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阊开唱
“好！”伴随着众人的一阵叫好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高高的桅杆上单脚站着，另一脚尖扣着碗轻轻这么一挑，又一只碗摞在头顶上。大家鼓着掌叫着好万分的热闹。在这皇城的大街上有的是表演杂耍卖艺的，有的喷着火，有的耍着火流星，有的唱着曲，有的舞剑，有的翻跟头，有点耍猴，有点斗鸡，还有的踩着高跷。一阵阵的吆喝声杂乱的很，听不清都有什么，但依稀的能听到几个字：“糖葫芦——”
“包子热乎的——”
“新鲜的鱼——”
“快来瞧瞧刚出锅的——”
“甜掉牙——”
“最后这一点儿了，再不买就没有了——”
“您看看呐，这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要多少？啊？这么少我怎么卖啊？”
“团扇、香扇、折扇，新样式，便宜卖了——”五花八门的吆喝声响彻整个皇城街。
“走，走，走，戏台开戏了。”
“是吗？要唱戏了？走咱们去听听去。”
“走走走，一会儿赶不上了。”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往城南的方向跑，大家奔走相告：“开戏了，唱戏了，新来的戏班子今天要在城南无主的戏台子开唱头场戏，走咱们瞧瞧去。”
不一会儿，城南的一个没有主家的戏台子下就围起了厚厚的人墙，只见戏台上敲锣打鼓，“哐嘁哐嘁——哒哒哒哒——”伴随着小锣，班笛，琵琶等乐器的伴奏声，走出来一个貌美的女子，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天真无邪，身形窈窕，樱桃小口，柳叶眉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呀。”的唱着几句曲子。
“快快快，淳儿都上台了，还愣着干嘛，快上场。”一个中年男子赶着一个年轻男子催促道。台上又唱了几句之后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小生，迈着四方步，双手搭上了刚才的女子，在台上边走边转圈，嘴里一边还念唱着台词。
“二姐，他们这是唱的什么曲啊？”两个老妇人在台子下面互相念叨着：“听说他们这个叫昆曲，咱们这没有这种曲目，这个戏班子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今天刚开唱，你听听，还怪好听的呢。”
“可不是嘛，咱都没听说过，这乍一听啊还挺有韵味的。”
又随着一阵观众的叫好声，戏台上的演员终于施了礼，谢了台下的观众：“感谢大家的捧场，今日是我们‘金阊昆山戏班’第一天来这开唱，从今天起往后三天免费唱给大家听，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们昆山腔，支持我们‘金阊昆山戏班’，出门在外的希望老少爷们儿乡里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今天的戏就唱到这了，感谢大家了，谢谢父老乡亲。”
台下的观众散了场，台上的演员也都收拾东西回到住处准备换下衣服，两个女演员在房间里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着：“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看台下的那帮人都好像听不懂似的。”
“我倒觉得还行，咱们在别的地方唱的时候都没见这么多人来看，只不过不知道后面几天还会不会像今天来这么多人。”
两个人正还说着呢，一个年龄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换完衣服没有？今天人挺多的，看来咱们能在这唱下去了，要是能在这皇城里立了足，那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漂亮的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就撒起娇来：“哎呦爹，我们这还没换完衣服您怎么就闯进来了，淳儿还在呢，让别人知道，还哪有脸在皇城唱戏啊。”
“就是啊师父，您先出去吧，我们马上就换完了。”另一个同龄的漂亮小姑娘也搭着呛。
“哎呦，你看我都糊涂了，我这就走这就走。”中年男子说着转身出去了。
“怎么样？紫嫣，淳儿？你们换完衣服没？”一个声音清亮的男子隔着门问着这两个姑娘。
“换好了。”“换完了。”两个姑娘齐声回答道。
紫嫣和淳儿开门走了出来，迎面就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尚云哥哥。”紫嫣笑着喊着抱着面前的男子。
这个叫尚云的男子身高七尺，玉树临风，听到紫嫣喊着自己也只是含糊的答应，眼神却一直盯着淳儿：“今天真好看，唱的也好听。”
紫嫣误以为是跟她说话便搭着茬：“我哪天不好看，我哪天唱的不好听了？”
“对，每天都这么好看，每天都这么好听。”尚云微笑的看着淳儿夸赞道。淳儿害羞的笑着，紫嫣反应过来回头看看淳儿，又扭过头看看尚云，吃醋的哼着，一跺脚便跑走了，去向她爹告状：“爹，你看呐，尚云又去找淳儿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了，刚唱完一出大戏，我这也累着呢，快洗洗手吃午饭了，下午陪我出去一趟，置办点东西，咱们刚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要买的东西还挺多的。”紫嫣的爹不耐烦的说。
