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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精医术者不自医(上)


克洛德又与爱斯梅拉达靠在一起耳语了良久,直到正午时分、秋日直照在圣母院高耸的尖顶,卡西莫多送来了午饭——没错,因为爱斯梅拉达的腿行动不便,而克洛德也想与这个深爱多时的小姑娘多待在一起,所以近日以来,每次到了吃饭的钟点都是由养子卡西莫多将两人的食物用托盘送到这间小屋里。

        当敲钟人悄无声息地推开小室的门时,他无比惊诧地瞥见那个美丽的姑娘正将头枕在自己养父的肩头,笑靥盈盈地朝他温柔地呢喃;而克洛德副主教似乎心情也极为愉悦,他搂着她的肩膀,用唇边扬起的弧度与时而落在她发间的轻吻来回应爱人叽喳如小雀的絮语…不得不说,对于十余年来见惯了弗罗洛阴郁威严面孔的卡西莫多而言,这实在是一幅令人难以置信而又分外动容的图景。这个可怜的敲钟人从来都是孑然一身,鲜少踏出圣母院,更别说亲眼目睹人间温情;而如今,他却终于在自己石像般森冷的养父身上发现了爱的璀璨光辉。卡西莫多想着克洛德副主教这些时日以来的变化,腼腆之余,不禁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然而,那对正沉浸在爱情世界里的恋人并未觉察到卡西莫多的到来;显然,卡西莫多也并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存在。他的体型庞大,但动作一向轻捷灵敏。他绕过二人的视野、蹑手蹑脚地将餐盘放在大桌上,随即又用手半捂住眼睛、悄悄溜到门边,身体贴着墙飞快地挪走了。

        不过,也幸好自己的养父没发现他,否则以养父的脾气——他虽然对养母一向极为温柔,但对自己的态度则完全并非如此——自己恐怕又得被教训一顿。

        待到爱斯梅拉达终于在克洛德那里稍稍抚平了自己倾吐以表达爱意的迫切渴望,她又重新仰起头朝小屋内四处环顾。那吉普赛小姑娘的目光徘徊了一周,最终落到了那个正安静地躺在桌上的托盘上。

        “咦?”爱斯梅拉达下意识地轻轻拽了一下克洛德的胳膊,用有些孩子气的调皮口吻惊呼了一声,“是卡西莫多来过吗?他竟然已经来过了呀?”

        “呃…?”副主教似乎被她的呼声唤醒了,他也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正在自己的大桌上闪光的黄铜托盘。但随即他又想到,在两人都不曾注意的情况下,自己与爱斯梅拉达你侬我侬、耳鬓厮磨的模样极有可能已经被卡西莫多发现了,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天哪…”

        “那岂不是自己在养子面前经年来一直苦心经营的肃穆威严、博学庄重的形象在那一刻全都坍塌了…?”一个绝望的念头在克洛德脑内不断盘旋着。

        “不过没关系…”克洛德也并不想让心爱的小姑娘觉察到自己尴尬、困窘、心虚而又羞惭的狼狈模样。他飞快地胡乱眨了几次眼睛,强作镇定,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缓缓续道,“卡西莫多已经知晓你的存在了;既然如此,他也应该明白你的身份…”

        意料之外,尽管智慧如弗罗洛副主教,他也只猜对了真相的一半:对于他与爱斯梅拉达两人的关系,卡西莫多的确再清楚不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卡西莫多远比他所预料的更为聪明——那敲钟人早在今年夏天时就已经猜到他们之间的微妙联系了[1]。

        不过,“不知者为高”。若是克洛德真的知晓了这一点,以他的脾性,恐怕又得尴尬不知道多久。

        克洛德将爱斯梅拉达抱到大桌前,二人相邻坐下,一边享受着美味的午饭,一边愉悦地柔声交谈——正如同在度蜜月时,新婚的夫妻之间总是如胶似漆;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也总有永无穷尽的绵绵爱意与含情言语。更何况,克洛德自从向国王路易十一请了假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那身将人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教士袍,加之他的心情愉悦无比,这就又给满溢柔情的局面增添了几分松快的欢愉。

        其实,今天黎明时分,为了早点出门赶到巴士底堡去找国王路易十一,克洛德甚至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地跑出圣母院、登上了他的马车。然而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为了使爱人能够拥有安全感而主动地放弃小利、肩负责任,于克洛德这个生性严肃而又沉稳的人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副主教转过头凝望着那小姑娘满含爱意的笑靥,灰蓝色的眼睛里涌现出了温柔如春曦的光芒。

        自从克洛德二十岁时就获得朝廷特许,被授予神职,成为巴黎圣母院内最年轻的小礼拜堂神甫,经年来,他便一直待在圣母院内。然而,他却更愿意称自己为“居住于此”而非“安家于此”——他的身旁只有经籍围成的高墙与冰冷的十字像,教堂的彩绘玻璃窗与怪人石像不可能开口同他讲话,做弥撒的人来来往往、唱诗童子散如烟云…无论是身抑或是心,他已经孑然太久,以至于他甚至几度遗忘了,在这个纷繁的世间还有“家”一词。

        他的那间小屋依然是原本的模样,但眼前这个温柔可爱而光明的小姑娘的出现,给了他疲倦而近乎麻木的心一份来自于“家”的独特温暖。

        克洛德不由得又忆起了自己当初亲手将圣母院背后那扇通道小门的钥匙塞到爱斯梅拉达手心的时候——以如今恋人所特有的温情视角看来,这又与将家门的钥匙托付给心爱的女孩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在酥软中融化了。

