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  白天  外景
骄阳似火。
日本兵守着城门,背着各式行李的百姓屈辱地接受着检查,敢怒不敢言。
街上三三两两的店铺开张着,行人也不多,裴远之走在路上,偶尔有日本军人经过。趁无人注意,他闪进一间书店。
书店内间  白天  内景
裴远之进来后,李群在后把门插上。
裴远之: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
这时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同志站了起来,裴远之意外地:方老师。
方悦容看到裴远之,同样有些意外。
李群:你们二位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见面,都没想到吧?
裴远之:还真有点不习惯。
方悦容向裴远之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远之同志。
裴远之也握住她的手:悦容同志。
李群:你们坐。是这样,北平、天津的国立、私立大学南迁已成定局,届时许多师生都要南下复学。组织上决定,学校的地下党员、“民先”队员和学联的同志,除了准备奔赴抗战前线的,如没有特殊情况,都随校南迁,开展抗日救亡工作。
方悦容:服从组织安排。我会做好家里工作的。
裴远之:我希望能留下,北平沦陷了,更需要有人担负起这里的抗日工作。
李群:远之同志,你在北大有可供隐蔽的社会身份,也有较深根基,长沙鸿蒙初辟,相比于北平,那里更需要你。
裴远之:好吧,我服从组织决定。
李群:明确一下工作分工,此次南迁,裴远之同志接受方悦容领导,单线联系,隐蔽为主。
裴远之和方悦容互相点头。
李群忽然有点伤感:远之,约好的羽毛球一战,怕要无限延期了。
裴远之:我相信不会等太久的。
六国饭店叶润青房间  白天  内景
这是一个套房,留声机转着,叶润青在外间守着,里间,叶润名、林华珺在桌子前用小型油印机印刷,程嘉树穿梭其中收集他们印好的文章,统一交给毕云霄整理、装订成杂志《燃烧》。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这时,毕云霄订好了一摞《燃烧》,搬起杂志放到旁边,突然挥拳往桌上重重一砸。
毕云霄:憋屈!太憋屈了!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反应。
程嘉树也把杂志拍在桌上:我也憋得慌!
叶润青:我也是!
只有叶润名和林华珺还在印刷着,只不过手上的动作慢了很多。
毕云霄:日军扬言三个月灭亡中国,咱们却只能每天窝在这租界饭店里!
叶润名: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也同样憋闷得很。
毕云霄:那我们一起报名去参军好了!
叶润名却思索着。
毕云霄:你们真觉得我们写的这些文章有人看吗?你们去街上看看,北平的老百姓现在想的只有逃命!我等不了了!嘉树,你去吗?
程嘉树却没有当即回答他。
叶润名:云霄,这些天我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不缺视死如归的军人,可为什么北平还是沦陷了?
程嘉树: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天云霄问我,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输的,我竟然答不上来。这几天,我常常想起毕叔叔的那句话——我们输就输在什么都不如别人。
叶润青:对!所以日军敢公然开发布会要轰炸南开,而我们连反击的空军都没有!
叶润名:所有的根源,都因为我们的国家不够强大,就算我们都去参军了,能改变得了根本吗?
林华珺:也许我们现在才真正理解了毕副师长那天所说的话,我们的国家需要的是多一个兵,还是多一个学生?
所有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毕云霄开口:那怎么办?就这样永远憋着吗?
叶润名:所以我们才要做杂志,把我们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愤怒,都化作文字,笔诛墨伐,去唤醒民众,只要多一个觉醒者,我们的国家就多了一个强大的战士。
叶润青:我哥说得对,我们手里的这些杂志就是武器!
说着,她重新加入了印刷的队伍,其他人也重新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这时,敲门声响起,大家马上噤声,叶润名拿起布盖上油印机。叶润青去开门,来人是裴远之。
叶润青:裴先生来了。
众人迎上前。
裴远之: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们很快就可以继续上学了。教育部已经决定将三校迁往长沙,组成临时大学。
叶润青:真的吗?太好了!我们终于又可以上学了!
叶润名也很开心:裴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裴远之:随时都可以。只要大家各自准备好,就可以出发。
大家都很高兴,讨论得热火朝天,程嘉树却有些心事重重。一直沉默的毕云霄更是拿起书包,站了起来。
毕云霄:看样子我们要提前告别了!
