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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只为是你


  时间,2015年5月31日。

  地点,中国,南方沿海某市,某知名大学研究生院门前。

  大门口。

  看着那个白衬衫黑长裤背着个黑色超大号书包在校门口东张西望的瘦长身影,栗秩有些头痛……

  他是想过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但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叹了口气,他摇摇头,把手里的书抱好,然后大步上前,走到那道身影背后,低下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身高只到自己下巴处的小个子……然后尽量放柔了声音发问:“同学,你找谁?”

  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吴朝猛地一转身,头顶结结实实地磕在栗秩的下巴上。

  闷哼两声,两个人下意识地就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继而,又各自停下揉着下巴或者额头的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吴朝头一个停了笑,抬头,一双黑白分明,大大圆圆的凤眼儿瞅着面前这个黑衬衫黑长裤黑背包,一身黑得很奇葩,个子也高得挺奇葩的漂亮青年,笑着回答:“抱歉,请问……您是这里的学长吗?”

  看了一眼他指着的大门,栗秩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嗯,是这里。”

  吴朝哦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通知书给他看:“那个……学长不好意思哈……我是新来的,请帮忙跟我说说大礼堂在哪儿吧?我……呃……找不着地儿了。”

  栗秩毫不意外地接过那张通知书看了一眼,然后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还是这样……还是这样啊……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满眼星星的小个子吴朝,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这是法学院的通知书吧?那个……这里是研究生院啊……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吴朝的脸色僵了起来:“这……不是法学院?”

  “不是。至少不是本科段的法学院。”栗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毕竟我在这里上了一年了。”

  他看着一脸快哭了的吴朝,强强把笑意憋回肚子里,看了看他,然后继续道:“那个……法学院离这里有点距离呢!学弟你要是再不去,只怕就真赶不上开学典礼了。”

  “可是……那个……”吴朝懵懵地张着嘴左右环顾,一脸仓皇的神情,让栗秩一颗心似乎奶油般地化了……

  滚烫着甜蜜着,焦灼着叫嚣着。

  抿了抿嘴,栗秩看看左右,笑了笑:“呃……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去一趟法学院,找以前的教授……那个,要不你跟我一起来?”

  吴朝看着他的表情,简直就可以用感激涕零四个字来形容了。

  ……

  十几分钟之后。

  当吴朝终于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也找到了跟自己一起考进来的死党兼发小许辉和袁书秦时,院长讲话环节,也已经结束了。

  “我X,你跑哪儿去了?真是……呆会儿就该学生会长讲话了,你搞毛?”长手长脚的许辉见到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拿手肘捅他一顿。

  吴朝还不及开口,袁书秦已经翻了个白眼,丢开手里的薯片袋子低声说:“还用问?百分之百跑错地儿了呗?不赖不赖,这次好歹只花了……嗯我看看哈……”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咦,还真不赖!只花了半个小时啊!”

  “才半个小时?”许辉立刻瞪大眼:“哇!这么少?”

  吴朝也不去争辩——反正跟这两个痞子抬起嘴来,自己就只有吃亏的份儿。他翻翻白眼,伸手夺过许辉手里的单子:“听说法学院的学生会长是个女的……正不正?”

  “废话!不然你以为这一堆堆的饿狼为了啥守在这儿?你以为这是X大,所以每个院长都跟那位S院长一样好玩儿啊?”许辉夺过吴朝手里的单子,呸地一声把口香糖吐在里面包起来,左右看看,瞄准,精准地投进旁边过道里的垃圾桶里。再对那个被他引过目光来的漂亮学姐眨了眨眼,惹得对方笑了笑,这才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片口香糖嚼上,然后问:“唉,你包呢?”

  “包?”

  “行李!你不会把这也丢了吧?”

