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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繁竹本想不管什么劳什子江州城,带着李霁即刻回宫找簇菊,救命。

        看着李霁日益苍白的脸,繁竹吃饭都吃不香了,睡觉也睡不安稳,日日愁眉苦脸。

        繁竹时时守在身边,寸步不离,李霁见自己哪也去不了,干脆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七经八络都被剧毒堵塞,最深处已触及心脏,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死期当前,李霁也想开了。

        往日她记在心头、日日盼着的大周繁盛,终不过是太后的一招望梅止渴。事实上,远处的梅子,并不存在。

        李珉的卖子求荣、优柔寡断,终不过是因大周这日日衰败的国运。长叹息,不甘系苦楚。

        而她自己,干不过天命,争不过世道人为,死得其所吧。

        繁竹见自家主子这一心求死的面容,心都凉了大半,想起了簇菊曾与她说,上一次,是墨染给了殿下生的希望,救了她,那这一次,墨染定还能救下殿下!

        繁竹借着烧水的档口溜出房门,一开门便看见站在院中的墨染,不知他站了多久,大氅领口上的柔软的狐狸毛已经被冰霜冻得结实。

        繁竹不经意地捂了捂腹部隐隐作痛的伤口,她感觉不到疼,光是看着李霁,她的心都疼得厉害,疼得喘不过气来。

        繁竹走到墨染面前,问道:“发生了什么,殿下为何会这样?”

        这个问题,她在李霁昏迷时,问了墨染无数次。从气急败坏、满心责怪,到无可奈何、心灰意冷,现如今,知不知道原因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殿下如今这般,若是当真西去,她替殿下报了仇,了心愿后,也会随殿下一同去了。

        墨染不知从何说起。郑存外曾说过,李霁体内的阎王帖极寒且霸道,而三味真火是世间至纯至阳。两者天生相克,三味真火冲开李霁七经八络之时,剧毒便已席卷全身。即便他说出来,无人会相信李霁一介凡人,体内竟藏有三味真火。

        见墨染欲言又止的样子,繁竹的心又揪着疼了一下,问道:“殿下还能活多久?三年,三个月,还是”后面的话被她的哽咽声吞噬了。

        就算李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繁竹都能感觉到殿下的异常,感觉到她在一点点地将自己推开。

        墨染摇摇头,他也不知。仿佛已经习惯了失去一切,幼年被亲人陷害抛弃,失去皮相在世间苟活,独自下山御灵除妖,现在,上天要夺走……

        两人站在院中许久未说话,屋门吱呀一声从内推开,李霁拢了拢大氅,道:“备车,同姑姑告声别,便回宫。”一句话说完,李霁已经觉得身子有些发虚,背后掩门的手一直未离开摇摇晃晃的木门,李霁抬眸看了一眼头顶上灰蒙蒙的太阳,活成如今这般,着实憋屈。

        繁竹立刻跑到马厩前备车,墨染则走到李霁身前。

        一双杏眼盯着那只伸出来的骨节分明的手,不禁感叹,真好看啊,像是匠人精心打造出来的汉白玉。

        李霁道:“我又没残,不用扶。”

        说着抬起手,预将墨染伸出的手打下去,没想到力气太轻,抬得太低,毫无威胁地被墨染一把握住。

        被墨染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李霁手尖微微发颤,人也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拴好马车跑回来的繁竹,怔在原地看着两人。

        李霁冷言道:“换作之前,你这只手就废了。”语气虽冷,但并未将手抽出,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留恋墨染带来的温暖,是从那朵褚阳花开始的吗?

        墨染驾车,繁竹看着马车里红彤彤的褚阳花好奇,伸手戳了戳红的似火的花瓣,花瓣软软的,暖暖的,逗的繁竹嘿嘿傻笑。

        可没想到这小花脾气不小,直接就喷火把她的头发燎了一撮。

        繁竹吓得急忙往后一躲,可太晚了,头发被烧焦,后脑勺还被磕的生疼。

        李霁见了,忍俊不禁。许久未听到殿下笑得这般爽朗无忧,繁竹抬手,心疼地捋了捋自己被烧焦的头发丝。

        李霁朝她招了招手,“让我瞧瞧。”

        繁竹没多想,半起身一屁股坐到李霁身旁,撒娇道:“都焦了。”

        李霁一手摆弄着她的头发,一手从袖中掏出一只银针,针尖发黑,涂有毒药。

        此毒对身体无害,只是叫她睡上几日罢了。针尖快要挨到繁竹脖颈处时,李霁的手指微微一滞。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让繁竹察觉到了危险,难以置信地偏过头,银针反射的光,刺痛着她的眼睛。

        繁竹挣着站起身,“殿下?”眼神中皆是不解和愤怒。

        李霁没说什么,繁竹这边见她不说话也不解释,更气了,吼道:“殿下若是嫌我麻烦,直说便是,何必浪费一根保命银针!”

