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她悲惨的一生，不过是一步棋。
落子无悔，唯有她一生的遗憾。
路边的小摊上，商贩吆喝着:“新书大卖！下卷上架，欢迎采买！”
李霁有些恍惚，几乎是在最后一瞬，侧身躲过抬着扁担的货郎，微风拂过，风撩心动。很久都未像这般，自由自在地在集市上逛一逛。
一个小孩举着糖葫芦，撞进了李霁的怀里，糖葫芦掉在地上，沾了土。
小孩哇哇地哭着，一个妇人走过来，狐疑道:“姜姑娘？”
这是梦境，只不过，不是她的梦。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两个月，在李霁的眼前一晃而过。
姜白，她失忆后的名字，还顺手捡了一个便宜相公，整日见不到人，躲在书房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在骗她这件事上却十分愚钝，不过两句，就让她看出端倪。一双黑眸告诉她，他不希望她恢复记忆。
姜白失忆后过得谨小慎微，眼前的男人比她过得更卑微。
日子平淡无奇，勉强算是惬意。一个院子，两个人，三餐四季
姜白是失忆，不是失智，她在与便宜相公周旋，随着对他渐渐了解，姜白发现，便宜相公并不便宜。
出手阔绰，才高八斗，此人若是去参加科考，必定金榜题名。
彬彬公子，谦谦君子，相貌俊朗，与她还算般配。
更有意思的是，唐唐九尺男儿，每次牵她的手，都会脸红害羞地像小姑娘一般。
说两人是夫妻，姜白打死都不会信。
但她就是这般，在这宛若毒药的琼浆中，迷了双眼，失了心智。
她傻傻的认为，他不会害她，却不想，一切的背后，都是算计。
姜白很聪明，短短数日便摸清了两人的底细。她是西都郡主季瑶，他是大周相爷许文昌。
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却在西南，交锋。
无声的硝烟蔓延在西南上空，他们不是眷侣，而是宿敌。
姜白想尽快寻回记忆，也在努力查清自己失忆的原因。
直到神医灿禾的出现，解答了她诸多疑惑。
没有一种毒，可以让人失忆的同时，还葬送周身内力。
非人的存在，让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妖后妲己。
而许文昌，是大周宰相，是周辛帝跟前的红人。
一颗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姜白也不知，自己要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问出口，打破现在的宁静，和许文昌站在对立面上。
比她担惊受怕之事来的更早的，是许文昌收复西南的行动。
姜白选择了救他，单枪匹马，感受着内力的渐渐枯竭，感受着身体的渐渐无力。
后悔吗？
落子无悔，即便是再次醒来，她按照灿禾预期的那般，恢复了记忆。
只是，灿禾不在了，西都的命数也快要到头了。
后悔吗？
她后悔了，自己抛弃一切选择爱的人，已有婚约，之前种种皆是戏耍。
罢了，她一个刀口上舔血的人，连死都不怕，更不在意背叛。
李霁看着季瑶，毫不犹豫地拿起剑，只在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笼中小兽，国仇家恨，时尚的百万雄兵，杀得了她，却杀不得她。
这是西都郡主最后的倔强。
脑海中回荡着季瑶的声音。
“后悔吗？”
簇菊的呼喊“殿下，醒醒”，和花漓的那句“郡主，梦该醒了”重叠在一起。
李霁缓缓睁开双眼，身体上的疲惫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里的疲惫。
她寻了十年的人，竟是自己前世的孽缘。
三千世界，那般大，却又这般小。
李霁慢慢地抿着茶，缓缓的输出一口气，道:“准备一下，随我去老师那里待两日。”
簇菊一愣，钱顺德急忙制止:“殿下使不得啊，太后懿旨，要您与许将军今晚成婚。”
话音刚落，三名宫女便走了进来，李霁认出，她们三人均在慈宁宫侍奉。
一人端着鲜红的婚服，一人端着凤冠首饰，一人端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鸳鸯图案的杯盏。
其中一个宫女道:“殿下，太后让奴婢带个话。殿下与许将军有缘，于情于礼今日大婚，殿下都躲不掉。殿下大病初愈，婚礼事宜可一切从简。先皇丧期，宫内不得张灯结彩，还望殿下多担待。”
说到最后一句时，李霁才算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李珉前脚刚死，太后便迫不及待地扶李彻上位。
送走了三位外人，李霁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快速写下了六个字:许文昌，新帝登，随后将信纸交给了钱顺德。
