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
夜渐深，风雨欲来，满月彻底没了踪影，渔家灯火全熄，整片海岸陷入沉睡，未出海的渔船被铁索紧紧缠绕在浅域的木桩上，在风浪中不断的碰撞，掀起一片嘈杂，唯一的光是乔依仍在明明灭灭的手机屏幕，这点微光不足矣将她拉出回忆的漩涡
上半学期在下课铃声中结束，假期来的猝不及防，乔依跟李慧慧告别之后，在校门口坐公车直奔附中，果然是经济水平决定上层建筑，不过是高中而已，且不说占地面积，这个配置，直接就是某高校的翻版，就连植物种类都要花样百出，挂着知名高校名头的附属高中，真是看上去就读不起的学校。
坐在正对着校门口的川味火锅店，姜君卓指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对乔依说，“这都是些什么皇亲国戚啊，
你看那个，刚出校门那个，他爸是市公安局局长，这个他妈是教育局副局长，还有这个，也我们班的，人家是咱这首富的儿子，门口站着那个中二眼镜哥，我们校长的孙子”
乔依看着眼前的清汤锅皱眉“姜君卓，你什么意思，吃川味你给我上清汤。”
姜君卓自动屏蔽这个问题，还在这个、那个
乔依有些不耐的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们这没有凡夫俗子，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像你和郭新城这种人中龙凤。”
姜君卓噤了声，在没有一丝聒噪，脸上升起两片红霞，把乔依看得云里雾里
“清汤锅辣到你了，还是热气熏到你了，再说这水还没开呢，你脸红什么。”
“哐”摔杯子的声音有点大，着实引人注意，二人齐齐向转角那一桌看去，还是个最佳角度，将男孩的不耐和女孩的嗔怒尽收眼底。女孩长发披肩，光看坐姿就知道是谁了，平日里看多了她束起头发的样子，没想到发质这么柔顺，发质？乔依如平地惊雷，记忆被炸出火花，怪不得总觉得陆盼熟悉，这不就是大排档那个我见犹怜的落泪美女吗。
“依依，那女的气质还可以，脸一般，也就那样吧。”
“恩，气质好，长得好，家境好，实实在在的三好学生。”
听到乔依的语气，姜君卓一点即通“这你们学校的，一个班的，难道是你同桌？”
依依耸了耸肩，往蘸料里放了一勺辣椒圈，自动省略贴吧上的校花之争环节：“不是一个班，叫陆盼，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校花。”
姜君卓简直是不理解，“她是校花？那你是什么，百花之王？”
“我是烂泥不上墙”乔依半开玩笑的回应她的话，眼神却飘到了那个男孩的脸上。
“别闹，依依，我说真的，我活这么久还真就没见过比你美的，脸精致的身高不行，身高可以的长得一般，身高和脸都还行的，皮肤又不太好。”
“你不觉得，那男的有点眼熟吗”乔依小声耳语
“你跟他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在大排档”乔依不得不佩服姜君卓的记忆力，明明那天她发出感叹后睡得昏天暗地，脑子果然是个好东西。
“那可挺巧的，人海茫茫，再次遇到，这就是缘分？。”
“你可拉倒吧，他是我们班的，军训时候就名扬整个校园，情书能塞满整个垃圾桶，你们校花的情敌遍布我们学校每一个角落。”
“是吗？不至于吧”
“你可以把吗去掉”
“的确挺好看的。”素白的脸，瑞凤眼微微上挑，眼尾长而略翘，稍带些媚态却是半分也不女气，行云流水的轮廓，鼻梁挺而直，透着浅粉的薄唇，每一处都生的像是精心设计，不是郭新成那样剑眉星眸器宇轩昂，是面如冠玉，也似芙蓉，又带桃花，像古文中的翩翩少年入了尘世，这样的脸，给了一个男人，有些过于精致了，乔依收回眼又说了一句，手也很好看。
姜君卓狠狠摇头，她不喜欢这种类型，气质阴柔，五官又太细致，脸漂亮的极端，盖过阳刚之气，明明是个男人却总能让人想到青楼中的花魁，或是皇帝的宠妃。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再一次吸引了二人的目光，整个店里就这么两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轩然大波。
“彦文修，你混蛋。”陆盼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顾侧翻在地的座椅，杏眼泛红的死盯着对面的人，
“别在我这耍你那些小姐脾气。”彦文修声色平缓，说罢就要起身离开，陆盼快他一步，拿起手边的冰水泼在彦文修脸上，彦文修眼都没抬，要不是他起身去拿纸巾，仔细的擦脸，乔依真的会以为刚被泼水的人不是他。
“我，陆盼好像有些后悔，手缩进衣袖中，整个人在发抖，乔依那时还不知道，这抖其实是因为害怕。
“滚”彦文修漫不经心的吐出一个字，陆盼的眼泪终是没绷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桌面上，脊背仍然挺立，头却微低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这画面真是我见犹怜，怜香惜玉是男人血肉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样的美人落泪真是让人心碎，没曾想听到一句