        ……

        tuviendrasquandtuveux

        欢迎你随时光临

        quellequesoitlasaison

        无论春夏秋冬

        mamaisonsituveux,ceseratamaison

        若你愿意,这里也是你的家

        jeviendraiquandjeveux

        这里我可以来去自由

        tuviendrasquandtuveux

        欢迎你随时光临

        ……

        “对了…”克洛德还有一个未曾解开的心结,他颇为歉疚地垂下了头,“心肝,你的腿应该还很疼吧…”

        的确,那残暴的行刑吏皮埃拉·托特吕下手实在是可谓毫不留情,再加之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的“铁面无私”;单凭借爱斯梅拉达当时在受刑室内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就能切身地感受到这份痛苦究竟是何等的蚀骨钻心。

        “咦…?”那小姑娘正沉浸在柔情蜜意中,似乎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脚上所受的伤。不过,她的眼里只有心上人的伟岸形象,便也完全忘却了皮肉之苦,“没事的,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别担心…”

        “再说了,你不是也刺了自己两刀吗?别为此而内疚啦,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她将笑眼眯起,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可不行,”克洛德闻言,当即便摆正了脸色,严肃起来,“我的心肝,我得把你给治好,不能让你再继续疼下去了。”

        随即,他又将爱斯梅拉达轻轻抱起,放到小床上平躺下来,用被褥将她的腿垫高,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当弗罗洛副主教毅然选择了背弃天主、也选择了荒废炼金术的那一刻,少年时期曾经研究过的那些学问便又重新涌入到了他的脑海内:医学、艺术、星象学…他已经苦苦折磨了自己太久,甚至于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有如此广博的天才;而当他决心与所爱的小姑娘长相厮守时,他又重新拾起了这一切闪光的回忆。

        诚然,克洛德也是一个医学界的天才,名贯整个法兰西的“艾斯库拉皮乌斯医神再世”。然而,“医学乃梦幻之女”只是他今朝拒绝为国王治病的一套说辞;在爱人的面前,他又无比坦然地面对了自己重新相信医学的事实,不过,恐怕这世间也就只有爱斯梅拉达能够令他做到这一步了——毕竟,从不肯折腰的克洛德副主教甚至敢于冷眼拒绝路易十一的请求,能让他那颗心自愿融化的,或许也只有来自那吉普赛小姑娘的爱情力量。

        他将爱斯梅拉达的两条腿仔细地比对(只有其中的一条腿受过夹棍刑,而另一条腿完好无损),那还带着些许血迹的青紫伤痕如蟒蛇般缠绕在她光润、纤细而柔软的小腿上,克洛德的心不由得一阵阵地紧缩。

        那小姑娘正陷在柔情的幻想之中,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倏忽间,她感到自己的脚踝溅染上了一滴温热的潮湿。

        “别哭啦,亲爱的…”爱斯梅拉达温柔而无奈地叹息着,打趣般地开口,仿佛她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猛士,“你在我面前怎么总像个少女一样…”

        “心肝…”或许是爱的神秘力量激发了他心底无限的眷恋与悲悯,克洛德双手捧起她那只受伤的脚踝,跪在地上愧疚地抽噎着,“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这有什么?”爱人的光辉形象在爱斯梅拉达的眼里早已胜过了一切磨难,爱情使她勇敢[2],并且不在乎自己所受的伤痛。

        克洛德找来洁净的棉纱布与储存的药草,在石缸内细细地捣成药膏,先将伤口清理干净,随后将浸满了草药浓汁的纱布轻柔地敷在了她的腿上,最终再小心地为她包扎好伤口。这一切做得完美妥帖,在十五世纪的法兰西可谓卓绝而又无与伦比。

        末了,他又重新俯下身,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以贵族所特有的、优雅行礼的姿态轻吻了她的脚尖。

        爱斯梅拉达放松地躺在床上,任由克洛德为自己治疗。草药的清气混着暮秋的丝丝凉意拂上她的伤口,也洗濯了她心底的惨痛回忆。她用双手支起脑袋,好奇而充满崇敬地瞧着克洛德敷药、包扎的动作,双颊泛起了柔和的红晕。

        “亲爱的,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的?”她笑了起来,柔声问着。

        ……

        lareductiondel''universaunseuletre,ladilatationd''unseuletrejusqu''adieu,voilal''amour

        把宇宙缩减到唯一的一个人,把唯一的一个人扩张到上帝,这才是爱。

        l''amour,c''estlasalutationdesangesauxastres

        爱,便是众天使向群星的膜拜。

        ——雨果《悲惨世界》

        ……

        “因为我爱你…”克洛德以眼中的光芒回应她的微笑,“我因你而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你的存在赋予了这一切以最深沉而温柔的意义。我为你而迷醉,我愿意亲吻你的双足,甚至于你脚下的泥土…”

        于一对恋人而言,眼里只剩下彼此,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听闻爱人的呢语,那吉普赛小姑娘的笑意更深了,她的脸颊红如绛玉,羞涩地嗫嚅道:“你实在是不用去吻泥土,这里还留有一半的位置…”

        克洛德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当即便领会了心上人的话中之意,随即也爬上小床,在她的身边躺下,习惯性地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没错,”他轻笑,“秋日高挂,又吃过午饭,最适合午睡了。”

        事实上,克洛德副主教已经有过无数个凄苦的不眠之夜,更不要谈午休了。而如今,他不用再承担任何职务、也不用接待访客,所有的时间都能够自由支配,又能与心爱的小姑娘甜蜜相伴——这于他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奢侈与幸福。

        “对呀…”

        爱斯梅拉达呢喃着,像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将肢体舒展开来,想在克洛德的怀中睡得更舒服一些。

        然而,当爱斯梅拉达的手偶然间触到克洛德的额头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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