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朝4
大昱世风开化，文武并重，女眷中擅骑术的不少，不过如王蔻那般追求极致驰骋的没几个，见有人要与她比试，纷纷起了围观的兴致。
徐采薇在北地长大，受当地风气影响，骑术十分出众，不然此番也不会带着胭脂马随行，王蔻提出比试坐骑脚力时，立即就应了下来。
雪狮骢早已蠢蠢欲动，待王蔻在背上坐稳，哨声一响，便足踏惊雷般奔了出去。
众人看向马场，起初两骑相差无几，雪狮骢神骏，胭脂马矫健，一时不分伯仲，然而半圈过后差距逐渐拉大。
王蔻娴熟地轻振缰绳，脊背挺得笔直，姿势从容优雅，在马背上如履平地般自如，一碧遥天之下，春草葳蕤，红衣白马，恣意驰骋，教人看得心旷神怡。
相比之下，落下半截的徐采薇尽管表现不差，便显得不那么出彩了。
雪狮骢是万里挑一的名驹，好胜心极强，行动起来迅疾如风，一圈跑下来，身后的马蹄声被甩下一大截。
抵达终点后，王蔻放松缰绳，伸手摸了摸它蓬松的脑袋，“看来最近憋坏了，放心，今天让你尽兴。”
片刻功夫，徐采薇的胭脂马也跟着踏了过来。
“还是皇后的名驹脚力更甚，采薇自愧弗如。”
徐采薇输得出乎意料之外，原以为王蔻骑术好的传闻是吹捧出来的，纵然有名马也赢不了自己，谁想竟然没有半点水分，轻而易举将她甩在了后面。
心里落差之下一时没回过神，下马的时候被马镫勾到衣摆，险险绊了下，幸而旁边的马奴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
徐采薇站直身子，抬眸瞥去才发现今日为她牵马的人是谁，他带着帽子又低垂眉眼缩在人群里，她一路未曾在意，此刻惊得面色剧变，所幸这个时候没人注意到她。
王蔻放缓速度驱马往回走，忽而瞧见一道熟悉的清颀身影，明煦不知何时出现在场地边上，遥遥朝她望来，她立即勒转缰绳到他面前停下，意外地问：“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明煦望向从马背上跳下来的王蔻，骑装比日常服饰更能修饰身形，将姣好的体态展露无遗，既纤细柔美又矫健充满力量，迎着春风驰骋而来时，整个人徜徉在和煦天光下，是寻常难以得见的飞扬灵动。
这个时候的她是最快乐的，连笑靥都格外舒展耀眼。
“刚结束朝会，听闻皇后在这边，就过来了。”
近来王蔻忙于应付宗室女眷，去清晏殿的次数少了许多，想要看到她，通常需要四处找寻。
王蔻浅笑着说：“今日天气好，一时兴起，便来了马场。”
原本在场外围观比试的女眷们见天子驾临，纷纷过来行礼。
明煦目光扫过眼前一片花团锦簇，只觉这段时日宫中聒噪了不少，混杂的脂粉香也让人不适，面色浅淡地点头示意。
众人入宫是为了拜会皇后，眼见皇后无心应酬，陛下神态疏离，便无久留的必要，纵然暗自无奈，也只得请辞而去。
待众人离开后，明煦说道：“御马苑中新得了一匹望云骓，皇后可要瞧瞧。”
望云骓是一匹纯黑的骏马，通身油光水滑，毫无杂色，体格健壮，骨腾神骏，气势非凡。
王蔻一看这威风凛凛的模样便止不住地称赞：“的确是匹难得的良驹。”而后惋惜地叹气，“可惜雪狮骢醋劲大，被它看到我亲近别的马，会使性子，难哄得很。”
这匹马如此神骏，若是养在身边，雪狮骢闹腾起来，她可吃不消，也就只能看看。
想到这里，王蔻转向明煦，兴致勃勃地问：“陛下可想骑马？”
适当的锻炼对身体大有益处，明煦缠绵病榻日久，如今状况稳定，也该活动活动筋骨。
“这匹马给陛下当坐骑的话，应该很合适。”
明煦看着她飞扬起来的细眉，墨色深瞳缓缓眨了眨，忽而笑起来，“皇后负责教导吗？”
他实在很少笑，一笑起来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便转化成了温润缱绻，眉目不可思议的柔软。
王蔻短暂地失神了下，这段时日以来他变化不少，笑容都多了起来，不过他的确应该多笑笑，这样看得多了，她就习以为常了，不会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伸手摸了摸马鞭上的流苏坠饰，借以掩饰方才的失神，王蔻认真说道：“我没教过人，不过如果是陛下的话，应该很容易。”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她便一直在向明煦传授骑术技巧。
