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钱满意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将聒噪了半个冬季的京城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当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乘着冬风铺天盖地的袭来，如飞如舞般飘洒，迷乱了人的双眼，混淆了人的视线，将五彩缤纷的世界装饰成了一片银白。那豪华的琼楼玉宇，那朴素的民宅院落，还有那秦淮河畔的旖旎风光都失去了往日独有的色彩。今天，注定一切都是纯洁的。
悄无声息的雪下了一天一夜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街上肃静极了，没有任何的车辙，没有任何的脚印。雪，是美的，可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有那样的闲情雅致欣赏这美景。已经耽搁了生意的小门小户还是咒骂这老天爷的不开眼，可惜，一切如故，雪没有因为人们的哀叹而停歇。
隆庆堂在这样的大雪当中也安静了两天，今天一大早，掌柜的八叔行色匆匆地走出了药铺，他身上斜挎着药箱，一手撑着一把油伞，刚刚出门，夹着风的雪花就猛烈的袭来，害得他倒退了两步。虽然行进有些困难，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冒雪前进。
看八叔的样子应该是出门问诊，这对于一个药铺的郎中来说并不稀奇。可对于八叔，这可算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儿！
别看八叔只是一个隆庆堂的掌柜的，无官无职无俸禄，可那精湛的医术在坊间可是广泛流传，再加上隆庆堂好善乐施的行为作风，沈凌风威名显赫的江湖地位，代王明里暗里的扶持，隆庆堂在京城的地位绝对不可小觑。八叔身为这隆庆堂的掌柜的，那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
今天这么恶劣的天气，八叔竟然独自出门问诊，看来这被瞧病的人一定来头不小！幸好天气恶劣，时间尚早，否则要是被眼尖的人瞧去，在京城肯定又会刮起茶余饭后的谈资。
厚厚的积雪留下八叔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这脚印从隆庆堂出发一直延续到了祥福云，就在这店幌高悬的客栈，八叔将手中的油伞收起，抖了抖脚上沾染的积雪迈步走进了祥福云。
这个时候天色还尚早，客栈里除了柜台里招应的伙计几乎没有人。八叔咳嗽了两声，将似睡非睡得伙计惊醒。显然伙计像是初来乍到，对八叔不甚了解，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疲倦的问，“客观是要住店？”
八叔微微一笑，飘然的胡须上沾染的雪花已经化成了晶莹的水珠，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来访客。”
“访客？”伙计不屑地抬了抬眼道，“住店登基，访客自便！”
八叔依旧站在那里声音平淡道，“老朽只知道客人的名字叫钱满意，还劳请小兄弟告知一下住在哪间？”
“钱满意……”虽说八叔的衣着并不十分的华贵，可那周身的气质还是不容小觑，小伙计虽然不十分的情愿可还是拿出了登记簿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二楼向左走最后一间。”小伙计答。八叔道了声谢迈着稳重的步伐向楼上走去，小伙计朝着八叔的方向白了两眼撇了撇嘴儿，嘴里的哈欠又打了几下，嘟囔着干活儿去了。
楼梯宽阔整洁，楼道也是明亮通风，两旁的客房此时都房门紧闭了然无声，八叔虽已放轻了脚步，可在这么安静的空间里还是显出了几分的吵杂。祥福云客栈是京城有名的客栈，虽说客房仍旧分为上中下三等，可这最下等的房间也好过许多其他客栈的上等房。
八叔很快就到了伙计告知的房间，可他并没有急于敲门，而是左右环顾地看了一看，这才叩响了房门。
敲门的声音不是很响亮，里面的人可能也在酣睡，所以半天也没有个动静。八叔不得已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里面的人显然是被惊道了，满腔怨气的吼了一声，“谁啊？”
“送开水的！”八叔答。
沉默了半晌，才听到里面有磨磨蹭蹭的踢踏声，接着一个人打开了房门，里面露出了一张肥硕且略带黝黑色的脸膛，水肿的眼睛因为一夜的睡眠更现臃肿，两片嘴唇却出奇的薄，看到八叔并非什么小伙计的打扮又很面生不禁警觉了几分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得你？”一股浓烈的口臭的气息叫八叔不禁皱了皱眉头，可他没给对方什么解释而是趁着房门开启的瞬间用了点力气挤了进去，反手倒把房门给插上了。
“你……你是来干什么的？赶紧出去！信不信我要叫人了？”黑脸汉子立刻了无睡意，全身都紧张起来。他仔细地打显然很紧张他叫嚣道。
