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月神指路
周冀只当她是来给将军送东西的，便道：“将军还在营中商议计划，姑娘要想见将军的话，得等他安排妥当后方能见着。”
“不”，阿莲赶紧否定道：“小将军别让将军知道我在这里。”
“为何？”周冀不解，难道姑娘不是来见将军的？
阿莲小幅度来回踱着步，面色略有为难，似乎焦躁不安。她望着远处的大营，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小将军可否帮阿莲一个忙？”
“您说。”
“小将军，可否让我远远跟着你们？”
周冀一听就慌了神，行军作战不是儿戏，怎好带个姑娘同行？但他没有着急出言拒绝，反倒问道：“姑娘为何要随行？”
面对周冀探究的目光，她也有些迟疑，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冲动行事，只是一听到将军要走她便没由来的觉得不安。或许，是怕刺客？
她也说不明白，她只是听从自己的心意罢了，她想跟着纪濂，哪怕远远看着都行。
“小将军不必费神管我，只需告知我将军何时出发就成，我也绝不会影响你们的进程。你就当没有见过我，将军若是问起来，我自会解释。”
周冀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猜想，这两人中间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将军既然为了阿莲姑娘能让他连夜赶至灵州买丹香，那想必将军也是希望看到姑娘的。此次剿匪必是轻而易举，不如顺水推舟，多少卖姑娘个面子。
他思忖了片刻才交代道：“那姑娘可千万别告诉将军，是我透露了将军的行踪。”
“好”，阿莲忙点头。
周冀将她领至一旁的营房后头，嘱咐道：“姑娘先在此等候吧，将军若是出发，我自会来寻你。”
“嗯，多谢小将军。”
周冀欢欣雀跃朝主营房跑了过去，心想，又为将军办成一件美事。
谁知一进营房，周冀好像忘记自己是偷溜出去的，那大摇大摆的样子，让房中二三十人齐刷刷回过头看着他。
突然成为大家的视线焦点，周冀立马就怂了，特别是看到将军那张黑着的脸，他那颗宝贝儿心脏差点儿给吓停了。
他赶紧一溜烟儿跑到将军身边，做好阎王身边黑白无常的本职工作。
屋内很快又恢复了讨论，“将军，咱们真的不用和沧州官府合围吗？”
说话的是轻骑队中的冯千昭，此人身形高壮，本应分在盾甲营，却因身手敏捷，反应极快被划入了轻骑营。
纪濂盯着桌上的舆图，缓缓说道：“此次虽说是剿匪，但实质的任务是解救人质，若是我们和沧州官府合围，何猛自知无处可逃，便很有可能以人质威胁，血流成河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纪濂抬眼看着屋内的士兵，继续道：“沧州官府在明，我们在暗，行动便会方便许多。具体作战计划需到了沧州才能最终确定。况且”
余下的话纪濂没有说，今日看过沧州送来的简报，实在是不忍直视。如今那山匪正因沧州官府的不堪一击，气焰正是嚣张之时，这对他们来说正是好时候。
“千昭，你的队伍第一个出发，越接近沧州便越需要提高警惕，一旦有异，及时回传。”
“得令！”
待得一一分好出发的组别和路线后，众人才陆续从营房退了出去。
楚义单独带队走，周冀则正好被分到了纪濂队伍里，需要留到酉时再出发。
周冀掐指一算，现在离酉时还得要一个时辰，他得偷摸去告诉姑娘，否则中途被将军发现可就不妙了。
纪濂一心只思量着他的作战计划，根本没察觉周冀的不对劲，人群一散，他也偷偷摸摸混在里头去小营房寻了阿莲。
“姑娘。”周冀小声喊着阿莲。
她从营房后头绕了出来，“小将军有消息了？”周冀伸着脖子朝主营房看了一眼，确定四周都无人关注后，才道：“将军酉时出发，我会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为姑娘引路。”
阿莲担心周冀被纪濂发现，略有推辞道：“小将军不必费神关照我，我跟得上的，放心吧。”
周冀见她成竹在胸，便也没有多说，只道姑娘多保重。等他重新回到主营时，发现将军正盯着他上下打量，他被瞧得心里发毛，忙上前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纪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冀进了主营后，带进来了一股熟悉的带着水汽的兰香。
但他仔细想了想方才离开将军府的情形，她那么在意查案的结果，想必现在正在另想法子呢，又怎么得空关注自己？
转眼的功夫，纪濂已整顿完毕，身披战甲，手持业火。这杆长/枪是五年前与北狄一战得胜后，陛下亲自赏下的，枪刃三棱能透甲，红缨浸血似业火。
随手那么一转一刺，便是生死。
纪濂一行二十人都是轻装上阵，周冀掉在队伍后头小心回头看着那小营房。
“出发！”纪濂的声音阿莲辩得明白，眼看着他们一行人出了营，她便小心牵过马跟了上去。
华月初升，幸有这月光照亮前路，她才不至于乱了方向。
纪濂的行进路线需要从灵州绕行，这便意味着他们这支队伍不能停下来歇息。
阿莲不敢跟得太近，但又不敢离得太远，他们的速度很快，她的注意力一刻都不得放松。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纪濂才隐约觉察出了不对劲。马蹄声虽然错乱，但是距离远近的传声一定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后面似乎有人跟着。
他突然转头对身旁的周冀交代道：“有人跟着，你们继续行进，我去看看。”
周冀心中大惊，将军是怎么发现的？！他忙说道：“将军，让我去吧！”
谁料纪濂握紧了手中的业火，直接调转了马头，丝毫没给周冀转圜的余地。
周冀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行进的脚步不能停，他只能暗自祈祷将军千万别为难姑娘才是。
阿莲远远看着一个黑影朝自己奔来就知道自己被他发现了，以他多年的行军经验，她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能瞒住他。
她是不骄不躁保持着前行，纪濂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胯/下的疾风随他的动作停住了疾驰的脚步，略有不安地来回踏着地。