程嘉树:你干吗?
毕云霄:我可不想当逃兵,去什么长沙!你们刚才说的或许有道理,可眼下日本人已经打进家门了!不把他们赶出去,何谈科学救国?!我想好了,我要参军,跟日本人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说完,毕云霄开门离去,程嘉树想追,被裴远之叫住。
裴远之:别追了,你拦不住他的。
程嘉树叹了口气。
叶润青:程嘉树,你会跟我们一起去长沙吧?裴先生,考生能去长沙吗?
裴远之:当然可以。
叶润青很开心:听见没,你们考生也能去!
程嘉树却没有拿定主意:说实话,我真没想好。
林华珺:你父母让你回美国?
程嘉树点头。
叶润青有明显的失落。
叶润名岔开了话题:华珺,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林华珺: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一下。
叶润名:好,到时候咱们就在这里集合,一起出发。
林家堂屋  夜晚  内景
林母正在叠衣服,听闻林华珺带来的消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林母:长沙?
林华珺:对!
林母:妈就关心,润名去不去?
林华珺:他当然去,润青也去。
闻言,林母一句话没说,就走向林华珺卧室。
片刻,她左手提了个空箱子,右手抱着一摞衣服回到堂屋。
林华珺:妈,你这是干什么?
林母:帮你收拾行李啊!
林华珺:我们还没这么快走。再说了,这不是跟您商量嘛,如果我去长沙上学,您一个人在北平怎么办?
林母: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当然要去长沙,只要叶少爷去,你就一定要去。妈问你,你们会路过武汉吗?
林华珺:应该会吧。
林母:那刚好可以登门拜访一下润名的父母。(翻了翻林华珺的衣服)不行,这些衣服不够,我还得给你做几身像样的!
林华珺:妈,现在是特殊时期,能凑齐学杂费已属不易,其他的能省则省。
林母听闻顿了一下:你不用考虑钱的事,妈有办法。再说了,你要是嫁入叶家,妈不是什么都有了。
林华珺很无语:妈,你要再这么说,我就不去长沙了。
林母:说什么胡话呢!
这时,一颗果子砸在了堂屋窗户上。
林家院子  夜晚  外景
程嘉树拿起果子正要扔,结果看到林华珺出来,将果子顺势塞到了嘴里。
林华珺:大晚上的,你又要干吗?
程嘉树: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华珺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呢?什么时候回美国?
程嘉树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回美国了,只不过我家人都让我去,我有些矛盾。
林华珺:那么听话?这可不像你。
程嘉树:那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样?反抗?
林华珺:我认为你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这是你的人生,不是你父母哥哥的。
程嘉树:我也不知道。要搁刚回来那会儿,我肯定想都不用想直接坐船走了。那时候我觉得只有美国才适合我,无拘无束,享受自由。但短短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当我看到前赴后继的29军士兵、听到毕叔对我们学子的期望,看到日本人对南开做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听到冯先生、裴先生的慷慨陈词,我忽然觉得,这些事并非跟我毫无关系。父母让我回美国时,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林华珺:我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程嘉树:你知道?
林华珺:休戚与共。
程嘉树愣住了,显然,林华珺说对了。
林华珺:29军将士流血牺牲你会难过,因为他们是你的同胞;南开被炸你痛心疾首,因为它是你的家园。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的父母家人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无法安心地像鸵鸟一样遁去美国。
一席话,完全说到程嘉树心坎里了,程嘉树看着林华珺的眼神像在看知己。
程嘉树:林华珺,我以前只觉得你美丽、有才华、高傲,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细腻,这么了解我,就像能看到我的心一样,说得一点都没错。
林华珺:谈不上多了解,只不过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我对你改观了一些,你内心深处并不完全是个纨绔子弟,我想是去是留你自己心里会有一个答案。
程嘉树点头:林华珺,谢谢你。
他看向林华珺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爱慕。
林华珺:不客气。
程嘉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
他跳下树,回到自己家。
程家院子  夜晚  外景
程嘉树终于不再犹豫,此刻的步伐也是轻盈而又喜悦,没想到迎面撞上了程嘉文。
程嘉文:干什么呢,这么高兴?