“滚，别让我再说一次。”依然是平缓的语调，陆盼胸口剧烈起伏，手紧紧缴着背包的细带儿，泪水更加汹涌，转身跑出去，留在火锅店里的人一点追出去的意思都没有，仔仔细细的又开始擦脸。
“君卓，你们学校的人，都这么有个性吗。”
“别人我不知道，他一直都是一脸的生人勿进，话也很少，但是成绩不错，依依转回来，别让他注意到我们这边，你长得太不安全。”姜君卓咬着牙齿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乔依正准备认真吃饭的时候，一道声音落在头上，紧接着她的短发被一双微湿的手拨弄，姜君卓吓得掉了筷子。
“挺喜欢看戏啊，看够没，小蘑菇头。”顺便吹落了乔依翘起的头发，这口气让乔依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这种逗狗的拨头方式，乔依感到万分屈辱，涨红了脸，姜君卓一脸苦笑不停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说话。
“嘿嘿，彦同学，好巧啊，你慢慢吃，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姜班长啊，这你朋友？哪个学校的没等彦文修说完话，乔依侧头躲开了彦文修的手，皱起眉头看他，学着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没看够，有下一场吗。”话音未落，姜君卓倒吸一口凉气抓起乔依的手就开跑，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呼喊
“文修，撩妹呢，你家小公主站路边哭呢。”四五个没穿校服的男生阔步走来，姜君卓倍感头疼，看着桌上没动的菜和肉心也开始疼。“
趁彦文修转身空出的间隙，姜君卓拖着乔依越过他，速度堪称百米冲刺。
“文修你看你，把人小姑娘都吓跑了。”一个个子挺高，一身大牌痞里痞气的小青年大喇喇坐在乔依的位置上，又要了一双筷子，把肉都倒进锅里
“嘿，这妹妹跟我一样，不吃辣。”
“安浩然，你tm吃不起饭了。”彦文修从身边兄弟之一的兜里掏了根烟，“呦，是华子”，点火，对着安浩然吹了个烟圈。
“毛病，人这都没动筷，倒是你？跟小公主彻底分了，刚才那个看着好像没胸。”安浩然被乔依蘸料里的辣椒圈呛到，憋得满脸通红，到处找水。
兄弟二笑正欢“让你说人没胸”一阵哄笑中，彦文修看向窗外，小蘑菇头一晃而过，个子倒是不矮，不过好像的确没胸。
乔依被姜君卓拉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挣开，捂着狂跳的胸口张大嘴呼吸。
“跑什-么，你-干嘛-怕--他们，吃人--吗。”乔依有些喘话说的断断续续
姜君卓深呼吸了半天，缓过劲来，有些脑供血不足，蚊子一样嗡嗡的说
“不能吃了我们，会直接把我们扔锅里煮，这几个人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混混，后进来那几个人几乎都不来上课，整天在社会上拿刀乱窜。
“太夸张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乔依气息完全平稳，拍着姜君卓的后背给她顺气
“依依，我说的是真的，那个彦文修，他哥是个混混，好像还混出点名堂，黑白通吃，我们学校没人敢惹他。”古惑仔的上位史没什么意思，乔依不感兴趣，只觉得姜君卓的胆子就是一颗花生米，他们不过也是高中生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算了，别说他了，咱们跟他扯不上关系。”当时乔依死也想不到的是这句话的保质期只有这一个假期
“好，不说他了，我们来说说去长沙的事吧。”姜君卓摇着乔依的手臂，瞬间眉开眼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等我回去跟老乔商量商量，越快越好，错过出游高峰，我太讨厌排队了。”
“依依，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向导，你哥不是在那上大学吗。”乔依正苦于没有理由找郭新城陪同，姜君卓真是神一样的队友。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哪想老乔竟然直接答应了，可能是因为最近股市行情不错，老乔收获颇丰，小郭刚开始因为乔依又要钱有点不高兴，听说是去长沙，比川剧演员还快，一秒变脸，乐呵呵的大包小包的装了一堆，让乔依拿给郭新城，乔依看着两个巨无霸行李箱傻眼，盘算着如何把这沉甸甸的母爱扔出窗外。
飞机快要落地时，姜君卓叫醒乔依，睁眼就看到姜君卓放大的脸
“你怎么好像有点好看，什么时候化的妆，这嘴也太红了。”
“化了两个小时，化得跟个鬼一样。”此话出自学霸的学霸弟弟姜君越
“还有你，乔依你可以把你的猪头拿开吗。”乔依这才注意到，这姐弟俩换了位置，自己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压着姜君越的肩膀睡了一路。
“不准叫我名字，叫姐姐，整天没大没小的。”乔依去捏姜君越的脸，这个从小跟在她俩身后姐姐姐姐的小鼻涕鬼，怎么突然就比她高出来一个头，这后浪的冲劲太大了，姜君越完全挑了父母的优点，那叫一个正太，就是黑了点，还有点稚气未脱，他是省篮球队的，烈日骄阳的，这肤色应该是养不回来了，不过现在不就兴这种肤色吗，小麦色，荷尔蒙的颜色。
