散发着大气庄重的威严。

        李青棠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拘谨地低着头，由宫里的太监宫女等领着她和两个小姑子一起进去。江琰在此时也收敛了平日那些不正经的做派，对着前来迎接他们的宫人鞠躬行礼，不等太监开口，一颗银锭就给到了对方手上，一举一动都显得行云流水。望着太监笑眯眯地收起银锭的动作，李青棠只能在心里暗叹，江琰平时是有些轻浮，但在正经的场合还是很明白该怎么表现的。

        红墙绿瓦之内，热闹奢华的宫宴早已开始。今日宫宴邀请了各大二品及以上的官及其家眷一同前往，已经成婚开府的王爷王妃以及公主驸马等也都前来，甚至连郡王郡主等都一并来赴宴，好不热闹。除了这些宫宴的常客，今日的宴会与以往不太一样，还来了几名独特的客人，没错，正是那蔷薇国的大使夫妇以及皇太子皇女兄妹。大使夫妇与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和皇后闲谈，皇太子弗洛伦则是和一众王爷聊着天，皇女玛格丽特身旁则围满了公主以及各家女眷。

        在这样嘈杂的氛围中，李青棠一眼就望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梁王，他正身处于那群和弗洛伦谈话的王爷中；以及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边喝酒，边随着音乐节奏摇摆身子的谢婵。

        江楚玉想都没想就直接朝谢婵的方向走去，李青棠远远瞥见混在男宾客中的李思鸿，朝他挥了挥手。在与几家女眷打过招呼后，也忙走向谢婵。江茗玉倒是一进来就冲向了被女性宾客围了个水泄不通的玛格丽特，江琰便是去了跟其他家的老爷少爷们喝酒吹水。

        大家各做各的事。谢婵看到江楚玉和李青棠这姑嫂俩，便一挑眉，放下手里的酒杯，“真是熟面孔，不过你们会来我可是一点都不意外。”

        “表姐说笑。”江楚玉一屁股坐到谢婵身边的空座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冬季凋零的花朵一样，无精打采，“我本来不想来的，唉……可是能有啥办法呢。”

        “楚玉，打起精神来。”李青棠便在谢婵的另一边坐下，“说起来，梁王妃不去跟别家的王妃们说话吗？”

        谢婵撇撇嘴，“我和她们没什么好聊的，她们大概也觉得我是个怪胎吧。挺好的。”

        这话不假，至少现在各家王妃们普遍来说也没有把锻炼身体当做一项闲暇之余的爱好，所以天天在家跑步举重的谢婵自然成了其中的怪胎。她自己倒也乐得被人当个怪人，这样她就可以不用理会那些烦人且没必要的应酬，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健身了。

        李青棠听着就不禁觉得谢婵和江楚玉真不愧是表姐妹，换做是她被当是个怪胎那样排斥，早就受不了了，不禁暗自为她们的气度所折服。“我倒是觉得王妃这样也很好呢，多活动一下筋骨对身体也好。”她说。

        于是谢婵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真？你说得不错，我可看不惯那种把自己弄得弱柳扶风，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作风，看着都难受。”

        “王妃这话说得……”李青棠有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别人家顶多就是把姑娘往贤妻良母的方向培养啦，倒没有刻意养成那种和西子一样一身病的模样来，只是那些天生多病的人就没办法了。”

        谢婵抿了口酒，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好了，不聊这个。也得亏你们俩来陪我聊天，否则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也无聊。”

        “表姐啊，你明明就很享受……”江楚玉的头已经歪到了桌子上，“你不还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摆吗，真无聊应该和我一样的表现。”

        “我知道，我看你现在就像一坨被压成泥的番薯一样。”谢婵嗤笑出声，“你这性子还硬撑着前来参宴，真是辛苦了。不过也得亏你是这样的个性，要是你随了你哥或者你妹，怕是将军府一天都不得安宁。”

        “呵呵呵呵……”江楚玉干笑几声，抬眼望向自家兄长和小妹。江琰早就成了众男宾的视线焦点，左肩上坐着李思鸿，右肩上坐着另一位大臣，正得意洋洋地绕场走着，只是可怜李思鸿脸都黑了，李青棠在旁边也看得心惊胆战。江茗玉在一众公主里也玩得开，现在正和玛格丽特手拉着手转圈圈，一口气就转了十几个，引来公主和别家女眷们欢呼。“年轻真好啊……”

        谢婵又喝了口酒，“你别在我跟前说后面那句话，小心我回头锤你。”