程嘉树:哥,我不去美国了。
程嘉文很吃惊:不去美国?你又瞎鼓捣什么主意呢?
程嘉树:我要跟着北大一起南迁去长沙。
程嘉文:你想都别想!咱爸妈那关你就过不了!
程嘉树没吭声。
程嘉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辙,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美国你是去定了!
程嘉树耸耸肩,不以为意,开始认真琢磨对策。
程家堂屋  早晨  内景
程嘉树睡眼惺忪地走到饭桌前坐下,看到周妈领着林母走出程家。
程嘉树:妈,谁这么早来咱们家?
张淑慎:隔壁林太太。
程嘉树:华珺妈?
张淑慎点了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程嘉树:怎么了?
张淑慎:林太太为了女儿能去长沙读书,把房子卖给咱家了。看,房契都拿来了,前两年刚买的房子。
程嘉树若有所思。
林家堂屋  白天  内景
林华珺走出里屋,看到母亲在数钱,钱分成三份。
林母自言自语:学费22块,伙食72块……(看到林华珺)小珺,这个是你去长沙的旅费、学费和杂费,我都打了富裕。你收好了。
林华珺疑惑地:妈,您到底有多少积蓄?
林母也没回答她:这个呢,一会儿给你做衣服。
林华珺:妈,我用不着。从今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些钱您自个留着。
林母:傻孩子,妈不用你担心……
这时,有人敲响了林家的门。
林母走出堂屋。
林家院子  白天  外景
院门打开,是程嘉树。
程嘉树:伯母好!
林母:是程家二少爷吧?来,进屋坐,进屋坐。
程嘉树把房契还给林母:我妈说了,咱都是邻居,房契您收回去,钱您先拿着用。
林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
不等林母拒绝,程嘉树已经离开。
林母刚转身,只见林华珺站在身后,她下意识地想藏房契:小珺……
林华珺也不说话,转身回屋拿起桌上的钱,向程嘉树追了过去。
林家门口  白天  外景
林华珺:站住。
她追上程嘉树:这些钱你拿回去。替我跟你母亲说声谢谢!钱我们不需要了!
程嘉树愣住。
林华珺转身回屋。
程嘉树追上去:林华珺……
刚追到门口,林华珺把门一关,程嘉树吃了个闭门羹。
林家堂屋  白天  内景
林母看到桌上的钱不见了,见林华珺回来:钱呢?
林华珺:如果去长沙需要变卖家产,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
林母:即使变卖家产,那也是咱自己的,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堂堂正正!
林华珺:妈,明明咱们已经负担不了了,您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母心虚地:谁说负担不起,不还有这院子吗!
林华珺正视着:妈,您告诉我,这些年您到底典当了多少东西?
林母迟疑着:你真想知道?
林华珺点头。
林母跑到里屋,拿了一堆字据出来,摊在林华珺面前。
林母眼中泛起了泪:小珺,妈已经没有退路了。但看到你出落得如此优秀,我一点也不后悔。
林华珺见状,声音也软了下来:妈,我们有什么样的能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没钱也有没钱的活法。我可以退学,可以去找工作养活我们!
林母:说什么气话、傻话?!你要真想报答妈,就好好跟润名相处,等你嫁到了叶家,别说钱了,妈什么都有了!
林华珺:莫说我现在还未打算嫁给润名,即便是有朝一日想嫁给他,也只是嫁给叶润名,而不是叶家。
林母:华珺,你还年轻,根本就不懂嫁人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妈妈辛苦培养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叶家就是你的枝头,你必须好好把握。
林华珺:妈,感谢您如此直白。但是您恐怕要失望了,我读书不是为了飞上枝头。
林母:女孩子读书不为改变命运,那还读它干什么?
林华珺:既然您觉得女孩读书没用,那我不读了,留在北平陪您!