钱顺德了然于心，将信纸揣进袖子里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李彻伸手站在屋子正中间，小太监为他换上鹅黄色的里衣，一层层，均是金色龙纹的袍子。
龙袍上的绣工极好，针脚细腻，走线流畅。龙袍的材质也极佳，尽是皇家贡绸，一匹价值连城。
就连脚下踩的靴子，都换成了金黄色的龙靴，一左一右两条金龙，中间戏耍着一只青黛色的珠子。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他身份的尊贵。
无人注意的地方，李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
谣言终究是谣言，李霁克他，可他还是顺利坐上了皇位。
自己赢了，日后若除掉李霁，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十里红妆，红烛喜炮，这些都没有，就连高堂之上的两把椅子都是空的。
许文舟是孤儿，没有双亲，李珉驾崩，萧皇后神志不清，无人来参加二人的婚礼。
整个南诏宫，除了两个身穿红衣的佳人，丝毫看不出今日有喜事。
尤其是簇菊，整个人往旁边一站，双手插袖，就像个大冤种一般浑身散发着“不要惹我”的气息。
比她更可怕的，是李霁身上的低气压。
看得出来，她不情不愿，也很不耐烦。
宫女太监都低头不敢出声，稍许的寂静后，钱顺德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累的呼哧乱喘，颓废地走到李霁身边，趁机塞了一张信纸给她。
信纸塞入李霁手里的一瞬间，李霁周围的低气压消散了大半，大家终于能喘口气了。
“可累死我了，还好赶上了。”
错过李霁的婚礼，他这脑袋还要不要？就算脑袋保住了，屁股也得挨几下板子不是。
见到钱顺德回来，几名小太监都长舒一口气，这殿内诡异的氛围终于有救了。
钱顺德站正，清了清嗓子，道:“吉时已到，佳人立盟。一拜天地~”
没有红绸可以牵，李霁和墨染各自拜了天地。
“二……咳！”
“夫妻对拜~”
李霁和墨染相对而立，盖头下面，入眼一片鲜红。
李霁拜得规规矩矩，墨染拜得认认真真。
李霁心中诸多不快，之前想着，自己身染剧毒，即便与墨染成婚，过不了不就可彻底解脱。可如今的她，不仅毒素清除，周身清爽，就连丹田处的内力都丰盈了些许。
现在杀墨染，还来得及吗？
李霁的思绪被小太监的通报打断，“陛下驾到——”
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唯一站着的，只有李霁，和被李霁顺手攥住的墨染。
李彻急匆匆走了进来，丝毫未顾及站在一旁的墨染，上前便将李霁的手牵了过来，十二岁的小皇帝撒娇道:“皇姐为何不来东宫看彻儿？”
簇菊站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皇宫上下都知晓，李珉之前下过圣旨，李霁不得踏入东宫半步。
李霁看着李彻这张虽然稚嫩，但已能看出与李珉有三分相似的脸，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两分。可李彻却没心没肺的毫无感觉，依旧叨叨个没完。
“皇姐大婚，彻儿准备了大礼。”朝身后一招手，齐刷刷走进来八名小太监。
李彻兴致勃勃地一一介绍道:“知道皇姐爱香，特意从南海搜罗来上等的龙涎香。”
木盒的盖子一打开，强势的土质香味便传了出来，绵和细腻。
钱顺德从未见过这么大一块龙涎香，哈喇子都快滴到上面了。
李霁抬手合上了盖子，道:“费心了。”
李彻高兴地回道:“皇姐喜欢就好。还有前朝张大家的名画，醉山河，西都的传世之宝，民百态。”
两幅画打开，装裱的硬质树纸发出声响，都是难得的名作，每一幅都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钱顺德真的是开心到腿软。
李霁一双杏眼中毫无喜悦，慢慢走近，细细揣摩着画上的意境。
一幅醉山河，引诱多少争夺江山的战火。
一幅民百态，记录多少欺压百姓的污秽。
这两幅画若是挂在家中，还不叫文人墨客笑掉大牙？若是挂在宫中，便是将自己的狼子野心宣之昭昭。
李霁没说什么，微微抬了抬手，小太监会意地将两幅画收了起来。
李珉继续介绍其他礼物，上等的丝绸，绝美的玉器，进贡的珠宝……
他既送，李霁便一一接着。
最后，十分客套地说了句“谢陛下恩赐。”
李彻自南诏宫走出来，眼中的单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谋和狠毒，和李珉一般无二。
钱顺德看着一地琳琅满目的珍宝，问道:“殿下，这些如何处理？”
李霁回道:“收好，将消息散布出去，让天下人知晓这两幅画在我手中，并且是小皇帝送我的新婚贺礼。”
换了棋子，棋面一片新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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