“除了通过缰绳来控马，肢体语言也很重要，马会根据人的动作指引，做出相对的反应，比如说想让它跑得更快，可以将身体微微前倾，用重心催促它，为了掌控平衡，它会追赶人前倾的重心，自然就跑得快了。”
王蔻一边说一边亲身做着示范。
“再比如用小腿蹭它腹部，是让它转弯的意思，比缰绳更好用。”
基本上王蔻说过一遍，明煦就掌握了要领，几圈下来之后，就能熟练驾驭着望云骓走动甚至慢跑起来。
落日余晖的霞彩中，王蔻舒了口气，忽而体会到传道受业的乐趣，难怪大司徒会对他寄予厚望了，有这么一个学生，实在省心得很。
看着乖顺服帖的望云骓，王蔻夸道：“难得这匹马性子温和，好驾驭，不欺生。”
说着她忍不住去摸它的脑袋，手刚放上去，身旁的雪狮骢就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王蔻只得把手缩回来，颇有些无奈地问：“陛下是怎么找到这么温顺听话的马儿的？”
想当初雪狮骢还是个小马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难伺候的脾气了，旁人连给它喂食都得瞧它脸色。
明煦没有告诉她，望云骓本来是给她准备的，因为她喜欢名驹，特意磨好了性子带到她面前，谁知她没有收下，不过现在的情形更合心意。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身边循循善诱地引导他怎么驭马。
王蔻看着哼哧哼哧，不悦喷气的雪狮骢，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叹气，“真拿你没办法。”
和风徐徐吹拂而过，明煦叹息低语：“我倒是可以理解。”
他声线清浅，落于朦胧暮色中，很快被风吹散，王蔻并没有留意，自然也没有联想到话中未尽的语意。
理解那种，想要亲近、独占一个人的心情。
徐采薇从宫里出来的路上，心里一直记挂着方才的事。
忍耐了许久，终于回到撷华园，她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那名马奴面前，屏退左右，正色问道：“你今日为何如此行事？可有考虑后果？”
那人抬起头来，一改在宫中谨慎恭敬的姿态，棱角锋利的脸上目光闲散，嘴角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痞笑。
“久闻盛安物华天宝，繁荣富庶，皇宫更是富丽堂皇，叫人心生好奇，某一时按捺不住，乔装进去见识一番，又未曾叫人识破，徐姑娘何必多此一虑。”
他浑不在意的模样，让徐采薇胸口一阵发堵，若不是舅父看重他，她此刻早叫人好好惩治一番教他懂懂规矩了。
她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这里不是蓟北，舅父带你来盛安已是冒了很大风险，你若不安分一点，惹出祸事来，谁都保不住你。”
他出事是小，牵连舅父和自己是大，好不容易来一回盛安，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坏了心底盘算。
想到这里徐采薇面色越发不好，不禁埋怨舅父鬼迷心窍，为何要跟个外族人往来密切，这种蛮夷生来不识教化，做事全凭一己喜恶，半点规矩都没有，今日在宫中让她好一通提心吊胆，唯恐被瞧出破绽来。
卫辰自然知道徐采薇顾虑什么，略略收敛了面上的不以为意，顺应道：“徐姑娘说的是，某一时冲动，考虑不周，所幸今日一切顺利，徐姑娘不必担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如此最好，见他说得正经，徐采薇姑且放下心来，带着婢女回了房间。
卫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远远地再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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