“钱老爷，我可是来救你的啊！”八叔微微一笑，闲庭信步的将手中的药箱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将药箱打开，里面的确是问诊的脉枕还有闪着寒光的银针等。
“救我？我有何要救？”汉子也放松了警惕凑上了前来。
“我是郎中，钱老爷身上的伤需要我救。”八叔把脉枕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则端坐了下来，摆好了架势等着汉子送上脉来。
汉子疑惑地看着八叔，眼前的这个老头儿虽然上了些年纪，可精神矍铄两眼放光，一身青色的长衫虽罩得住一身的瘦骨却难掩周身发出来的傲气！此人绝非寻常百姓，或许……想到这里，汉子慢慢靠了过去道，“你是国舅爷派来的人？”
“国舅爷？难道钱老爷和国舅爷相识？”八叔把手指搭在了汉子的脉搏上，眼睛微微闭起，仔细地摸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看来只是外伤。
“人家位高权重的我怎么可能和人家相识？要是相识我会这番？”汉子摇了摇头叹息了起来。
“其实不相识也未必不是好事……”八叔言语闪烁，汉子立马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老朽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来给钱老爷瞧病。不过现在看来钱老爷的身子并无大碍，一点儿皮外伤，修养筋骨即可痊愈。”八叔将脉枕放入药向大有收工了事之意。
“别啊！你这老头儿！我知道我这身子没什么大毛病，不就是一顿打吗？虽然我钱满意从小没有受过这等的苦，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可你既然说来救我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钱满意拉住了八叔，恶臭的气息叫八叔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
“郎中治病救人，病人没事当然就走了。”八叔道。
“身体上是没事，可晚辈这仕途可是没有丝毫的着落啊？”钱满意像是找到了什么救星一样拉住了八叔，在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当初他跋山涉水地来到京城无非就是为了花银子买个一官半职，天赐机缘，他已经拿到了通往英博坊的入场券，可谁成想在谈判的时候却没谈拢。据说是今年各地收成大好，银两颇丰，导致今年官场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他预先想要谋求的芝麻官儿行情也是大涨，无奈自己所带银两并不富裕。眼看着一趟京城就要白跑，一年的时光就要浪费，钱满意大为不甘，他本想和人家讨价还价摇尾乞怜祈求通过，怎耐话不投机，求着求着就变成了争吵，最后还动起手来，结果就是他在大雪天里被英博坊的人大打了一顿给扔了出来。
走投无路的钱满意幸好还有银子在身旁，索性就找了京城最好的一家客栈住了进去，就算官运不通，至少也要在京城开开眼界，他还盘算着等着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去花柳巷乐呵乐呵。没想到这刚睡了一个晚上就有人主动找上们来。钱满意仔细打量着八叔，误以为他是英博坊的人，想要和他重谈买官一事，所以心里也就大为放心，嘴上也就没有任何的遮拦。
八叔看着钱满意心里不禁叹息，这样的无能鼠辈都能靠银子混上一官半职，想想真是国之悲哀！想到这儿八叔问道，“你想当什么官儿？”
“这之前不是说好了嘛！我钱满意虽说不差银子，可终究还是没有摸清楚行情，今年的确是囊肿羞涩了些！不过您老大可放心，我钱满意并不贪心，不要求封侯拜相，之要求当个一县之长便可。只要先生能叫我如愿，我敢保证，欠下的银子我一并奉送，另外，我还少不了先生……”说着钱满意凑近了八叔，挤眉弄眼的样子令人作呕。
“你可知道我是谁？”八叔问。
“别考验晚辈了，晚辈眼拙，可咱们都是效忠国舅爷国丈大人的不是？”
“国舅爷？国丈？大人？”八叔嘲讽一笑，笑声叫钱满意浑身发抖，他正色怒斥道，“身为国丈国舅爷不以身作则中兴设计，却竟干这些卖官鬻爵的违法勾当，这种违背人伦违背臣伦之人怎可叫我效忠？”一席话吓得钱满意是目瞪口呆。虽然他来自小地方，可国丈尹达国舅爷尹思明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拍马奉承之人趋之若鹜，眼前的这个瘦老头儿竟敢大放厥词开口就骂？这人不是疯了就是神了！可眼下，自己似乎有小辫子被抓在了手里，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钱满意心里不停地懊悔！放着家里的土财主不当非得跑来买什么官儿？现在官儿没当成这脑袋可能都要搬了家，这笔买卖还真是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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