        繁竹的眼神一直未离开那双杏眼,可杏眸中冰冷如寒潭,黑寂似死水。

        繁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殿下当真没什么要对奴婢讲的吗?”这是她十年来,私下里第一次自称奴婢,仅仅两个字,扎得李霁心疼。

        李霁本想在她昏迷后,将人送去步连枝的院子,再留下一封信。很多话,能写下来,却不一定能说出口。

        愿汝无忧顺遂,岁岁平安。离过往,往前看。

        李霁道:“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繁竹心灰意冷,如今一别便是生死两隔,再也不见。

        十年前,世上再无步理理。

        今时今日,世上再无繁竹。

        繁竹一掀车帘,径直跳了下去。

        李霁想掀开帘子再看她一眼,眼前的景象却越发模糊,血腥味充满整个口腔,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褚阳花上,褚阳花微微一颤,失去光亮。

        一同失去光泽的,还有李霁眸子中的星辰。

        深夜,李珉自龙榻上惊醒,春夜微凉,冷汗却湿了衣衫。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空旷的马场之上,李霁手持长剑,直刺李珉心窝。

        那双和萧皇后相似的杏眼,满是杀气和得意,微扬的嘴角,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李珉翻找出时尚的那块龙令,千算万算,谋了皇位,杀了时尚,却偏偏栽在了自己的亲闺女手中。

        时尚宁愿将龙令交给一个黄毛丫头,也不愿交给自己,这让李珉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是他的东西,终究要拿回来。

        不是他的,得不到毁了也罢。

        殿内烛火摇曳,风雨欲来。

        宇文府,李霁深夜才醒过来,一双杏眸打量着头顶的深色床幔,愣了半天,头才不那么疼,缓缓坐起身,看见坐在烛灯前的墨染,一只手撑在桌上,闭着眼,眉眼在烛光中尽显温柔。

        李霁不想打破这一时的安宁,单脚下床,刚碰到鞋,墨染的一双黑眸便睁开,侧头看来,就看到李霁已坐起身。

        李霁问道:“什么时辰了?”

        墨染回道:“酉时三刻。”

        李霁心下了然,时妙和宇文燿怕是已经睡下,躺了半日的她此时有些气闷,便道:“扶我出去透透气。”

        墨染帮李霁披上大氅,出宫近两个月,李霁瘦了许多,如今白皙的脖颈,仿佛挂不住大氅的系绳。

        李霁拢了拢大氅,推开门便发现守在门外惊醒的小厮。

        小厮道:“姑娘,姑爷,安,老爷和夫人在后院等着”

        李霁没想到时妙和宇文燿还在等自己,打断道:“劳烦带路。”

        而墨染则沉浸在那声“姑爷”里。

        白日里,墨染抱着李霁进府,打倒几名拦路的小厮,时妙闻声赶来,高举的□□又放了下来。

        时妙貌似说了一声,“引姑娘姑爷去客房休息。”

        小路上隔十步便挂了一盏灯笼,从客房到时妙住的院子并不远,李霁走走歇歇却觉得这条路似是永远走不到头。

        小厮在前引路,并未催促。白日里见到墨染抱着李霁进来,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墨染抱进来的是一具尸体,而后见墨染与夫人说了两句,夫人竟哭了。

        小厮偷偷瞥了一眼李霁,即便受病痛折磨,李霁也走得端正,脚步虚浮却不急不乱,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和走在一旁的姑爷比起来,姑娘长相就算一般了,而且还病怏怏的,可他却觉得两人十分般配,单单是站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天造地设的感觉,似乎是因为姑爷看向姑娘的眼神,和老爷看向夫人的眼神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

        李霁问道:“还有多远?”

        小厮被她这一问,惊觉自己刚刚看得入神,竟一时带错了路,仅仅是转错了一个弯,走错了一扇院门,就被姑娘发现了!

        小厮急忙道歉,“对不起姑娘,小的一时出神,带错了路。”

        李霁停下微微发颤的双腿,裹着大氅靠在一旁假山上,真的走不动了,笑道:“好大的院子。”神色间没有一丝气恼。

        小厮回道:“夫人喜欢种些花花草草,老爷便置办了这处大院子。”

        趁着不甚清亮的灯光,小厮一一为李霁介绍着周围的花草,刚刚的窘迫也消散了大半。

        李霁缓了口气,便要直起身子继续走,墨染上前一步,贴上了她的身子,“干什么”三个字还未说出,就被墨染打横抱了起来。

        李霁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墨染就像抱着一只圆毛白狐狸。双手抱着的极轻,心中放着的却极重。

        小厮也是一惊,就听到从墨染口中飘来两个字,“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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