姜君越紧皱眉头，打掉乔依的手，乔依哼哼“你现在一点都不可爱。”转念想到姜君越一路都在做苦力，背着自己的包不算，还要拖着她和姜君卓的箱子，尤其她那两个巨无霸，乔依又佯装心疼的摸摸他的脸，再次被打掉
郭新城早已等在出口，他刚刚训练结束没来及换衣服，还穿着军装，看到他的那一刻乔依明白了，为什么制服是诱惑的，为什么白杨要长在哨所旁。姜君越看着眼睛长在郭新城身上的二人，把行李箱推到他脚边，郭新城看着满脸写着我很烦的姜君越，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逗他
“宝宝，辛苦了，一会多吃点。”
小时候的姜君越白白胖胖，见人就笑可爱的紧，独享街坊四邻的万千宠爱就有了这么个小名。
“新城哥，别说这俩字，成吗。”姜君越堵上耳朵，郭新城有点狠的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臭小子”
郭新城陪他们三人游逛了7天，带他们去了岳糜山，橘子洲头，伟人故居大小景点走遍，不仅要给他们拎包买水，结账，还要做向导给他们讲解历史，最后两天在张家界，乔依累的直嚷嚷，姜君越也吵着腿疼要休息，倒是平时最懒散的姜君卓跟饮了牛血一般，目光炯炯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在乔依和姜君越斩钉截铁的拒绝后，郭新城携姜君卓爬上了天门山，全程都是郭新城在前，半拖半拽的扯着姜君卓，姜君卓把他的手抓的紧紧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上山容易下山难，姜君卓还穿着一双小皮鞋，脚趾被磨得生疼，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刀上，心在呐喊，天啊，999节石梯，这才走了还不到一百节，这割脚的鞋像听到姜君卓的心声，郭新城蹲在姜君卓身前。
“上来，哥背你。”
“不用不用，新城哥，我能走，就是速度慢了点。”
“快上来，一会儿估计要下大雨，更不好下山了。”郭新城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云层示意她。
姜君卓脸红的像煮熟的番茄，心也窜到嗓子，仿佛张开嘴就能吐出来一颗滚烫狂跳的心，郭新城再不等她回答，直接抓着她的手，把她拖到背上。
姜君卓紧张的身体发僵，长长吐了口气，小声的说：“新，新城哥，我有点重。”
郭新城听闻笑出声，刚开始还不理解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别扭，原来是害羞，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一点都不重，听哥的，多吃点，健康才漂亮，别跟乔依学。”
这是郭新城第二次背她，肩膀较之前更为宽厚，当初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少年已经长成能撑起一片小天地的男人，郭新城背着她稳稳的下了这五缓四陡的南天门，一路上细雨绵绵，略微寒凉的风也吹不散姜君卓红透的脸，她内心别扭无比，既希望快点下山，又希望这石阶永远走不尽，大雨终究是没来，少女的心事被风吹散，飘进这登天的石梯里，那个傍晚，红云落满南天门。
三人完美的与假期游大军擦肩而过，回去路上，乔依睡得昏天暗地，姜君卓坐在中间，看着自己的右手发呆，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的余温。
“猪，咱俩换着坐。”姜君越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姜君卓的肩膀，姜君卓懒得理他，默默起身，换个位置眼神又长在掌心的纹路里，姜君越趁她神游之际，小心翼翼的扶过乔依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接过空姐递过来的薄毯盖在乔依身上，做完这一切看着自己傻子一样呆愣楞盯着右手的姐姐。
“你看上郭新城了。”不是疑问是陈述，姜君卓瞬间涨红了脸，转身去捂他的嘴，姜君越打掉她的手，顺势扶起乔依耷拉下来的脑袋。
“喜欢就追呗，还搞暗恋。”姜君卓再次堵上他的嘴，心想，这小子都看出来了，那乔依岂一定也看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她，脑子不行。”心事再次被看穿，姜君卓不悦的闭眼睛假寐，再不想搭理这个弟弟。
乔依睡得很不安稳，在梦里，一个熟悉陌生的人狠狠按住自己的头，最后还借助了砸地鼠专用的锤子，咬牙切齿的说，你这种蘑菇头，不配从土里长出来，给我回去然后一锤子下去，乔依惊醒了，看着又换了位置已经沉睡的姐弟俩，还要一个小时才到，乔依再无睡意，想起那个荒唐的梦，还有那个恶狠狠的人，当下做了决定，再也不去姜君卓学校，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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