“哦。”紫嫣不情愿的撅起嘴帮忙拿着碗筷。戏班里的人都聚集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中间有一张长桌，能坐下十个人，人们有的端菜有的盛饭，大家忙着准备午饭。这时候尚云和淳儿走了过来：“师父让我们来吧。”
“好，你们两个把菜端出来。”中年男子正想找人搭把手。
“好。”两个人高兴的去端菜时刚好和紫嫣擦肩而过。紫嫣看见他们二人你侬我侬，撇了一眼轻哼一声，气呼呼的走了。
“咱们今天刚租的这个院子，好多东西还没收拾呢，而且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准备。”紫嫣的爹也就是“金阊昆山戏班”的班主左平云，他一边吃饭一边向戏班里三个乐师、一个师弟、尚云、紫嫣、淳儿和两个学徒共九个人嘱咐道：“下午紫嫣还有三子跟着我，咱们上街去置办一些用品，走了这一路咱们都消耗了不少。”左云平又扒拉了两口饭接着说：“剩下的你们把那乐器擦一擦。”指着刚才在戏台上伴奏的乐师。而后又转过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把行李再归置归置，下午好好在院子里给我练功，踢腿，练嗓，下腰，一样也不许少，谁敢偷懒让我知道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知道了师父，你放心吧，我看着他们呢。”尚云爽快的答应着师父。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看好他们，行了快吃饭吧。”左平云欣慰的夹了口菜。一顿饭吃完，大家各自忙着，左平云又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女儿和徒弟上街去了。
紫嫣一边走着一边磨着自己的爹：“爹，叫上尚云哥哥一起去嘛，他人高马大帮咱们拎拎东西多好啊。”
“拎东西？不是有三子了嘛，他也人高马大还能拎不动东西了？哼，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左平云指着旁边十五六岁个子不高的徒弟，然后甩开胳膊上的纤纤玉手，盯着紫嫣说道：“我把尚云带出来，让他陪着你疯，那院子里的人呢？谁帮爹看着？现在这个戏班子能指得上的也就尚云这个小子了。”
“那不然……爹你去盯着他们练功，我和尚云哥哥帮你置办东西可好？”紫嫣灵机一动。
“嘿，我说你个没心肝的小丫头片子，老子给你养这么大，你现在就要把爹扔在家里，自己跟别的男人出门逛街，真是个白眼狼。”左平云气呼呼的骂着紫嫣。
“哎呀爹~那也不是别的男人呐，那可是您最信任的爱徒，我们又不能跑了，您说是吧。”紫嫣嬉皮笑脸的看着左平云。
“那也不行，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老老实实跟着我去买东西。”紫嫣看她爹已经是吹胡子瞪眼，很是不甘心但还是一扭一扭地跟着左平云上街去了。
到了街上这转转，那看看，一会儿闻闻胭脂，一会儿摆弄个灯笼，好奇的说：“爹啊，你看这皇城的东西多是多，但是样子跟在咱们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也差不多嘛。”
“可不是，东西都是人做的，给人用的大体上也都差不多没什么稀奇的。”左平云唱了这么多年的戏，走南闯北见得也不少，瞧不上这些东西。
下午阳光正好，戏班的大院子里，有的练功，有的练嗓，有的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淳儿，过两天等我拿了钱，也带你去街上转转好不好？”尚云刚练了没一会儿就跑到淳儿跟前，看着淳儿等着她的回答。
“好啊，正好我也有一些东西想买，今天师父他们出去了也不知道能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你看这皇城这么大，我还有好多地方没逛，好多小吃没吃呢。”淳儿也高兴的回答着，憧憬着街上的景致。“我来之前就听人家说皇城的酥饼特别好吃，还有用泥烧的土鸡，还有一个什么酒楼来着那的‘炒三肉’最好吃，你知道那个吗？就是把鸡肉、鸭肉、猪肉放到一起炒，再放一些辣椒葱花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据说吃过这道菜的人都一致认为那是皇城最好吃的菜。”淳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看看你，一说到吃你就停不下来，人家姑娘家家的都是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要不就是胭脂水粉，就你不一样天天就念叨着吃。”尚云嘴上数落着但是心里特别开心，真希望现在就能出去陪着淳儿把她爱吃的东西都吃个遍。尚云看看淳儿又摸摸自己空瘪的钱袋，只盼望着这两天的戏能在皇城打响，然后多多的要一些打赏，给钱的人多了自己赚的也就多了，为了淳儿的美食梦想也一定要卖力的唱戏。
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淳儿似乎有些担心师父便问尚云：“尚云哥，这么久了怎么师父紫嫣他们还不回来，难道刚来这边就迷了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师父带着戏班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估计有别的事耽搁了。”尚云安慰道。