林母不自觉又提高音量:陪我?陪我做什么,我们娘俩大眼瞪小眼,好日子就会从天而降?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嫁人。
林华珺:那我就不嫁了。
林母:你今天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林华珺:妈,我读书是为了充盈自己,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林母:你爸读了一辈子书,到头来不还是个教书匠,窝囊了一辈子。
林华珺:我爸一点都不窝囊,他教我识字,教我阅读,教我音乐,教我理解和体会。他把知识带给了很多人……如果非要在教书和嫁入豪门之间做选择,我会选择教书。
林母急了:最后落得跟你爸一样的下场吗?
这话太重了,两人都沉默了,林华珺的眼眶瞬间红了。
林华珺看着母亲,像不认识一样,眼神里涌出了一种决绝,拿起书包离去。
林母:你干什么去?
林家门口  白天  外景
程嘉树还傻站在林家门口,手里拿着钱,不知所措。
林华珺冲出来,从他身边经过,跑出家门。
程嘉树:林华珺!
程嘉树想追过去,林华珺:别跟着我!
程嘉树只好放弃,他拿着手里的钱,对自己的好心办坏事颇为懊恼。
北海边  白天  外景
林华珺心情复杂,在北海边走着,她手里拿着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林华珺翻开一页,纸上的诗歌将她带回过去。
闪回——
北大校园  白天  外景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桃花林中坐着一群青春洋溢的年轻男女,林华珺正在朗诵诗歌,一袭长裙的她分外出众。
林华珺念完,同学齐鼓掌。
这时,女生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另一个方向,林华珺跟着看过去,看到一位高大潇洒的男生正朝这边大步走来,他正是叶润名。
叶润名:各位,抱歉,印刷室有事耽搁,来晚了。
同学甲:我介绍一下,叶润名,清华文学系的才子。
叶润名:过奖了,只是喜欢些诗词而已。
同学甲介绍林华珺:林华珺,北大文学系的才女,我们诗社的召集人,现代诗写得极好。
林华珺看向叶润名,两人眼神相接,四目相对了半晌。
同场转——
同学乙:听说叶润名和林华珺的外文水平颇高,二位不妨念些外文诗让大伙儿学习学习吧。
叶润名:我可不敢在北大文学系面前班门弄斧。
女同学们一起撺掇:来吧来吧。
叶润名拗不过大家:我对泰戈尔先生的句子略熟一些。
女同学:就这个了。林华珺也喜欢泰戈尔。
叶润名望向林华珺:女士优先。
林华珺:女士请男士优先。
叶润名:那我就献丑了。
叶润名酝酿了半晌:你微笑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英文)
林华珺:而我知道,为了这一刻,我已经。(英文)
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已然掩饰不住倾慕之情……
接回现实。
北海边  黄昏  外景
叶润名赶到,见林华珺一人来回踱步,叶润名跑上前。
叶润名:华珺,等久了吧?
林华珺摇摇头:还好。
叶润名兴奋地:裴先生和我定好了时间,后天中午启程,我会提前来帮你拿行李。
林华珺:润名,你后天不用来找我了。
叶润名:为什么不来?我们要结伴走的啊!
林华珺:我不去长沙了。
叶润名愣住了:你家里要是有事耽搁,我们可以等你。
林华珺:没有,是我不想去。
叶润名:为什么?
林华珺:我不放心我妈一个人在北平生活。
叶润名:我们可以带伯母一起去,生活方面你不用担心……
林华珺打断他:润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叶润名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华珺:我们分手吧。
叶润名急了:为什么?即便你在北平,我在长沙,也不用分手啊。
林华珺:不是这个原因。
叶润名:那是为什么?
林华珺:前些天,我妈一直让我邀请你去我家吃饭,我明白她的意思,可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却很抗拒,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思考我们的关系,你很优秀,优秀到我没有任何拒绝你的理由,但是我忽然不确定了,我跟你在一起,究竟是因为无法拒绝完美,还是因为真的爱你。
叶润名被林华珺突然的直白震得沉默了好一会儿。
叶润名:华珺,谢谢你如此坦诚。如果可以,你愿意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去证实你心中的疑问吗?
林华珺:原本我是想去证实的,可惜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
林华珺把手里的《飞鸟集》递给了叶润名:还给你。
叶润名看了下封面,眼眶有些红:你真的决定了?
林华珺点头,眼眶也红了:决定了!