  “没啊……不是,刚刚有个学长挺好心的,帮我把行李送到男生宿舍去了。他说正好他知道男生宿舍在哪儿。呆会儿我直接去宿管阿姨那儿认领就行了。”

  吴朝的话让袁书秦很是不解:“学长?哪儿来的学长?今天开学典礼,整个X大所有学生都在这儿了好吧?”

  “说不定有个别请假的呢?”许辉立刻怼回去,然后转头问吴朝:“不过小书说得有道理,你哪儿认识的学长?就算是请假的吧,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心帮你?”

  “嗯,他是研究生,跟咱不是一个学段的。”

  “我去……行啊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个研究生啦?研几?学什么的?嘿嘿,听说X大的研究生宿舍条件可是杠杠的……怎么样?要不要跟人家结个兄弟,然后方便咱们去蹭个酒……”

  “有毛病吧你!人家就帮我一会,你就把人家当倒霉鬼?可拉倒吧……我看他这会儿应该都走了……”

  ……他没走。

  当典礼结束,三剑客跟其他人围成一堆,拥去会堂前的公示栏里看宿舍分配时,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倚在看板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引得无数女生注视并且窃窃私语着的颀长身影。

  “咦?学长你怎么还没走?”吴朝错愕了一下,大步走上前,然后对着那个听到自己的声音,就立刻收好书站直身子的漂亮青年发问。

  “等你啊!”栗秩笑了起来:“就想说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呢。”

  “呃……啊!对啊,都忘了问学长的名字了。哥你叫啥名字啊?今年研一啦?看来是脱离苦海了。对了,今天真是谢谢你啦!留个联系方式呗!改天我请你吃饭。”吴朝被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给搞得有点儿昏头,但想想也便坦然。

  栗秩笑了笑,还不及开口,就听到一声意外的呼唤:“栗秩?你怎么在这儿啊?”

  转头一看,看见是自己本科段的季长武教授,栗秩立刻笑着点了点头,问了声好,跟他聊了几句。然后就告别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季教授,转过头来,看着一脸想笑不敢笑的吴朝,有些奇怪地笑着问:“怎么了?这副表情。”

  “你叫……李治?是那个李治么?”吴朝有些失笑:“不会是那个妻管严的李治吧?”

  栗秩目光一亮,复又一静,然后笑着摇头,从包里掏出一本便笺一支笔,刷刷刷地写下几个华丽的字:“我叫栗秩,政经学研一的,名字呢,是这么写……另外这是我的个人电话和宿舍固话,以后有什么事儿的话,随时联系我都可以——只要你觉得我能帮上你忙的。”

  吴朝怔怔地接过漂亮的洒金牡丹便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那字,正要开口,却发现他已经走开了几步,急忙叫了一声:“那个学长,我还没说我的名字……”

  “wu  zhao。对吧?”栗秩停下脚步,回头一笑,接着转身离开。

  吴朝眨着眼,身边一直闷着没吭声的袁书秦眯着眼问他:“奇怪了……他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应该问,他为什么能把你名字发音念对的?”许辉的目光也有些明暗闪烁着。

  中午。

  一上午的忙碌,让三剑客整个都快累趴了。所以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一群新认识的伙伴来叫他们一起去吃饭时,被他们温柔拒绝。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喂,那个政经系研一的栗秩,你到底怎么认识的?”看看左右没人,许辉抬起头,问一脸无趣地打着哈欠的吴朝。

  “哈啊?怎么认识的……不早跟你说了么?我迷路跑到研究生院那边儿去了,然后他正好经过就把我带到法学院这儿来,顺便还好心替我把书包放好了……到底怎么啦?”吴朝伸手擦了擦眼角浮出的泪水,有些睡意朦胧地看着一脸警惕的死党——没办法,他认床,每换一个新地方,没有个三两周是别想睡安生的——安眠药吃了也没用,跑操场五十圈也没用……总之各种办法都试过,没用。

  袁书秦看许辉脸色严肃,不由有点担心:“阿辉,怎么了?这人有问题?还是他是在骗小朝?”

