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告白

　　
代王飞身上马，一只手伸了下来，霁月似乎没有丝毫的迟疑，一双玉手放在那宽大的掌心，指尖传来的温度瞬间流过心底，激起一片不小的涟漪。霁月的发丝在代王的面颊上轻轻拂过，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秀发勾起了代王的陈年往事。但他只是稍作迟疑，手中的缰绳悄悄拉紧，马儿像听懂了主人的暗语，扬起马蹄飞奔而去，寂静的巷道中荡起马蹄清脆的回响。
眼看着城门被甩在身后，两旁的风景在马蹄的奔驰中飞快地倒退，耳边的风声呼呼地想起。代王没有说一句话，霁月就像了然于心一样全然不问。当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陌生，道路上没了任何人的踪影，奔马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在一处缓坡前彻底驻足。代王翻身下马，霁月也盘腿跳下。
看来建康的郊外从来不缺少这样秀美的风景，这里也是一派秀丽之色。霁月伸了伸胳膊，贪婪地吸允了几下清新的空气，满是希望的看了看远方，远处被阳光照耀的山顶发出淡黄色的金光。
今天霁月穿得夜是一袭淡黄色的罗裙，这满是柔和的颜色和这秋的恬淡相得益彰，头上一枚银色的步摇随着摆动的身体来回晃动，更显出了几分清纯的俏皮。
“玲珑……可能要嫁人了。”代王目光深邃地盯着远方，那一袭官袍和他的深沉浑然一体，更透露着说不出的威严，可不知道怎得，霁月倒觉得那是几分难得的庄重，一点儿没有疏远的感觉。
她听到代王说出这几个字有些吃惊，随即嘴角儿带着一丝甜笑道，“可能……要嫁人？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没听师兄说起？”
“不是黎陆！”代王一句话，霁月粉若桃花的脸上多了几分惨色。“不是师兄？那是谁？”
“柔然使团来京朝贡，要替他们的四王子求亲。”代王的眼依旧看向远方，虽然没有注视霁月，可他知道，霁月此刻一定盯着他。
“怎么可能？郡主要嫁去柔然？她怎么可能愿意？”霁月惊讶的已经失了声色，她惊呼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中很快消逝，可同样的疑问在代王的心中何止问过千遍百遍，结果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数，可又能如何？
“她自然是不乐意的，可这事已经由不得她作主。”
“那逍遥王呢？他不是当今圣上的哥哥？难道逍遥王求情也不行吗？逍遥王可就郡主这么一个女儿！”
“我何尝又不知道这些？只是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玲珑这次恐怕是逃不掉的了。”代王觉得自己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他悲苦的情绪也需要找个人倾诉。
“皇家的儿女看着风风光光，可有些事情，却比不得我们江湖儿女。”叫代王吃惊的是，霁月霎时间就理解了玲珑，理解了这个苦衷。
“你……”
“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接受这样的残酷是吗？”霁月淡淡一笑继而道，“别忘了我可是沈凌风的女儿，跟随爹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达官显贵，乡绅大族，普通百姓，我知道和了解的或许比你这个王爷还要多得多。世人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我深深知道，你们这些皇家贵胄又何尝不有自己的苦衷？眼前的你，身边的凌霜还有我未曾见过的前太子……世上有太多不能左右的事，既然左右不了，可不就选择了顺从。”霁月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只是这笑不完全是甜还有微微的苦涩。
代王像是无意地瞟了几眼霁月，可在他心里早已知道，这个貌似柔软的女子并不简单。她有自己的单纯，也有自己的诡计，她有自己的谋略，更有自己的思想。她能读懂他的悲伤，更能抚慰他的苦楚。
“你们大男人始终看不起我们女子，尤其像郡主和我这样的年纪尚小的女子。都觉得当我们遇到这样的大事的时候只会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其实我们远比你们想像中的要坚强和果敢。我了解的郡主，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大胆示爱师兄，可她也可以为了深明大义，抛弃自己的爱情。所以，我猜想，当郡主知道这事以后她可能会震惊会伤心，可她最后一定选择服从。”霁月夸夸其谈，就像方才在逍遥王府经历了所有一切一样。
“你……”代王怔怔地看着霁月，仿佛自己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姑娘。
“看你的表情我说得应该丝毫不差对吧？”霁月嘴角儿一笑，虽然是笑的，可她的心里也有心酸。
“或许正是因为郡主的豁达和深明大义才叫你更觉得有些痛心疾首，才叫宠辱不惊生死置之度外的代王爷像丢了魂魄一般浑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才乱步走到了我家门前。不过也感谢代王的这份失落，我才有幸欣赏到了这别具一格的风光。”霁月嘴角儿仍旧扬着微笑，她神色安详的看着远方。
“只是可惜了……郡主和我的师兄……”霁月有些惋惜起来。
“他们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黎提点的心思可没有在玲珑的身上……”代王看向霁月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点王爷看得倒是分外的清楚！不过既然你这个皇兄那么为郡主担心，现在不妨多做些思量，怎么说也要好好考验一下那个什么王子，我们的郡主可是优秀的很，千万不能便宜了无能的人！”听闻霁月的话，代王无奈一笑，他叹息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像木偶一般被摆布……”
