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卓然的报到
“爸爸，我不想去了。”说话的是一个大概16岁左右的男孩子，虽说是个男孩子，却长得人高马大，足有18的个头，细长的眼睛，戴着一副眼镜，白白的皮肤，在一大堆报到的孩子里显得有点突出。他在用力拉扯着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看起来大约40出头的模样，微黑，瘦，一脸的无奈和怒气。
“不去怎么办？你考不上高中怨谁？难道你要待在村里一辈子么？”男子气急败坏地说。“何况这个学校也没什么不好，学费低，又包分配，还不用你挤大学的窄门。”
“可是，我同学都去了高中，我去这样的学校，这多丢人啊！我不想去了。”男孩子还在讨价还价。
这是一所有着六十多年历史的老牌职业学校。说是高职，似乎又不确切，因为这个学校录取的是初中后的孩子。这些只有十五六的孩子在经过挤中考的大桥后不得不来到这样的学校。而这也是江苏这个省份特有的办学特色之一。——在很多省份早已取消了五年制高职的时候，江苏仍然保留着这一职业院校的传统。这种五年制高职的升学模式又让江苏省很多中考失利的家庭蠢蠢欲动，一来，高中的分数线确实很高，对中等以下的学生来说有一些望尘莫及。二来，这种学校可以省去很多的时间，五年连续一贯制，出来就拿到大专文凭。在第四年结束的时候，还有更多的选择，比如升本、转本和接本。如果够努力和幸运，也许拿到的就不只是大专文凭，而是很多孩子挤独木桥千军万马才能拿到的本科文凭。三来，当然对一些家庭也很重要，就是这样的学校一般都有政府的强力支持，学费低廉，可以向很多家庭贫困的孩子抛出橄榄枝。
这是2017年9月初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所有的上班者仍然一如既往地忙碌在上班的路上，主妇们也如平常一样扫地除尘，去菜场买菜，公园里练太极拳的老人们也悠闲自得得进行自己的运动。而在这个学校的门口，很多家庭在经历着不平常的一幕。因为，他们要把自己的宝贝们送到这个需要住宿的高职学校。而很多孩子还是带着情绪来的，他们并不想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比如唐卓然。他压根不想来，是父亲压着他来报到的。
唐卓然的老家不是南京，这个泗阳县的村里的孩子第一次来金陵这座城市。这也是他长了十六年第一次离家。他的家庭说简单也很简单，虽说在农村生活，但他的家庭和很多务农的家庭相比并不窘迫，他的父亲唐雷搞蔬菜运输，常年在山东和江苏两省之间跑。虽然待在外边的时间比在家里长，但可以定期给他们家拿出一笔让他们一家五口衣食无忧的钱来。母亲在村里做一些洗菜和收菜的零工，一天100200的钱也是有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而且姐夫们的家境还都不差。都到县城买了房子。要说全家最大的希望就是卓然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父母当然希望他能光耀门楣，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可惜这个孩子天生也不是个爱学习的料。父亲常年不着家自然对他疏于管教，母亲虽说对他的生活无微不至，但母亲不过是小学二年级的文化，对他的学习一点都帮不上忙。两个姐姐一个初中毕业一个中专毕业，也都不是爱学习的主儿，所以在这样的家庭里生长出来的唐卓然也的确没办法太“卓然不群”，——这个名字还是他家族里唯一有一些文化的姑姑起的。可惜姑姑全家也都在城里，鞭长莫及。于是，当唐卓然的中考分下来只有459分，离高中分数线还差30分的时候，他的父亲唐雷长叹一声，说了句“咱老唐家就出不来个好学的。”就背起包包继续他的贩菜生涯了。也是机缘，这个憋实的汉子同去的的大刘刚好在那一年有个侄女进了这所学校。他听说唐卓然的事情，非常热心地向唐雷推荐这个学校。
“为什么不试试呢！这学校录取分数低，而且包分配。最主要的是能拿个大专文凭。那也是大学生啊！”大刘很热心地说。
唐雷听着感觉不错，回家和儿子商量。正处在中考失利阴影中的唐卓然就和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以拿到大专文凭，又可以去大城市生活，这对于一直在农村的孩子来说确实有足够的吸引力。可临近报到，他却后悔了。因为他听说一进校就要封闭式训练，而且外地学生必须住校。这对于16年一直没有离开过家的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况且虽说家境不富裕，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姐姐和母亲一直把他当宝贝一样宠着的。所以，在看到父亲真的要离开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他后悔了。“爸爸，要不别上了。咱们还是换一个离家近的学校吧。泗阳县里也有学校啊！”他有点带着哭腔和父亲商量。
“你是哪个系哪个班的？”旁边一个男孩子突然搭话。这是个不太高，瘦瘦的男孩子，和高高大大的唐卓然站在一旁形成鲜明的对比。男孩子长得并不好看，小眼睛，戴眼镜，有一副痞痞地玩世不恭的笑容。
唐卓然拿着报到证，上面赫然写着“17022班”，他嗫喏地说“电子系17022班。”
“哈哈，巧了，咱们是一个班的。”男孩子突然笑了，扬手自己的报到证，然后和一个大人一样和旁边的唐雷说“叔叔，你放心吧。我们是一个班的。我带他去报到和宿舍。”
这是唐卓然和叶风的第一次见面。三年后，尽管两人因为种种问题早已各奔东西，冷漠如初，但那第一幕仍然很深地印刻在唐卓然的心上。于他，一个内向腼腆，带着羞涩和种种不适应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叶风是第一个让他心里温暖并愿意待下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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