  “他要是骗这小子的倒也好了。”许辉有点儿头疼地看着一对完全状况外的死党:“这个栗秩……不是个普通人。我还真希望小朝认识的这个,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

  吴朝一怔:“他怎么不普通了?哦……对了,他姓挺少见的,又是读政经,难道是那位大元帅……”

  “去你的!”许辉一脚跺过去,差点把他从凳子上跺摔下来,然后正色地说:“他要是真再跟那位开国大元帅扯上什么关系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其实他是个海外归侨。”

  “那又怎么了?这X市里多少海外归侨?”吴朝眨眨眼:“顶多也不就是条件好了点……”

  “是,他要只是个普通的海外归侨倒也无所谓了,最多有钱点儿,长相……嗯,也太出众了点……”许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但是他要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史学奇才……你说是不是就有问题了?”

  吴朝眨眨眼:“他不学政经的吗?”

  “你不觉得以他的年纪而论,现在还读政经研一有点儿太大了?”许辉低声道:“他是读完了B大历史系研究生,拿到了硕士学位之后才来X大从本科段读政经的!要知道他来的时候,整个X大的研究院都轰动了好吗?”

  吴朝眨眨眼:“为什么?不就是想修个双硕学位么?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哈!”许辉怪笑一声:“别人是不奇怪,可他是栗秩!你知道不?他是栗秩!当年B大史学院的院长就因为一再邀请他就在B大修完博士学位或者干脆留B大他不肯,反而跑到X大法学院来的事儿,专门带了一堆大神级的导师打了个飞的跑到咱们X大来跟咱法学院的院长大闹了一场,还公开在好几家知名媒体上发文,声讨咱们法学院院长是个堂皇大贼,堂堂X大竟然偷他B大史学院镇院之宝……总之搞得声势别提有多大了好不?”

  吴朝还是一脸懵圈:“为啥?不就一个硕士?”

  “不就一个硕士?哈!当年人家B大的法学院院长在文章里都怎么说的?嗯,让我想想来着……对了,他栗秩一个人的知识量,足以顶十个B大史学博士……栗秩就是一部中华文明传承的活字典……他把中国历史资料,特别是自唐代以来的历史资料完整地串联了起来,第一次有机地,完整地成就了中国历史近两千年的资料链……你说,牛不牛?这样的人物,居然就让你认识上了,你说是不是有问题?”许辉严肃地问。

  吴朝真的很想弄清楚,但是也真的是困得没心思弄清楚。所以这个问题只好滞后处理。起身,在许辉碎碎碎碎念的声音中,慢慢地走出教室,往食堂方向走去。

  一路上,许辉的声音就没停过,这让吴朝越来越想睡,越来越想睡……

  “小朝!”

  “吴朝!”

  突然两声大喊让他整个人一激灵,脚下不稳,接着感觉自己使力一空突然急速下坠……然后整个人就突然浮在了半空中……稳稳地浮在了半空中。

  眨眨眼,看看周围的吴朝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就听到一把温醇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好吧?”

  转头,他看进一双几乎是带着几分责备气的温柔目光里——

  居然是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栗秩。

  眨了眨眼,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另外一个男人用极为少女化的方式公主抱在怀里。于是呃了一声,急忙长腿一甩,翻身跳出他的怀抱,拉拉身上的衣服,对着他笑笑:“哈哈,又被学长救了一回……”

  栗秩淡淡一笑,看了眼站在台阶上,一脸惊魂未定地边往下狂奔一边喊着好友的许袁二人,若有所悟:“看来你还是找到了……”

  “什么?”吴朝怔了怔,眨着眼睛看他。

  “没什么。走路要小心。边走边睡可不好。”栗秩笑着上前,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吴朝一边抱怨着一边整理好头发,一边对着追上来的许袁两人说着没事,一边转身跟着栗秩走:“学长怎么会来这儿?”