叶润名不知说什么好。
林华珺轻轻拥抱了他:长沙的菜比你们武汉的还要辣,你胃不好,少吃。
叶润名:华……
林华珺笑笑,冲叶润名挥挥手:回去了,后会有期!
没等叶润名把话说完,林华珺就转身离开了。
叶润名流泪。
转身往前没走几步,林华珺强忍的眼泪也下来了。
闪回——
林华珺和叶润名合作朗诵诗歌,眼中无限柔情蜜意。
篮球场上,林华珺为叶润名助威。
警察局羁押处,叶润名和林华珺相依偎。
接回现实——
林华珺越走越快,把眼泪抹掉。
叶润名擦干眼泪,转身难过地离去。
裴远之房间  白天  内景
方悦容帮着裴远之把一个木箱打开,裴远之取出里面的考生名单,把封存好的试卷装入另外的皮箱里。
方悦容:这些是?
裴远之:两校联考试卷和考生名单。幸好郑先生未雨绸缪,我们学联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运了出来。还有学校教职员名录和一些紧要公文,这些不能落入日本人手里。
方悦容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分类好,放入皮箱,两个人有条不紊、又很默契地干着活。
裴远之:日军已经进驻北大第一院和灰楼了。郑先生还要留守北大一段时间,负责料理校产保管事宜和还未脱身的先生们的生活。他委托我们把这些东西一并带往长沙。
方悦容:清华还有一些图书典籍,寄存在郊外的马助教饭店,我们此行还真是任务艰巨。
裴远之: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虽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做则必成。
两人对视,目光笃定。
河北保定29军募兵处  白天  外景
路边是几个临时搭的棚子,每个棚子前面都排上了长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在棚子之间来回走,警惕地环顾四周。
毕云霄刚走到队尾排队,就看到哥哥毕云峰过来了,立刻躲到前面那名学生的右侧,避免他看到自己。
毕云峰在毕云霄面前停下,示意他站出来,但他装作没看见,不搭理。
毕云峰:毕云霄,你给我出来!
毕云霄继续装作没有听见。
沉默了半晌后,毕云峰把弟弟猛地拉出了队伍。
毕云峰:谁让你来的?
毕云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毕云峰:父亲说的话是不是没用?
毕云霄看了看排队的人:我和大家一样,要上阵杀敌!
毕云峰一拳打在弟弟胸膛上,毕云霄疼得龇牙咧嘴。
毕云峰:就你这样上阵杀哪门子敌啊?!
毕云霄:我可以训练!可以拼命!
毕云峰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再给你一分钟决定。
毕云霄:已经决定好了!
毕云峰又一拳捶了上去,很是愤怒。
多位学生上来拉开了两人。
毕云峰的表情有所缓和:跟我来。
毕云霄不为所动。
毕云峰大吼:过来!
毕云霄只好过去。
军帐内  白天  内景
毕云峰将两颗手榴弹放到毕云霄前面的地上。
毕云峰:指给我看,哪个是咱们的,哪个是日本人的。
毕云霄看了看,发现两者区分非常明显,一种做工精细,个头不大,一种锈蚀严重,且看起来十分笨重。
毕云霄愣在原地。
毕云峰极力克制情绪:指。
毕云霄不情愿地指了下那颗锈蚀严重的手榴弹:这是咱们的。那个是日本人的。
毕云峰指着那颗锈蚀严重的手榴弹:拿起来,扔下试试。
毕云霄迟疑。
毕云峰:里面没炸药,炸不死你。
毕云霄拿起,手榴弹非常重,要扔出去需要用非常大的力气。
毕云峰:快点!
毕云霄咬牙把手榴弹甩了出去,脸都涨红了,但甩得并不远。
毕云峰:士兵,如果是在战场上,你现在在哪里?
毕云霄完全说不出话。
毕云峰:在战场上,这种手榴弹更多炸死的,是我们自己的士兵。
毕云霄:是太重吗?
毕云峰:是太差!几十年了,没有任何改进。
毕云霄:是缺军费吗?
毕云峰:是,我们缺的不光是军费,更缺的是能把军费变成武器的人!
毕云霄有些震惊。
毕云峰:淞沪战场,我军每天伤亡数以千计!为什么?不是我们的将士不善战,而是我们的军备太差!