这边正说着，就见门外来了一个人，看不清样貌只看出来应该是个男人打扮，胸前一大摞盒子高的都挡住了脸，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快来搭把手！我都拿不动了。”尚云一听这不是三子的声音嘛，马上跑了过去把帮他拿了一些盒子。
淳儿也过去把盒子先放到地上：“师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师父在后面呢，他拿的也不少，走的比较慢。”三子放下东西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就在这时候，左平云和紫嫣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院子，大包小裹拎的拎扛的扛，这可吓坏了大家伙。
“怎么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呀，咱们这有的东西还没用完呢，虽说是第一天来皇城，也不至于把这街整条街都搬回来吧。”
“就是就是。”戏班的乐师还有其他徒弟你一言我一语，边说着边帮左平云把东西放好。
左平云咧着嘴笑了：“你们不知道，刚才在街上听别人说皇城这边每个月的初一下午也就是今天这会儿，有一个叫“西贫街”的地方就是城西边，那边会有一些人把家里不用的破旧的东西拿出来便宜卖，一来能铺贴家用，二来能方便一些没钱的穷人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我们刚才去看了看，有的东西不光便宜，还很新呢有八九成新，不买就亏了。我就买了一些咱们常用的东西，又顺带的买了一些糕点和小菜。”
紫嫣趁着众人帮着左平云搬着东西，拿出来一个小泥人，塞到尚云的手里：“尚云哥，你看，这个是我找泥匠给你捏的泥人。虽然你没在，但是我跟他形容了你的样子，他就照我说的捏的，你看像不像，我觉得挺像你的。”紫嫣开心的自言自语，本以为尚云会非常感动。
但是尚云却没有什么感觉，看着手上这个虽然不丑但是不像自己的泥人也还是只能苦笑着感谢紫嫣：“嗯嗯，像，你说像就像吧。”
“喜欢吗？”紫嫣追问道。
“喜——喜欢。”尚云无奈的把泥人收起来。心里想着：“喜欢才怪了，你要不说捏的是我，我还以为是捏的师父呢。”
紫嫣听到了尚云的答案非常满意，于是又蹦蹦跳跳的去找淳儿：“淳儿，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蓝色圆盒子。
“胭脂？”淳儿看了那盒子一眼拿了过来把玩着，打开闻了闻：“好香喔，咱们在别的地方可没闻到过这么香的胭脂。”
“对呀，这里的胭脂跟别处的不一样，很香而且贵的很，我特意给你挑了一个。喜欢吗？”紫嫣饶有兴致的问。
“喜欢。”淳儿虽然不喜欢胭脂水粉这一类的但是既然是好姐妹的心意也颇为欢喜。姐妹两个人开心的笑着，其他人收到班主给他们买的礼物也是高高兴兴的有说有笑。
天慢慢的黑了，吃过晚饭，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过了一会儿，尚云出来在院子里透透气，自己呆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房门响动，回头看见是淳儿出来便上前问道：“淳儿，你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淳儿温柔的笑着：“不冷，高兴的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尚云哥你呢。”
“我跟你一样，对了，等我一下。”尚云说着转身跑回了自己房中，再出来就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泥人。跑到淳儿面前说：“淳儿，这是紫嫣送我的泥人，她说这是我，我现在送给你，晚上就让它替我陪着你可好？”
淳儿脸红的收下了泥人：“好，可是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无妨，你能收下我的泥人我就很开心了，答应我以后不能再收别人的泥人了，还有别让紫嫣知道。”尚云开心的笑着。
“嗯，我答应你。”淳儿答应了尚云之后俏皮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了。
此时在屋檐下，有一个男子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雕的人偶，听见淳儿刚才说的一番话，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木雕人偶，转身回了房间。尚云看着淳儿关上了房门才安心的回去睡了。
来皇城的第一天每个人都非常的开心，来到了新的环境，见到了新的观众，看见了新的玩意儿，一切都是新奇的，大家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希望能在皇城扎下根，以后不愁吃喝能过上不再四处瓢泼的好日子，就当他们进入美梦的时候殊不知危险正悄悄的向这个平凡的戏班子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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