  “来找你。”栗秩看着他,淡淡一笑:“有点儿事想请你帮个忙,就当是回报,行不?”

  吴朝立刻安下了心:“行啊!什么事?”

  “嗯……先吃饭吧?边吃边聊。”看了眼警惕又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许辉和袁书秦,长腿一跨,就先行一步。

  吴朝刚喊了一声唉,就只能叹了口气,跟着他一路快步走向食堂。

  ……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忙?”

  一个小时之后,被栗秩强行带离许袁身边,来到研究生院宿舍里他自己房间的吴朝,手里捧着一张被裱过了的脆黄宣纸,翻着白眼问好整以暇地在书桌边坐下的栗秩。

  “嗯。我最近遇上一个难题,思路一直不是很清楚。往常念念这首诗也就能平静下来了。可这一次无论如何就是静不下来。正好想起来你的声音挺舒服的,念着也许能帮我静静心。所以就靠你了。”栗秩笑笑地说。

  吴朝再翻个白眼,没好气地捧着那张看起来很像是经过了好几百年的纸,左右看看,问了一声能不能在床上坐下,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那张纸。

  因为他有点近视,所以头低得很低很低,所以……

  他没有看到,栗秩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到底是如何地温柔。

  “嗯,这不是武则天的<如意娘>?那首写给她丈夫李治的情诗?”吴朝有些怪怪地看着他:“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李治了吧?这么一首呃……”

  栗秩失声而笑:“只是随手抽出来的一首,你看那边还有好些……”

  随着他修长食指看去的吴朝,在看到那满满一面墙壁书架上的同款不同色的卷轴之后,了解地点点头,然后道:“那要不要换一首……看来你不赞成。好吧。”

  他只问了一句,就换来了栗秩坚决的摇头。于是只得叹了口气,高举卷轴,轻声念了起来: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吴朝念着这样的诗句,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似乎心被什么东西绞在了一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但是同时……

  他又觉得,无比无比,无比地安心。

  这份安心如此深沉,如此强烈。竟让他慢慢地,慢慢地感觉到了困意袭来。慢慢地,慢慢地,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他已然失去了清明的意识,可是奇特的是,那四句诗,二十八个字,却像是烙印一般,清清楚楚地在他脑海中印着,如永不熄灭的火焰一样腾腾燃烧着。

  ……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是天色微蓝。

  茫然只茫然了一两秒,他就立刻腾地坐起,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衫黑裤,依旧坐在椅子上,对着自己微笑的栗秩。

  “那个……抱歉……我……”

  “八点了。”

  “啊?”

  “你第一节不还有课?”

  “啊……呃……哇啊啊啊啊!”吴朝傻傻地应了一声,接着就是一连串尖叫爆出嘴,引得栗秩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笑!我我我……我一夜没回……”吴朝气急败坏地从床上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毛毯。心里一暖,后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安心吧,你的那两个朋友,应该已经替你向宿管阿姨写了假条了。昨天你睡着了没多久,他们俩不放心就来找你了,看见你睡得香,又不好叫醒你,就求我收留你一晚,然后回去拿了你的衣服和书包过来——其实论起来的话,这里离你们教学楼还更近呢。时间还早,吃了东西再去吧!”

  栗秩一边说,一边起身替吴朝收拾东西,一边再问:“早餐你要吃什么?”

  “啊?呃……”吴朝傻愣愣地跟着起身慢慢地走向走向小阳台上的他:“你这里有小灶?”

  “算不上是小灶,不过能让你吃口热的。吃什么?反正一个人的量是煮,两个人的也是煮。”栗秩笑着系好围裙,挑锅,装米,接水,淘净,添水,再开火,动作如行云流水:“银耳枸杞粥配玉尖馒头,炒个青菜,煎个蛋,再配点腌菜……行不行?”

