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宴2

用完膳之后，众人相继辞去，王蔻被太皇太后单独留下叙话。

        明煦刚从殿内出来，感到身旁有人靠近，侧眸看去，明恪微笑开口，“前不久听闻陛下抱恙，恪深感忧心，如今观来，陛下气色容光非往日可比，当是无恙了，实乃可喜可贺。”

        他神色真挚随和，态度谦逊恭顺，即便总共和明煦也没说上过几句话，都不影响从容发挥。

        “劳郁陵王挂念。”看着面前人清隽的眉目，明煦忽而没忍住，多说了句，“有皇后照顾，已经好了很多。”

        明恪附和点头，似有同感，“皇后哄起人来的确让人无法拒绝。”

        语气中的自如放在别处或许没问题，然而在此刻却显得刻意了。

        明恪恍若未觉，眼见已至金辂车前，立即拱手作别，“恪不耽误陛下行程了。”

        望着走远的人，明煦却在想，两人的风言风语暗地里传了三年，明恪为了不授人以柄，一直有意避讳，什么时候像刚才这般在人前炫耀过？炫耀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在掩饰心底的虚弱，结合王蔻之前在殿外避瘟神似的反应，明煦差不多已经能够确定，两人之间必是发生了什么，关系再不复从前，才会让明恪如此失常。

        福守恩发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郁陵王方才隐晦挑拨的话语，不仅没有让陛下恼怒，反倒似乎让他神色更轻松了几分。

        明恪刚走到自己车驾附近，就听见身后传来柔媚的女声。

        “郁陵王。”

        转过身便看到王菁步伐款摆，趋向前来，“今日在殿上，对于皇后，郁陵王可还看得清楚？”

        明恪面露疑惑，“恪不明白夫人所言。”

        王菁笑了笑，凑近几分，低缓地出声，“郁陵王有所不知，我那堂叔父前不久私底下寻了个俊俏少年献进宫里，皇后哪里还有工夫待见旧人呢。”

        见明恪果然神色一动，王菁眼波流转，拉长了尾音，“郁陵王不若寻个下家？”

        当初若非王蔻占得先机，王菁早就想方设法出手勾搭了，明恪身上那股温润气质她身边的美少年可没一个比得上，如今王蔻弃之不理，她自然要把握机会，王蔻能给的，她一样能给。

        明恪目光缓缓落在眼前人面容上，描绘得绵长而曲折的愁眉，眼底处仿佛泪痕半干的啼妆，无一不使得她看起来荏弱幽婉，哪怕私下里侵占田地，打杀婢女，展现出来的依旧是一副柔媚无骨惹人怜惜的楚楚娇态。

        他状似为难地摇了摇头，雅度非常地往后退去，“夫人谬爱，恪受之有愧。”随即转身踏入车内。

        放下的帘幕之后，笑意与温润飞快自脸上褪去，明恪抬起衣袖，挥去身上残留的脂粉余香，拧起的眉头才渐渐松开，一股凉薄冷色自眼底泛起。

        无知妇人，真以为他落魄到什么人都能随意拿捏了么。

        筵席散后的嘉禧殿清净了下来。

        王贞看向坐在身侧的人，探询地问：“蔻蔻像是有心事？”

        对于这位性情柔顺，一辈子践行温良恭俭让的姑祖母，王蔻心里是敬重的。

        她爹称帝的时候，向姑祖母索取玉玺，姑祖母痛哭怒骂不肯交出，扬言要将玉玺带入皇陵陪葬，然而面对她爹的强势逼迫，最终没能坚持到底，因为无力阻止改朝换代而愧对明氏，生命的最后几年郁郁寡欢。

        王蔻心中叹息，重来一次那样的事情当不会再度发生。

        她斟酌着语句，开口说：“近来听到些关于堂伯父的非议，心里有些担忧。”

        王贞疑惑地问：“什么非议？”

        “传闻堂伯父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迫人贱卖自家田地沦为佃农流民，断了好些农户活路。”

        她记得上辈子王懿就是因为贪得无厌，强取豪夺籍外占田，民怨沸腾下引发了一场弹劾风波，虽然做下这缺德事的是王懿一家，但风评被害的是整个王氏，而身为王氏当家人，她爹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骂名，这桩事成为后来她爹被讨伐的罪名之一。

        王贞面色犹疑，有些不信，“你堂伯父获封崇新公，食邑也不少，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我本也不愿相信，但外面那些人说的有模有样，不像是空穴来风，我就让人去庄子上瞧了瞧，这才知道堂伯父的庄园修得比帝苑还豪奢，反之失去田地的佃户流民，穿牛马之衣，吃犬彘之食，实在让人目不忍睹。”

        王懿仗着她爹的名头，没少在外横行，虽然她爹名声没好到哪里去，但也没做过强买强卖夺人良田的缺德事，趁着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自然要早早消除隐患。

        王蔻想到这里，又接着说：“身为晚辈本不该置喙尊长，但堂伯父一家这些年时有非议传出，我出宫在街上晃一圈都能听到，日积月累久了，难免不会累及族中旁人，王氏在朝堂上树大招风，即便是微小的瑕疵都会引人瞩目，不勤俭修身就罢了，哪还能招摇无忌。”

        她爹说的没错，姑祖母近几年虽然不大过问朝堂上的事，但耳根子一如既往的软，进了耳朵的话不会当做没听到，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王贞已经上了心，“不管真假，这事都要查证清楚，立德、立功、立言乃王氏传承了百年的家风，怎能容许此等败坏门风之事发生。”

        “姑祖母说的是，我也是因此心中不安，却又不知当如何做，这才告知姑祖母。”

        她爹虽然固执，但对于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太皇太后，心底还是尊奉的，在不损及切身利益的情形下多有依从，这件事姑祖母出手的效果比她自己出手要好得多，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到借用姑祖母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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