毕云峰的情绪有些激动:还记得父亲说的话吗?
毕云霄点点头。
毕云峰拿起日本人的手榴弹:云霄,我们面临的也许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你是清华物理系的,咱们的兵工厂能不能制造出这样精良的武器,就指望你们了!
毕云霄憋着眼泪。
毕云峰:回去好好念书!别丢我毕家的脸!
毕云霄:哥,你等着,将来我一定会造出比日本人更好的武器!
六国饭店叶润青房间  白天  内景
叶润青诧异:什么?华珺姐不去?
叶润名想避开话题:她要照顾妈妈。
叶润青:可她之前还说要去的……该不会是华珺姐找的理由,你没追问?
叶润名:没有。
叶润青:不行,我得找她去!
叶润青一拉开房门,门口站着程嘉树。
六国饭店(同上一个场景)白天  内景
叶润青:所以说华珺姐不去长沙是因为没钱?
程嘉树点头:再次声明,我没兴趣当君子,实在是因为林华珺不接受我的帮助……
叶润青:程嘉树,你不是君子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叶润名:润青。
叶润青:哥,凭什么他知道华珺姐不去长沙的真正原因,而你不知道。
程嘉树:就是呀,你这还当人男朋友呢,要不是华珺不去长沙读书可惜了,我也不想来当这个君子。
叶润名沉默了。
程嘉树问叶润名:华珺那么要强,你想好怎么说服她了吗?
叶润青:程嘉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对了,你到底去不去长沙?
程嘉树:怎么,你这么想让我去啊?
叶润青脸红了:谁想让你去了!自作多情。
一旁,叶润名思索着。
北大校园  白天  外景
运动场上的绿茵还在,四周的树木依然葱郁,但已没了往日学子们的欢声笑语。
教学大楼也都还在,但都被日本人贴上了封条。
林华珺走到了灰楼前,看到二楼最右边房间里的郑天挺教授和几位同学。
林华珺望着他们,望了好久才起身上楼。
上楼时,林华珺看到两名日本宪兵正在把“中国语言文学系”的牌子换成“联队附属将校室”。
林华珺上前捡起那块被日本人丢在一边的牌子,默默地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北大教务处  白天  内景
林华珺进来时,领完路费的同学纷纷出去了。
郑天挺将早已准备好的大洋递给她:华珺,尽量结伴出行,路上小心。
林华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接大洋:郑先生,路费我就不领了。
郑天挺:为什么?
林华珺:我不去长沙了。
郑天挺很意外:不去长沙?好好的不去长沙读书,留在北平干什么?
林华珺:留在北平也挺好的。
郑天挺看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这些钱你先拿着,距离临大开学还有些时日,说不定你就改主意了。
林华珺:多谢先生好意,还是留给需要的同学吧。
郑天挺沉默了半晌: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不去太可惜了……唉,世事难两全,别放弃学习,学习不止在校园。
林华珺点头。
北大校门口  白天  外景
一群人在校门口准备合影。
林华珺和郑天挺一起走出校园。
一个学生对郑天挺:郑先生,就要离开了,我们跟学校最后拍一张合影吧。
郑天挺回看校园,点头:好。华珺,一起吧。
林华珺:我来帮你们拍。
郑天挺:你也是北大的,怎么能少了你。
林华珺:以后,我就不再是了。
她捧着相机,为师生们拍下最后一张合影,那一刻,她湿了眼眶。
林家堂屋  白天  内景
林华珺走进自家堂屋时,看到母亲和叶润名正在交谈。
叶润名:伯母您放心,到了长沙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华珺的。
林母:我放心,放一百个心!
林华珺看到桌上放着的精致礼品,瞬间就明白了叶润名此行的目的。
林母很开心:小珺回来啦!润名都来半天了。他说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跟润名一起去吧。
林华珺急了:妈,我读书的费用为什么要别人出?
林母:润名怎么是别人呢,都是一家人!
叶润名:伯母,我可以跟华珺单独谈谈吗?