  “嗯,好。”吴朝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听他的话,但就是傻傻地点了头,然后傻傻地由着他安排着,去洗漱。

  ——直到他由着栗秩送到法学院大楼门口,看到那两个抱着手臂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家伙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会这么自然地就赖在人家宿舍里混睡混吃混喝……而且他的床看起来不太大,被自己占了,那他睡哪呢?

  肯定不是跟自己挤一张床,他的敏感度已经高到连只蚊子趴在脸上都会惊醒的了。

  ……无论如何,总之他下次再也不能再去挤人家了……

  他下定决心。

  ……但很快,他知道了一件事……

  他吴朝居然也会有下了决心也没用的这么一个人一件事。

  ……

  一个月以后。

  在又一次的连续三天没回宿舍睡觉之后,这天下午放学铃刚打,吴朝就铁了心地转身往宿舍方向奔去,同时发誓今天无论如何不往研究院宿舍那边看一眼——

  他已经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了。而这些传言如果叫他那对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父母听到……

  他不敢想象后果。

  事实上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和栗秩之间有什么,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在栗秩那边过夜有什么不对——

  其实他也明白,这一切的流言,都因为对方是栗秩。如果换成了是其他人,比如许辉或者袁书秦,那一点儿事也没有。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想给这个挺讲义气的好哥哥添麻烦。所以……

  当他一路脚下生狼烟地奔回自己的宿舍,打开门看到那个拽得像个端坐龙床的皇帝一样地,坐在他吴朝的床上悠闲自得地看书的颀长身影时,内心是崩溃的——

  看着听到声音抬起头,在一屋子三个整整齐齐地排排坐在他对面床边的室友们敬畏如神的目光中,毫不在意地对着自己笑的很温柔的栗秩,吴朝忍不住揪着头发大声呻吟:“老天啊……让我先死一死吧……”

  一个月过去了。

  吴朝还是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让这个叫栗秩的疯子离自己远一点。

  无论是在教学楼还是宿舍,又或者是食堂,操场……总之他能到的地方,一定可以看得到这个疯子。

  最奇葩的是,他无论出现在哪儿,永远都可以瞬间锁定自己的方向,然后准准地走过来,准准地锁定自己,直到他吴朝再找另外一个借口逃脱……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托他的福,吴朝也成了名人。无论是在哪儿,都被人格外优待或者格外排挤……

  就连他上课教授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毕竟永远不离他五步之外坐着的,是某个原本该在研一读书或者成为个天才的混蛋。

  ……管他什么事?!他不过就是个小人物!想安安份份过完四年大学生活,安安稳稳娶妻生子的小人物!

  焦虑的情绪一天天地聚集着,聚集着……

  终于……

  “嘣”地一声,正在球场上运步如飞的吴朝用力向外倏地一甩,手里的篮球快准狠地往篮球场外,某个被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远远围着的高个子青年身上狠狠砸去,同时怒吼一声:“滚出我的视线!”

  球如闪电般奔向了栗秩的……手心。

  五指一张,稳稳地扣住了那只打到脸上的皮球,他含笑点头:“准头不坏啊!”

  吴朝的脸青了。

  栗秩再笑笑,丢下书包,长腿一蹬一跳,轻松越过一米多高的护栏,然后大步走向场中,站在吴朝面前立定,俯视着他的小脸:“要不要来一场?”

  “我赢了,你滚。你赢了,我再也不见你。”吴朝咬牙说。

  栗秩一挑眉,哈哈笑了一声:“怎么算都是我吃亏啊?这不行。不行。”

  吴朝眯眼:“嫌吃亏?那就给我滚滚地滚!滚滚滚!”

  “我又不是熊猫,怎么像熊猫一样滚?”栗秩再一笑,一句话引得周围围上来的一群球友大笑不止。

  吴朝的神色反而平淡了起来:“你是不是存心的?”

  “存心?存什么心?”

  “好,你不承认没关系,我认就行。在你那住的那几天,吃的你那些饭,你算算多少钱,我一笔补给你,从此咱俩两不相欠!”吴朝冷然。

  栗秩目光一闪:“你真要补?”