“王爷怎得多愁善感起来了？敢问当今世上，能像王爷和已故王妃那样两情相悦又结成秦晋之好者能有几何？太多的人还不是接受这被强加的婚约，碌碌无为地过上一辈子？难不成就因为这个整天就唉声叹气不活了不成？人还是要开朗一些，乐观一些，这样自己也好手一些难道不是吗？”霁月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耳旁的坠子晃动的熠熠生辉。
“难道你也要接受这样的安排吗？”代王侧脸问道。
“我？……”霁月迟疑地看向远方，她很想说她不要，可纵算她能做的了父亲的主，又怎会知道那个心里的意中人是否也中意于她呢？
“怎么？难以开口吗？”代王似乎放下了往日的深沉，一味地在这上面追究了起来，就算看到霁月已经绯红的脸颊也丝毫不在意。霁月的杏眼在无故地乱闪，内心的躁动已经叫她煎熬的不行，她看着代王一脸认真的样子，往日的“仇恨”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她愤愤道，“我也是一般的女子，纵算爹爹心疼我想要给我找个我自己喜欢的夫婿，可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我？”霁月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嗔怒道。
“哦？你有喜欢的人了？”代王嗤笑地盯着霁月的脸，那眼离得是那样的近，霁月窘迫地不断后退，可那个冷冰冰的代王此刻却步步紧逼，害的霁月差点儿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干嘛？王爷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心情打听起儿女情长小事来了？难道朝堂之上没有你操心的事了？还是玲珑的事情你已经安排妥当？”霁月躲闪道。
“一切烦心的事情还在，只是我觉得眼下有比那些烦心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代王转动着深邃的眼眸，那里面像有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霁月的心灵，哪怕她只多看一眼都要被那无尽的汹涌裹挟。
“是什么？”霁月垂下头低低地问。
“跟我走，到了你就知道了！”说话间代王已将马绳攥在手中，凌空一起飞身上马，没等霁月答话，一个海底捞月将霁月抓到马背上，双脚在马肚子上一瞪，骏马奔驰向前，只是这次，霁月被抱得有些紧。
那是一条通往山林的小路，那是一条代王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的坟冢，那里埋葬着一个代王终身无法忘怀的爱人，也是霁月姐姐一般的朋友。一片清净的林地，一个肃穆的坟冢，一块冰冷的石碑，那不是代王妃的坟墓又会是什么？霁月脸色有些惨白，她不清楚，代王带她来这里要做什么？
马似乎也知道了这个地方的神圣，立在一旁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霁月的声音恨细小，唯恐一个大声冲撞了这里不争的灵魂。
“若儿，今天，如你所愿，我把她带来了！”代王的话把霁月惊得目瞪口呆，她樱桃的小口已经张成了圆形。
“这一直是你的心愿，只是那么长一段世间我都无法完成，今天，我想，我已经想好，我不仅是在完成你的心愿，也是在正视我自己的内心。霁月，我喜欢你，你呢？”代王那深情款款的眼神袭来，霁月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王爷还真是有些奇怪，平常一句情话都不说，更是连个暗示什么的都没有，这突然间又……“王爷，你……你疯了吗？”霁月结结巴巴地望着王爷。
“我没有疯，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我的一生已经失去了太多我原本珍惜的人珍惜的事，我以为这个世界抛弃了我，狠心地夺走了我珍惜的一切，现在发现，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吝啬，他还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我只是一个王爷，一个并不怎么受宠的王爷，一个并不怎么会说甜言蜜语的王爷，在好多时候我还很呆板刻薄，可我有一个最大的有点就是用情专一。我知道你也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我不想啰嗦什么，只想问你，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代王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仍旧是那么沉稳，那么刻板，这行云流水的告白哪像出自这张不苟言笑的脸？
霁月一张红可滴血的脸灼烧得滚烫，她抖动着有些冰凉的双手，她慌乱地将手捂在了脸上，原来那里滚烫似火，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只是瞟了代王一眼，脑袋就已经轻轻地点了几下。代王生硬地将霁月拦在怀中，第一次，两个人的心离得是如此的近。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硌得慌？”代王皱了皱眉头问道。
霁月从怀里掏出两颗硕大的夜明珠举到了代王面前道，“一颗送给你，算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千万不要弄丢哦？”霁月顽皮地眨着眼睛。
“用我的礼物当作信物，你还真是好有心啊！”代王撇了撇嘴儿道。
“谁说这颗是你送给我的那颗了？这颗是我的，这颗才是你送我的！”霁月顽皮地举起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夜明珠烂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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