林母:好好,你们俩好好聊!小珺,记住妈跟你说过的话。
林家院子  白天  外景
林华珺和叶润名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彼此都很沉默。
叶润名:华珺,对不起,来的时候你没在家,所以未能事先征求你同意。
林华珺:没关系,你也是好意,我会跟我妈解释清楚。
她转身要回去。
叶润名:华珺……我刚知道你不去长沙的真正原因,我只是希望能帮助到你,没有别的意思。
林华珺:我知道,谢谢你,但我不想接受。
叶润名:你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还是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
林华珺:叶润名,你知道吗?我妈告诉我,她供我读书,只是希望我能配得上一个更好的家庭,她让我去长沙读书,根本上只是希望我能抓住你,嫁入叶家。
叶润名愣了:所以你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读书?
林华珺点头,哽咽着:我忽然不知道我读书的意义是什么了。
叶润名打量着林华珺:华珺,我忽然觉得此刻的你才是真实的。
林华珺不解其意。
叶润名:昨天在北海,你说你不知道是因为无法拒绝我,还是真的爱我。其实,你在我心中又何尝不是完美的,你总是那么坚定,我甚至觉得有时候你比我还明白心之所向,但现在的你,有了矛盾、软弱,才是最真实的你。
林华珺:你也会矛盾、软弱吗?
叶润名:当然,从你昨天跟我说分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软弱,甚至没有勇气告诉你我有多不想离开你。
林华珺头一次觉得叶润名跟往日不同。
叶润名:我知道你很好强,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打借条,再慢慢偿还。我只是希望,你的任何决定都忠于自己的内心,你问问自己的心,你想继续读书吗?
林华珺思索着他的话。
叶润名把《飞鸟集》重新放到林华珺手上:我们后天中午十二点从六国饭店出发。如果你找到了答案,并且还想重新认识那个不太完美的叶润名,你就来。……我会等你到最后一刻。
叶润名又认真看了一眼林华珺,转身离开。
清华园门口  白天  外景
一辆人力车在清华园门口不远处停下。
有人探出了脑袋,清华门口站着日本宪兵。
车夫:先生,到了。
赵忠尧:怎么全是日本兵?
车夫:您还不知道吧,清华早就被日本人占了!要不以前拉一趟二三毛,今天要两块。就这都没人愿意拉!
赵忠尧:大个子,再跟你打听打听,老师学生都去哪儿了?
车夫:都被赶走了。
赵忠尧:掉头,去燕南园。
车夫:好嘞!
车夫拉着赵忠尧又出发了。
冯友兰家(燕南园57号)黄昏  内景
冯友兰正在打包行李,有人敲门,开门后发现是赵忠尧。
冯友兰:忠尧兄。
赵忠尧:芝生兄,突然上门打扰,实在是冒昧了。
冯友兰看出了赵忠尧脸上的焦急神情。
冯友兰:进屋说。
赵忠尧把门关上。
冯友兰家门外  黄昏  内景
不远处,老颜抱着一摞衣服走来,看见赵忠尧进了门,门被关上了。老颜四下看看没人,凑近门边偷听。
冯友兰招呼赵忠尧坐下。
冯友兰: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没接到迁校的通知?
赵忠尧:接到了。可是我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还在清华园,想前去取回。虽然价值不高,但对物理学研究很有帮助,若被日本人拿去了,对我和物理系同仁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冯友兰:你说的是你从欧洲带回来的……
冯友兰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犬吠声。
冯友兰:谁在外面?
老颜马上敲了敲门。
冯友兰打开门,只见一条狗正在冲着老颜狂吠:颜师傅?
老颜镇定自若:冯先生,衣服已经为您做好,看您一直没来取,我就登门来送了。
冯友兰:多谢多谢。
老颜:不客气,应该的。冯先生,要不您试试。
冯友兰:不用试了。
冯友兰付钱给老颜,老颜趁机朝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冯友兰打包的行李。
老颜收了钱离开,冯友兰把门关上。
赵忠尧也注意到冯友兰打包的行李:芝生兄准备今夜启程吧?
冯友兰默认。
赵忠尧:那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东西一定要取出来。
冯友兰:清华园已被日本人占领了,就算能进去,那群强盗也不会允许我们拿走实验室里的任何东西!
赵忠尧: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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