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周文帝死后，其子周辛帝继位。辛帝性情刚猛，好自用，血气方刚，孔武有力，能手格猛兽，神勇冠绝一时，且能言善辩，兼通音律，更刚愎自用。凭丰沛国力与过剩精力，大举向东南进攻，征服土地肥沃的人方部族，从而拓地无算，国威远播。
在外征战期间，周辛帝带回了一位妙比天人的女子，姓苏名妲己，倾国倾城，一笑百花尽失颜色，一双媚眼更是勾人魂魄，叫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严肃且庄重的城墙内，牡丹花映衬着夏日红阳，一支支，一束束，娇滴滴地肆意开放。张灯结彩的繁华街道旁，耸立着一座三层飞檐花瓦角楼。一位十岁的少年郎身穿一件墨青色长衫，腰系亮黑色寸宽腰带，上边别着一块羊白玉圆形玉佩，脚踩金边黑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抬脚迈进桃花木门槛，旁边走过来一位身穿水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见到来人，喜由心生，迎上来道：“季小公子，这边这边！”
季昌被孟立领着，绕过中间圆形擂台和周围密密麻麻的茶桌，走上吱呀微微发响的实木楼梯，看见一位身穿白色罗纱裙的少女，半挽着长发，托腮看着楼下的说书人，听得认真，竟没留意到对面已经坐了人。
“周辛帝身高近九尺，状如牛，行如马，一把利剑更是挥得洋洋洒洒，出剑有力，斩杀有道。可究竟是寡不敌众，对面人方部族首领率五万精兵，将周辛帝手下的三千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料他是大罗金仙转世也无脱身之法。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位身穿铠甲的娇小士兵从天而降，从死尸身旁捞起一把青铁长剑，挥剑上前，拦下了砍向周辛帝的两把长剑。一剑挑开，两步上前，挥剑将人方部族士兵拦腰砍杀。
而后号角声响起，大周援军前来，救下满身是血的周辛帝和那名小士兵。周辛帝身上的血都是其他士兵的，而那名小士兵，后背中剑，血染金甲。最后因体力不支，将手中长剑狠狠挥下。剑入黄土，鲜血顺着青铁剑流下。小士兵眼前发黑，晕了过去。站在一旁的周辛帝手疾眼快，将小士兵揽入怀中，抱起她时，方觉此人身材娇小。
周辛帝甚是欣赏此人，马上叫来随军郎中为其医治，万幸剑伤不深，只是失血过多。郎中从军帐中走出，告诉了周辛帝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此人竟是一名妙龄女子！
周辛帝惊喜参半地走进军帐，榻上之人，虽面色病白，双目紧闭，却依旧可看出，此女子容貌甚美。榻上红颜，耳边鬓发随意地散落一旁，浓而黑长的睫毛，弯弯似月的柳眉，都让周辛帝想起那双在战场上坚韧的双眸，仿佛一潭清水，投下月影。
大周士兵不足两万人，周辛帝却命手下最信任的亲卫周奴，领一万精兵留下保护此女子，而他则率其余八千士兵直下南方，将人方部落一举攻破，再回军营，已过半月。
看见站在营地前，翘首相望的女子，周辛帝心下生出一丝温存。都说这世间真情难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难得。
周辛帝勒马驻足，不禁感慨：得此佳人，不枉此生。回朝之后，便遣散了后宫佳丽三千，立苏氏妲己为后，此后余生，不负江山不负卿。”
说书人已经将故事说完，季瑶方才转过头，毫无意外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道：“来了。”
季昌嗯了一声，道：“辛帝孔武有力，又善音律，懂歌词诗赋，确是难得的明君，怪不得父伯留在大周，一直未归。”
季瑶拎起紫砂茶壶，往季昌的茶杯中倒了半杯茶水，似是无心：“人方部族存在近两百年，鱼米之乡，气候温润，男耕女织，桑田鱼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方部族为人和善，百姓安居乐业。可古话有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辛帝挥师南下，人方部族虽将士众多，却挥不起长剑，舞不动长戟，如同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辛帝灭人方，顺应天意，情理之中，只不过……”季瑶停顿片刻，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季昌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不过什么？”一双与季瑶十分相像的杏眼，微微抬眸望向她。
只不过，此举不像是父伯授意。季历仁厚，治理西都向来讲究礼、法二字，可也追求礼、法之上的人情。季瑶看过季历留下的手札，上面有一句话：
世间万物，生而可敬；世间百态，存而有情。待人仁厚，待己严柯，朝起暮眠，日有所得。
季瑶摇摇头，站起身“没什么。难得今日出来，陪我好好逛逛。”
季昌忙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跟上季瑶的脚步，“好，今日就陪阿姐游遍西都。”
夜幕降临，街道上挂起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季瑶从一旁的小摊上挑了一个木制巫医面具，戴在脸上。季昌在一旁左顾右盼，对所有事都充满好奇。前面有杂耍表演，季昌拉起季瑶的手腕，挤过人群，凑上前去。