  “你不敢算?”吴朝挑眉。

  “有什么不敢算的?只是怕现在的你,担负不起这个价格……毕竟一千多年的饭钱,十几世的旧情呢!”栗秩抿唇一笑。

  “嘣”地一声,吴朝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

  晚上。

  吴朝宿舍。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的下铺上。

  对面坐着,人手一罐啤酒的许辉和袁书秦也不多言语。好一会儿,“啷呛”一声丢了空酒罐的许辉抬头,看着整个跟傻了似的吴朝:“你确定他不是疯了?”

  “……应该不是……”吴朝揉着头脸,整个人无助得像个孩子:“他……亲上来的时候……呃……很清醒……”

  “清醒?!他清醒能叫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媚娘?!还在篮球场上那么多人亲你?!甚至你把他打得猪头一样他还在笑?!”

  袁书秦炸了一样地跳起来,焦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跟吴朝一样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我TM看他就是一疯子!一学疯了的疯子!他是不是成天脑残穿越剧看多了?然后以为自己叫栗秩就真是那个妻奴皇帝,以为你叫吴朝就真是武则天了?!绝壁是这样!疯了!疯了!我跟你说哈!你可不能容着他,你得想办法解决!不然这种疯子,还是这种高智商的疯子,跟你说他什么事儿都干得出!别把你一条小命搭进去了,让我跟老许没地儿哭!”

  袁书秦咬牙切齿地恨骂了一通然后一步过去,拉扯着吴朝道:“走!大爷的!咱们去找老师去!告诉老师,要这事儿不管,你就把你爸妈叫来!再不然给他传微博或者微信上!网友力量无穷大,看不骂死他丫的!天才咋啦?!天才就应该是变态啦?!天才变态别人就该忍啦?!哪儿惯出来的臭毛病!”

  “我说袁大炮!你冷静点儿行不?!”许辉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地吼了一声,把袁书秦吼得立时转过来对着他炸开了:“滚!我就炸了怎么的吧?谁准你叫我大炮啦!”

  “好啦!你们别吵啦!”吴朝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嗓门,立刻,袁书琴和许辉都住了嘴,同时看着他坐直身体,目光有些茫然,但却语气坚定:“我不会告他的。”

  “为啥?!”两人一起跳了起来:“你不会真的……”

  “无论怎么说,他都只是说了些疯话,还有……”吴朝停住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毕竟都是男生,就算叫了我爸妈来,要是对方说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那也没路用。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到证据,证明他心理有问题的证据。这样老师们才会站在我这边儿,将来如果闹上法庭什么的,咱们也有理说。”

  “呃……真是,你还真是能想……都这关头了。不过也对,这种情况,疑罪从无。你又没啥举证就提主张的话,肯定得挨怼。毕竟对方的形象太好。”沉默了一会儿,袁书秦抓抓头,讷讷地说。

  许辉想了想,也点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跟踪他?”

  “那咱们就成有罪的了。”吴朝眯了眯眼:“何况他很聪明,要是被他再抓到一点儿把柄……”

  “那你……”

  “等他来,等他再主动来找我。”吴朝静静地说:“然后,一入虎穴,必不空手而归。”

  许辉和袁书秦看看彼此,只得沉默。

  ……

  三天之后。

  法学院教学楼门口。

  一边理着书一边儿低头往外走的吴朝,突然被身边的许辉轻轻撞了一下,接着袁书秦的一声低语在他耳边响起来:“来了。”

  “嗯。”漫不经心地低哼一声做为回答,他依旧头也不抬地往外走。

  直到他走下台阶,一双黑色皮鞋映入自己的眼帘,他才停下,抬头,一脸不意外地看着面前那个额头嘴角还带着淤青的漂亮青年。

  “看来你是受虐狂啊?欠打?”吴朝眯眯眼,冷笑一声:“要不要帮你上网查查哪儿有好的SMclub?”

