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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时妙抱着李霁的大氅,撸毛,洁白的大氅上领口上满是温暖柔软的狐狸毛,没有一丝瑕疵,可见射箭之人的技艺高超。

        当年的城外皇家猎场,少女杏眸中闪现一只罕见的白狐,迅速拉弓,一箭射中白狐的右眼,并未贯穿其头。一张完整得没有丝毫瑕疵的狐皮,就这样出现在了司衣局中。

        时妙听到屋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她日日听着,再熟悉不过,另一人的脚步虽不急不缓,却有些不稳。

        时妙抬眸,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李霁,单薄地不成样子,脸色又差了几分。

        没想到李霁进门的第一句话是,“墨染,出去等我。”

        小厮急忙抱着墨染的深蓝色大氅上前,路过李霁时,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

        李霁本不想管,也没精力去管,但小厮做的太过明显。李霁轻咳一声,一把拽住小厮的手臂,小厮本就做贼心虚,颤颤巍巍地跪在李霁脚边。

        旁人见了,都是一愣。

        小厮用蚊子声唤了一声殿下。

        李霁冷言道:“我说过,暗河不得进入侯府。”

        小厮不知是被李霁的气场吓得,还是被她身上的寒气冻得,浑身一颤。

        李霁:“你是如何进来的?”

        小厮立刻道:“殿下恕罪,属,小的曾是暗河的人,后来因做错了事,被九爷赶出来,这才进了侯府。殿下明察,小的和暗河再无联系,也绝未向暗河透漏过侯府的任何消息!”说完,双手撑地,额头几乎贴在李霁的鞋面上。

        钱顺德虽贪财,但自从他接管暗河后,暗河的待遇好了许多,也很少有遣散暗哨的情况。看这小厮年纪不大,应是幼时被暗河中人拉拢进来,后被查出身份不正,才被驱逐出去。

        他虽已不在暗河,但与当初介绍他进入暗河的人,未必没有联系。

        李霁眸子中没有任何温度,道:“不必求我,你既不是暗河的人,是去是留,也不是我来做主。”

        小厮抬头,求助地看向时妙。

        时妙刚听完李霁的一番话,自己还没理清事情原委,自然不知如何处置,求助地看向宇文燿。

        宇文燿知道时妙还未做好决定,摆手:“你先下去。”

        小厮磕了个头,起身走了出去。

        时妙刚想招呼李霁坐下说话,就看见李霁一抬裙摆,跪了下来。

        时妙心脏一震,忙上前想将李霁扶起,却被李霁拒绝,时妙不解道:“霁儿,有话起来慢慢说,你这是做什么?!”

        李霁心口发闷知道,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慢慢说了。

        李霁严肃道:“皇姑,霁儿回京后,怕是没机会再来江州……”

        时妙打断她,道:“别说这等晦气话,你还年轻,宫中的御医……”

        李霁改口道:“路途遥远,霁儿身为长公主,大婚后怕是很难再寻机会出京。”

        见时妙脸色好看了些,李霁从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是一张画像。

        时妙接过来,画上是一位妙龄女子,眉宇间尽显英气。

        “这是?”

        李霁道:“姑姑,此人是霁儿从小到大的玩伴,是之前是我宫内的一等丫鬟,有些神力傍身,为人单纯质朴。她是江州平江县本地人,原名步理理,入宫后我为她取名繁竹。”

        李霁苦笑一声,继续道:“以后应该都不会再用这个名字了。”

        时妙被她的话,越说越难受,“你这是在,托孤吗?”

        时妙没读过什么书,知道这个词用的不妥当,但意思却很明显。

        李霁强咽下口腔内的血腥味,四肢已经冷的失去知觉,不过也好,现在她只能感知到头颅里的疼痛和闷着一口气的心脏。

        顿了许久,李霁才稳住气息继续道:“姑姑,繁竹是我此生挚友,是霁儿生前信任、死后记挂之人,还望姑姑看在与霁儿的情面上,日后替霁儿多照顾她一些”话未说完,李霁就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浑身疼得厉害微微发颤,眼前一花,直直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李霁听到时妙用力拍她,欲将其唤醒,“答应答应,又没说不答应,你晕甚么!”