看过胸口碎大石和喷火表演，季昌与群众一同跳跃鼓掌，季瑶也看的很开心，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一旁的银盘中。众人都在欢呼，人群中唯独一双眼睛，盯上了季瑶。
两名大汉搬上来一个盖着黑布的不明物体，众人都在闲谈，季瑶不经意间看见黑布滴落下一滴鲜血，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便被黑夜笼罩，消失不见。
季昌兴奋道：“阿姐，西都的夜市果真热闹，要不是今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穿麻衣的小男孩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季昌兴奋过头，根本没留意侧面撞过来的人，季瑶往后退了一步，将将躲开那小男孩，可没想到他脚下一崴，撞向了季昌。
季昌与小男孩撞了个满怀，忙问道：“你没事吗？”
小男孩摇摇头：“多谢公子，我没事。”说完，扭头就想跑。
季瑶一把拉住小男孩的手腕，众人都不理解地看着这位戴着巫医面具的白衣少女，小男孩则一脸惊慌地望向季瑶，“有…有事？”
季瑶微微一笑，道：“劳烦将这位小公子的玉佩还给他。”
季昌这才发现，惊慌地查看自己腰上的羊白玉佩，早已不见踪迹，惊讶道：“我的玉佩？”
小男孩将袖子里的玉佩塞进季瑶手中，慌张跑开。夜晚中的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戏班老板走到圆台最中央，一把将黑布扯下，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暴露在众人眼中，人群不禁发出一阵唏嘘。
铁笼中是一个身穿破旧囚衣的少女，少女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瘦骨嶙峋，满身伤痕，手脚上带着铁链，没穿鞋子的脚上有明显的烫伤，一双棕绿色双眸不禁令人发寒。
戏班老板道：“绿眸异族人，三百两银子，只待有缘人。”
人群的兴致失了大半，人也走了大半，季昌见女孩受苦，于心不忍，怎奈身上没银子，扯了扯季瑶的衣袖，眼巴巴地望向她。
季瑶将腰上的荷包摘下，大声道：“这个女孩，我买下了。”
戏班老板乐呵呵上前，接下季瑶手中的荷包，仔细数了数，“姑娘，给多了。”
季瑶拦下他找回来的银子，道：“将人放出来。”
戏班老板忙叫两名大汉将女孩放了出来，掏出钥匙解开铁链，季瑶走上前，伸出右手，温柔道：“出来吧。”
女孩睁着一双坠满星空的双目，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她见过的人不多，拿着鞭子抽打她的男人，对她拳打脚踢的主人，骂骂咧咧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些记不清容貌冷言冷语的路人。而眼前这个人，戴着一张面目狰狞的巫医面具，可她却仿佛看见了这面具下的一颗至纯至善的心。
女孩伸出满是血泥的左手，握住季瑶的右手，季瑶微微一笑，将女孩抱了起来。
夏夜微凉，西都华市，木制巫医面具下是一双透亮明澈的双眸，令人心安。街道上人来人往，怀抱黑色麻衣女孩的白衣少女，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望，可少女却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脚下步伐稳健。
季昌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阿姐，咱们是不是…过于…张扬了些？”
季瑶这才察觉到周围人的异常眼光，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面具下的容貌似天上明月，叫人看了便移不开目光，女孩看地有些发愣，木制面具盖过来，是季瑶将面具戴在了女孩脸上。
人群见到面具下的容貌，纷纷避让，恭敬道：“郡主。”
季瑶一一回礼，待走到人群稀疏的地方时，季昌才长舒一口气，“跟着阿姐出来真是太累了，下次多买几张面具，换着戴。”
季瑶忍俊不禁，季昌凑上前来，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一张嘴，声音极其沙哑，结结巴巴道：“花、漓。”
季昌重复道：“花漓，这名字真好听，那你是怎么…”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瑶打断。
“待你养好伤，便自由了。”
花漓眼中闪过一丝无措，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八岁孩童，没有家世，没有实力，如何在这世道中生存？
“到时你想去什么地方，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世界之大，定有你容身之所。”
月光似水，夏夜宁静，花漓的心却被一片落叶激起千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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