  “你没有那样兴趣,我也没有。”栗秩温柔一笑:“何况接下来你有好多事要忙要查,如果只凭你那点手机流量,恐怕还不够用呢!”

  吴朝一怔,一句“什么意思”还没出口,栗秩就笑了起来:“应该接到了吧?短信。”

  听到他这么说,吴朝才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似乎一个劲儿的振动——好像不止是一条。立刻,他掏出手机来一看,抬头看着栗秩:“什么意思?”

  “六张机票,你,你的两个朋友,这周六长……不,西安,下周六洛阳,应该够了。一起去吧!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疯了。”栗秩温和地笑。

  ……

  当晚。

  三个好朋友聚在图书馆里,瞪着眼前的东西,好一会儿,许辉袁书秦齐齐抬头看着表情莫测的吴朝:“他说还有我们俩?”

  “嗯。不过你们可以……”

  “去!为啥不去?免费旅游呢!”袁书秦冷笑一声:“再说了,洛阳啊!你家后院儿的地儿,长安呢,就离我跟老许家十几分钟的路……他一个外地人,难不成能在咱的地盘儿上把咱仨怎么地了?哼!正愁着没借口把他弄一弄呢……”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是什么人,难道不查一查咱们仨都是哪儿的人就这么缠着吴朝?他要是查了的话,又怎么就敢这么大大方方地请咱们去咱们的地盘?”许辉一句话说得袁书秦无语,只能抬头看着吴朝。

  吴朝沉默,好一会儿才说:“跟着他去,就知道了。”

  ……

  周六。

  中国陕西咸阳市,乾县北,梁山之上。

  乾陵。

  下午五点。

  斜阳如血,映得司马道上一片如金如朱的华彩。

  当吴朝和许辉袁书秦三人一起,跟着一身洒落的栗秩慢慢踏上第一块石板时……

  轰然一声,他的脑海里,似乎浮出了些什么东西。

  一些模糊的人影,一些模糊的声音。

  但格外清楚的是似乎有两个字,一张脸,一直穿插在这些碎片似的声音和影像之中。

  他想弄清楚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那张脸到底是属于谁的……

  但他脑中一片混沌。

  “怎么了?”栗秩的声音响起来,温柔而熟悉。

  吴朝慢慢地摇摇头,让自己的精神清醒一些,然后转头,看着同样有些目光迷离的两个好朋友,怔了怔,转头看着他。

  “要去看看那个吗?也许,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栗秩一笑,伸手指着司马道东侧,一块巨大的石碑。

  ——碑当无字,只待儿父……

  又是轰然一声,脑海里突然响起这么一句有气无力,却异常坚定的话语——那说话的人声音苍老,可分明却是个女人。

  而且……那声音,好熟悉……

  熟悉得让他几乎都能感觉得到,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那种解脱,那种渴望,那种……念念不舍!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吴朝扣着头,泪水突然流下来。

  许辉和袁书秦看着这样的他,突然警醒过来,几步上前刚要把他从栗秩身边拉开,却被栗秩抢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大步走向无字碑:“你想知道她是谁……那就去那里问一问吧!它在等你问,已经又等了一个轮回。”

  吴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任这男人握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咚……

  咚……

  咚……

  每一下脚步声,都像一把大槌,重重地槌在他的胸口……而脑海中的影像与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终于,他立在了碑前。

  栗秩看了看他,眼底满是温柔,满是怜惜。然后他先伸左手当空一划——刚刚还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之间都不见了。

  留在碑边的,只有他和有些惊惶的许袁二人,以及泪流不止的吴朝。

  拦腰一抱,将吴朝托起来,轻轻一跳,竟然“飞”了起来!凌空落在无字碑顶!