        马车一路驶出振南侯府,向北都皇城驶去。

        时妙看着手中墨水未干的画像,喃喃道:“傻丫头。”

        宇文燿轻叹一声,抚上时妙的肩膀,道:“听闻长公主长相随皇后,性子如殿下。传言多不可信,她丝毫不像殿下。”

        看着李霁在书房内,用尽气力为繁竹作画,眼前所画,宛若珍宝,宇文燿内心为之一颤。重情重义,为民为道,难怪在众多小辈中,太后独独看中了李霁。

        时妙轻轻嗯了一声,“脾气像姑母,性子却不似皇家人”

        终是吃了大亏。

        李霁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南诏宫的水曲柳床榻上,眼前是熟悉的青墨色床幔,鼻尖缠绕着她喜欢的熏香。

        李霁有些恍惚,不知今时今日。

        簇菊见她醒来,走上前道:“殿下。”簇菊话不多,唤了一声便将李霁扶起,让她靠在床榻的栏杆上,转身去倒茶。

        茶水飘着热气,递到了李霁跟前,寻常时候,李霁都喜欢拿着茶杯捂手,手指轻轻摇晃茶杯,让茶香飘出,看里面茶叶上下翻转。

        今日,或许是躺了太多时日,口渴难耐,李霁端起茶杯,大口饮了下去,簇菊刚想阻拦,就发现一杯茶已见底。

        滚烫的茶水,烫红了李霁的双唇,温软的舌尖瞬间便冒出了几个小水泡。

        可李霁却丝毫没察觉到任何异常,阎王帖性寒,让她经脉堵塞,近乎于五感俱失。

        恍惚之间,她如梦魇中一般。

        簇菊接过空茶杯,杯壁上的余温依旧烫手,没说什么。

        她已经替李霁把过脉,剧毒进入心脉,阎王帖已下,她和宫中所有御医都没有任何办法。

        簇菊虽话不多,但也不像今日这般守规矩,平时给她倒完茶,就自己找椅子坐下休息了,现在却依旧站在她身边愣神。

        李霁察觉到簇菊的异常,想必是和自己中毒有关,挤出一个笑容,道:“回神了,我还有几日时间?”

        簇菊回神,手里捏着茶杯,回道:“两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李霁消瘦的脸庞。

        李霁被她盯得发怵,摆摆手道:“饿了,叫人备膳。”

        好不容易支走簇菊,就听到钱顺德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殿下!”

        啪嗒一声,被门槛绊到,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李霁朝他招招手,钱顺德急忙起身上前,顾不得身上的尘土,将李霁扶起。

        李霁在钱顺德的搀扶下走到书桌前,寥寥几笔,原本秀气流利的字迹,如今因为不停抖动的手指,写的磕磕绊绊。

        钱顺德好奇地瞥了一眼,纸上只有一个字:“留”。

        看着纸上的字,李霁心生一丝温柔,将信纸叠好,塞入信封,道:“等簇菊回来,让她去给老师送信。”

        钱顺德不解,送信一事何时轮到簇菊去了?

        李霁继续道:“将她送出宫后,去慈宁宫寻我。”说完,一个人走出了屋门。

        屋外阴雨绵绵,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李霁坐在轿子上,静静地听着雨声。

        她这颗棋子,要会一会这下棋之人。

        乾恩殿内,李珉批阅着手里的奏折,破天荒的,宇文燿给他写了一封奏折,浩浩荡荡的好几千字。

        阴雨天气,李珉忍不住打个哈欠,喝口凉茶醒了醒脑。

        前面写的是春试的结果,五月初,春试前三甲进京殿试,都已被宇文燿安排妥当。

        后面写的是江州城官吏替换,李珉不禁蹙眉,为何一时间换了这么多人。

        继续往下看,李珉的眼角便渡上了一层怒气,平江县县令左察私占官银,滥涨国税,遣散贫民,谋杀百姓,一桩桩一案案,都让李珉气不打一处来。

        再往后,滨江县县令彭夺,与朋来客栈掌柜彭志,二人勾结,均是西南奸细!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宇文燿隐瞒了江州城内恶灵偷尸一事。

        最后,宇文燿举荐丽江县县令邵征为江州刺史,举荐周霏在为丽江县县令,步连枝为平江县县令,方胜亭为滨江县县令。

        李珉将手中的奏折扔在地上,“糊涂!自古官商各行,为官者清正廉洁,怎可与那唯利是图的贱商同谋!”

        扔也扔了,骂也骂了,刘博喜拾起地上的奏折,重新递到了李珉跟前。

        振南侯的面子,李珉驳不得。

        李珉拿起毛笔,在奏折上写下一个‘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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