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燕淄1

很快郁陵王与蓟北徐氏联姻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婚礼尽管仓促，规模依旧盛大，高调得仿佛昭告天下一般，原本岌岌可危的联盟再度密切联系起来。

        婚礼当夜，明恪便率军出征，一路奔袭将燕淄给围了。

        燕淄是明煦母族韦氏故里，明煦被迎往盛安之后，王贺从宗室旁支中挑选了一适龄子弟过继给韦姬，继任燕淄王，又将韦姬兄长韦蒙的女儿嫁给新任燕淄王为后。

        众藩王奉召入盛安贺寿的时候，燕淄王未在其列，避开了前后诸多风波，然而即便如此，动乱骤起后，依旧没能淡出旁人的视线之外。

        作为天子的母族，韦氏的当家人韦蒙在明恪联合蓟北起事之初，便劝说了燕淄王效忠朝廷，如今被叛军围困后，燕淄据城坚守，顽强抗敌，战事从而僵持起来。

        在明恪沿路打了几次胜仗，势如破竹围攻了燕淄的同时，盛安这边也没闲着，天子下诏令，拜常胜为太尉，率三十万大军出击平叛。

        近来滞留盛安尚未回返封地的藩王中，当属信都王最为火急火燎，明恪在起事之初就获得了信都王次子明焕的支持，结成了有力的同盟。

        明焕非嫡非长，王太子之位被兄长牢牢占据，他屈居其下一直备受打压，嫡母更是没少在信都王跟前上眼药，他隐忍多年早有不忿，无奈寻不到机会取而代之，明恪暗地里使人游说，双方一拍即合，没费什么功夫就达成了一致。

        在明恪的帮助下，明焕趁信都王与王后远在盛安之际，当机立断发动兵变诛杀王太子一家，府上姬妾连同稚龄幼儿都没放过，全给灭了个干净利落，他由内而外夺取了信都的实际掌控权，而后联合郁陵王出兵围攻燕淄。

        身在盛安的信都王听闻消息后气得掀了桌，没想到这个平日看起来恭顺怯懦的次子竟狼子野心，做出弑兄夺权的悖逆行径，大怒之下请求回去收拾孽子。

        明煦没有准许，如今信都落入叛军手中，不提信都王就是个空壳子，单论他内闱不修，识人不清，连身边人是什么秉性都不曾明白，藩地都能弄丢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又哪里是带兵的料。

        清晏殿里，与王蔻提及此事时，明煦说道：“虽然让他领兵不可能，但是当说客倒是不错。”

        明焕弑兄上位，首先就背负上了不义之名，这阵子信都王夫妇为了请求天子做主，频频卖惨，大肆渲染之下整个盛安都知道了明焕如何狼心狗肺大逆无道为非作歹欺压兄长，这劲头若是拿去游说四方没准有奇效。

        王蔻暗叹这一家子搭个台就能唱出大戏，据绣衣使查探来的消息，明焕固然丧心病狂，但信都王夫妇平日也没做人事儿，都不是什么善茬。

        “陛下有妥善安置之法？”

        “之前放了一批藩王回去，其中有些人游移不定，他既然想要夺回信都，总得出份力。”

        经他这么一说，王蔻想起来，“信都王后出自齐安郡大族，她这么喜欢摇唇鼓舌，定能说服齐安郡出兵勤王。”

        信都王后当初借助娘家势力打压庶子的时候不遗余力，如今又怎么好意思置身事外。

        说了会儿眼前局势，王蔻想到明煦的故里燕淄如今遭逢围困处境堪忧，心中必不好受，于是宽慰道：“常太尉此番出征，想必不日就能解救燕淄的困局了。”

        明煦并未流露出丝毫轻松的神色，反而更凝重了几分，勉强应道：“但愿如此。”

        王蔻觉得他不应当有如此反应，心中一时不解，而后没多久，她便知道了缘由。

        相较于宫中的平静，外面战事的推进速度并未慢下分毫。

        常胜领军进发后没多久，信都王偕同王后亦动身前往齐安郡，不管乐不乐意，藩地在他手上弄丢了是事实，他想要拿回来总不能光靠一张卖惨的嘴，少不得也要跑跑腿，在齐安郡出兵勤王的消息传来的同时，白狄挥兵南下增援叛军的急报亦星夜兼程传回了盛安。

        叛军的主力除了最初的郁陵、蓟北、信都三地的军队，近来又联合了豫章王，太皇太后寿宴之际，假托年事已高病患缠身未前往盛安的豫章王，这会儿倒是精神十足地参与到起事的队伍中，除此之外，明恪又遣使向白狄借兵，麾下兵力集结起来号称五十万。

        大昱已多年没有战事，境内太平了许久，这突然爆发的藩王之乱却牵扯了外族进来，战局被进一步拉大。

        如果说在一开始还有人抱着希望，认为这场战争仅仅是为了清君侧除掉王贺，那么随着狄人的参战，假象被彻底撕破，但凡眼睛不瞎的人都已经意识到，这场战争若是胜利，朝廷将得以安宁，万一不顺利，天下从此难得太平。

        王蔻记得清楚，梦中所见狄人并未参战，现实中却已然卷入其中，思来想去无法安心，便自发节省宫中开支，积攒银钱支援军中，希望尽更多可能赢得这场战争，王贺见女儿如此，很快也做出表率，于是朝廷自上而下纷纷节衣缩食增援前线。

        战事的谍报不时从前线传来，鉴于叛军气势汹汹难以强攻，常胜并没有直取叛军集结的燕淄，他料想明恪会派人刺探己方行踪，在沿途设计埋伏，于是不走常规路线避开险道，选择从东南方向迂回绕行，直抵燕淄东面的墨城，时间上虽然慢了两天，却犹如天降，骤然出击，将驻守在墨城的明焕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而逃。

        墨城地理位置优越，进可攻退可守，夺回墨城的控制权后，常胜便深沟固垒实施防御只守不战，燕淄被叛军围攻得岌岌可危，听闻墨城被朝廷拿下，燕淄王立即遣使向常胜求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常胜并没有乘胜追击，坚守墨城拒不出战，对盟友的困境视而不见。

        燕淄王心急如焚，眼见常胜不肯出兵，转而派人飞驰帝畿向天子求援。

        常胜的军报和燕淄王的求援信几乎同时抵达盛安。

        明煦对着两封内容截然不同的信件，一时默然无言。

        常胜考虑到蓟北军强悍轻捷，在明恪指挥下连克数城，正值士气高涨之际，宜避其锋锐，先以燕淄牵制叛军，耗其锐气后再相机破敌，故而对燕淄王的求援未有回应。

        叛军围攻燕淄以来，身为燕淄王身边的得力谋士，韦蒙亲自上阵稳固城防，频频献计退敌，率领将士顽强抵抗，使得叛军始终未能越过燕淄的防线，倘若燕淄沦陷，韦氏定然无法在叛军手中保全。

        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常胜的作战计划从大局上着眼切实可行，然而要舍弃燕淄，又实在难以下决断。

        于明煦来说，燕淄是故土，是出生之地，那里有他仅剩的血亲，韦蒙更是为他启智开蒙之人，他笔下第一个字便是韦蒙当年耐心握着手，一笔一划教导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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