        “呃——好吧，知道了……”

        江楚玉闷闷地回了几声，视线随着谢婵望去。她正在看自家夫君，也就是梁王。此时梁王正跟皇子们和弗洛伦相谈甚欢，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和其他王爷间也是一幅兄友弟恭的模样。“一个个在朝廷上吵得那么厉害，到了宴席上就又做出这样和谐友爱的氛围，真是不容易。”谢婵悠悠地搁下一句评价。

        这句话让李青棠回想起那天早上的风波。“那位就是齐王殿下吧？”

        “是啊。”谢婵努努嘴，“喏，他旁边的就是他亲弟弟，魏王。”

        齐王魏王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相气质都颇有几分相似，如今一起跟弗洛伦说话，气氛看着融洽，难以想象他们前些日子还在上朝时互相控诉对方的不是呢。但是，仔细看的话，依旧能在他们和睦的氛围里嗅到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来。

        此时江楚玉也皱了皱眉，放低了声音，“表姐，之前出了那档子事，你和梁王最近还好吗？”

        “啊，你说这个啊。”谢婵撑着脸，袖子随着手臂的动作滑落，露出结实的肌肉，“倒没什么，反正我现在就知道齐，魏两位在因为这事儿斗得厉害，和我夫君没关系。他本来也不太打算去跟他兄弟们争抢，老老实实做着自己的差事，当个闲散王爷过一辈子就够了。”

        确实，梁王不占嫡也不占长，本身的才华也不是大邱众多皇子中最出众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大概率和储君的位置无缘，也不想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这反倒合了谢婵的意，她也不想做太子妃或者皇后，因为那样的话她要担心的事就太多了，还不如就跟自家相公一起做两个京中的富贵闲人。

        “王妃还真看得开呢。”李青棠想起自己以前闺中时听闻的那些历史，无论是前朝，还是更早些的朝代，皇室夺嫡之争从来都伴随着无数的血腥和死亡，光看文字记载都叫人觉得害怕。权利二字的吸引力不是一般地大，像梁王和谢婵这样不打算争抢的反而是少数。

        “什么看不看得开，人各有志而已。”

        这时忽然一阵清风吹来，江茗玉兴冲冲地拉着一个人朝她们这个角落来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外国皇女，玛格丽特殿下。“嫂子，姐姐！看我带来了谁？”

        李青棠和江楚玉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谢婵饶有兴致地挑眉，“楚玉，你妹妹可真是厉害，短短时间内就把这位陌生的皇女殿下给拿下了。”

        “……她是厉害。”江楚玉抬眼，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给玛格丽特行礼。李青棠也赶紧照做。

        玛格丽特的眼神亮晶晶地，对李青棠，江楚玉和谢婵三人也提着裙子行了个异域风情的礼。接着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李青棠听不懂的话。

        “茗玉……你刚刚怎么跟她交流的，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学了蔷薇国的话啊。她看着也不像是会说大邱话的样子。”江楚玉挠着头看着江茗玉，一脸不可置信。

        江茗玉嘿嘿一笑，“我听不懂啊，但是有她的随身仆从帮忙翻译呢。”

        接着玛格丽特身后冒出一位穿着黑色衣裙，腰上还围着白色围裙的女子，朝李青棠等人礼貌一笑，用带着些口音的大邱话说：“皇女殿下的意思是说，觉得她和江茗玉小姐很投缘，因为她们都很喜欢跳舞。”

        “是，是这样啊……”李青棠感受到玛格丽特过于热情的视线，只得陪着笑，“希望皇女殿下在此玩得开心。”

        随着女仆把李青棠的话翻译给玛格丽特，她看到玛格丽特的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比宫宴上的灯还要耀眼。玛格丽特又是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女仆便又把它们翻译了过来。“皇女殿下在说，她很喜欢这里的音乐，是和家乡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同样热情似火。”

        玛格丽特又随即转向了江楚玉，说着李青棠听不懂的话，然而这次，江楚玉不等女仆翻译过来，就直接用外语回答了玛格丽特。可以看见，玛格丽特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眼里几乎要蹦出星星来，抓着江楚玉的手就巴拉巴拉地讲了一堆。

        ……啊。

        李青棠在一边看着玛格丽特对江楚玉那亲密的举动，心里非常，非常地不是滋味。但是，这能怪得了谁呢？是你自己不会外语，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被她吸引……

        你怪不了任何人，都是你的错。

        歌舞升平的宴席还在持续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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