  “这TM是怎么回事……”

  听到许辉的声音,栗秩探头俯视一眼,一笑,然后他轻轻拉起满面泪水的吴朝双手,轻轻地,但极为坚定地按在了那碑一侧的龙首之上,轻轻道:“呼唤他吧……他已经又等了你一个轮回,这一世,该是他了。”

  吴朝仓皇地转头看着他:“呼……唤?”

  “呼唤,呼唤它。你知道他的名字。”

  栗秩温柔地笑。

  吴朝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脑中一片空白,接着,一句话从他口中,叹息似地响起——竟是以一种他再也没有听到过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女子的声调吟起:“平阳郡公安在……”

  “吼……”一声低低的吟唤声响起,整个天地之间,似乎都在震动。

  吴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栗秩按在石碑的石刻龙雕,突然活了过来!

  一时间,风云变色,乌云翻涌,雷电大作!

  两声大叫,许辉和袁书秦齐齐瘫坐在地上!和吴朝一道,眼睁睁看着那条活过来的龙雕翻滚着银鳞遍布,锐气千条的巨大身躯,一路长吟着向上窜入空中,雷电之中打了几个翻滚,再度俯冲下来,化做一道闪电正劈中无字碑前的空地上!

  一阵银色火花过去,一道银甲朱盔,做一个武将打扮的挺拔身影,仗剑立于当地!

  吴朝怔怔地看着那张对着自己微笑的脸,脑海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楚了。

  栗秩看了他一眼,默默伸手握住他的,然后俯视着那道身影,含笑道:“千年一诺,爱卿有劳。”

  那武将一甩身后迎风猎猎的朱色大氅,叉手长行一礼,单膝跪地,声若晨钟:“臣薛礼,参见天皇大帝,拜见天后娘娘!”

  轰然一声,吴朝只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接着,所有的影像,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突然都挤进了他的脑海里!

  这样巨大的冲击,让他忍不住大喊一声,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来……

  然后,失去了知觉!

  ……

  阳光,很好。

  这是吴朝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个的感觉。

  灿烂的阳光,像是一泻流地的黄金一般染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颜色。

  无论是白色的墙壁,还是白色的床单,又或者是……

  那个穿着白衬衫,正坐在一侧,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对着自己微笑的青年。

  他慢慢瞪大眼,看着这张笑脸。

  是他……那张一直困着自己的笑脸。那双一直在自己心底存着的凤眼……

  千年……

  他……已等了自己千年么?

  十二世的轮回……

  他……真已等了自己十二世么?

  “是。”

  栗秩低声地回答着吴朝心中的疑问,含笑:“是。”

  吴朝咬牙,半晌眼圈微红:“薛卿他……可知我……”

  “知道。他离世之时,我已与他言明,我的打算。”栗秩伸手,轻轻抚着吴朝的面庞,低声道:“所以,没有人在怪你的。你实在不必担忧……”

  “……那你呢?你可怪过我?”

  “怪你什么?”栗秩温柔一笑,让吴朝泪流满面,控制不住地扑入他怀中,悲怆痛哭:“怪我任性自私,怪我不解你一片苦心,怪我一千多年来从来不肯见你一面,听你解释……怪我……让你苦苦守在这里……千年寂寞……”

  栗秩再一笑,温柔道:“所以,你要赔我这一千三百三十二年的饭钱呢……毕竟这一千三百三十二年,可再没人与我煮我最爱的雪耳枸杞吃……每日里仅以风露裹腹……甚至如今还要想着,你现下是个男子,我也是……你个性又那般倔强,以后可该怎么生了法子拐走你,让你老老实实再做我的新娘……”

  “治郎!”

  他言语打趣,吴朝——不,武昭却再难忍心痛,凄怆一唤。

  而只这一声,栗秩——不,李治便眼底水光一闪,落下泪来。

  闪着金光的泪珠划破了平静的表情,也撕破了他隐忍千年的思念之苦。

  伸手,他紧紧地抱住了面前这个女子,喃喃道:“只为是你……只要是你……都好……都好。

  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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