阿莲一身红装点亮了这暗夜，他眼看着阿莲朝自己奔来，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业火紧了又紧，汗液涔涔浸湿这柘木枪杆，他在做梦吗？
直到那声清甜的“将军”响起来，他才恍然回神，这是真的。
下一秒，他心中的愤怒便掩盖了其他繁杂的情绪，“你不要命了吗？跟来做什么？！”
阿莲勒紧了缰绳停在他跟前，头上的钗环早已因这路途颠簸不知遗失在了何处，青丝如瀑凌乱散在肩头，虽是略显狼狈，但那张明艳的脸依旧是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待当他看清她眸中的存着的一潭碧波又忽觉自己方才是否太过凶狠？她定定看着自己，喘尽胸口的凉气才道：“将军不必刻意等我，阿莲跟得上。”
夜色朦胧，阿莲本就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还是能从他着急上火的语气里窥见几分恼怒的神情。
“你觉得我在跟你说笑吗？”
“说笑？”阿莲丝毫不受他的怒火影响，自顾自说道：“将军不爱笑，阿莲便不说笑。”
纪濂有些无言以对，只觉得她疯了，现在说什么她都跟自己装傻听不进去。他干脆调转马头，不想去管这不要命的丫头。
阿莲见他转身，也不着急，从容夹紧马肚跟了上去。
听见她跟上来的声音，纪濂不耐烦吼了一句：“回去！”
尽管阿莲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这突然的大吼惊了一下，她顿了顿，驾着马和他并驾齐驱，反问道：“阿莲跟了这么久，将军真的放心让阿莲自己回去吗？”
她无辜盯着纪濂，这回纪濂是被她盯得真急了，他分明看见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那丝狡黠，像只狐狸，毫不掩饰。
“你到底想做什么？”纪濂质问。
阿莲歪头看着他，做什么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去沧州。”
纪濂勒住缰绳，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可这是去灵州的路。”
“啊？是吗？”
这点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只好低下头坦白道：“对不起，将军，我不认路。”
纪濂被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气得头冒青烟，偏偏他还不能大声凶她。因为他知道这无谓的怒火解决不了问题，也明白他的冷漠逼不退这丫头，他忽然觉得很无力，也有些疲惫。
他驾着马缓缓朝前，嘴里淡然问了句：“你为什么要这样？”
阿莲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得他道：“你想查案我帮你查，你想让将军府护着你，我说过只要你在祁州我必能保你周全。你究竟还想做什么？”
阿莲沉默，纪濂又转头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让人厌烦？”
阿莲闻声抬眼盯着他，却只看到他回避地转过头。她的心头忽地抽搐了一下，可是仔细想来将军说得好像也并没有错。
她沉默着，纪濂也一言不发，两人各怀心事意兴阑珊朝前赶路。
半晌，才听得阿莲道：“将军说得是真的，我想翻案的心是真的，我想守着将军的心，也是真的。”
纪濂轻蔑一笑：“莫要再说这些谎话来诓骗我。”她越是这样温言软语，他便越是气恼。他压根儿不想再给这丫头留有余地，径直抬手狠拍马背朝前奔去。
“将军！”阿莲见他加速，也捏紧手中的鞭子一甩，可这身下的马儿似乎不太听话，任她怎么抽都只在原地踏步。
“将军！”她大声喊着纪濂，却丝毫不见他停下。
“纪濂！”她有些急了，喊完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越矩。
好在纪濂停了下来，她赶紧轻拍马儿追上去，“将军可以不信，也可以厌烦，毕竟从一开始，将军就没有想过要我留下。”
她盯着身旁不动声色之人，忽地勉强一笑：“阿莲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将军既为我留好了后路，我本该识清时务听从将军的安排才是。可我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纪濂转头看她，这月色将她的面容照得清晰，夜风拂过她的发，遮蔽了半只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夜幕上照亮前路的月亮，自顾自道：“阿莲此生，有两件顺从本心恣意妄为之事。一事，十岁生辰冒雪下山，只为远远一见双亲之面。一事，今夜策马奔行追随，只为遥遥跟在将军身后。”
她垂下视线，转头看着身侧之人，嘴边浮起丝丝苦笑：“阿莲早该清楚恣意妄为的后果才是。”
纪濂有些恍神，他看错了吗？那双眸子里闪着的微光是什么？
“对不起，将军，给您添麻烦了。”她紧咬着唇，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哪怕是因这凉夜微寒。
若说十岁那年的心痛让她看清事实，今夜的心痛让她更加分辨不清，她难道不是单纯想要寻求庇护吗？这般锥心的刺痛又是为何？
她忽然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像将军说得那样，惹人厌烦。
这四下无人的寂静让她冷静，她不该来的，这结果，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纪濂看着凹凸不平的前路沉默着，月光洒在稀疏的树叶间，斑驳的光影让他的脸忽明忽暗。阿莲愣愣看着这侧脸，手上暗暗使劲勒住了缰绳，顺势调转了马头。
华月将这一人一马的身影拉长，这后路也似乎因这月影，变得更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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